卓玉和客栈里的人一样,都被这伙号称来自莽苍山的家伙带走了,这些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两辆大车,填馒头一样,不管不顾,把所有人塞进了车里。
“呕!”
卓玉真气流传全身,化为内呼吸,鼻子抽搐了一下,眼看着身边一个女人呕吐出来,哇的一声,地上到处都是没消化的脏污,腥臭扑鼻。
这女人原本还算漂亮,沾了一身污迹之后,立刻变得惨不忍睹让人避之不及。
车里原本就拥挤,众人纷纷躲避,后果就是卓玉感觉身边又多了几只手,这些混迹江湖的老油子这时候沦为阶下囚也不忘坑蒙拐骗偷的本能。卓玉感觉到一只手从身后摸来,往拥挤紧挨在一起,挤得密不透风的肋下摸下去,突然一转方向,直奔袖子里的钱袋。
卓玉心中冷笑,这家伙的动静大,胆子也不小,这种技术也敢明目张胆偷东西,卓玉一伸手捉住,往外一甩,就听到一声惨叫。
不过所有人都挤在一起,虽然卓玉用的力气不小,这家伙也飞不出去。
等到卓玉回头看的时候,就看到这家伙一张威猛不凡的脸,长的倒是雄壮,从长相完全看不出小偷小摸的可能性。这家伙痛得龇牙咧嘴,卓玉那一甩直接把他一只手臂弄脱臼了。
看见卓玉的眼神瞪过去,这家伙急忙把脑袋一缩,整个人仿佛一条滑溜的鱼,哧溜一下往下缩,到了众人脚下,飞快地钻出去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到了卓玉对面。
这辆大车通体是沉重宽大的厚木板,长足过丈,这家伙这一瞬间溜到了对面,与卓玉相隔就有了近丈距离。
不过这家伙动作太大,自然引起了一众人不满,显然有人认识这家伙。
“刁老鼠,你这王八蛋干什么?”
卓玉心中好笑,这家伙虽然在车上人多看不到身形体魄,但是一眼看去,比别人高了一个头,绝对不像老鼠那么矮小。
“一时失手,一时失手,得罪了,得罪了!”被人怒视,这家伙果然像个老鼠一般,赶紧低头赔罪,一副胆小怕事的德行。
那人瞪了一眼,也不愿跟他说话,刁老鼠陪着小心应付过去,转首往这边看来,大概自忖卓玉无力隔着十几个人对付他,又色厉内荏的瞪起眼睛来。
只可惜的是,这家伙的做派有些可笑,便听到一声低低的嬉笑带着讥笑的意味。
“这老鼠好有趣啊!”
听声音像是柔弱的女子的声音。
只要是个男人,都不会愿意在女人面前丢脸的,即便这女人不是那么漂亮。通常来说遇到这种情况,男人多半要辩解一番,或者抱头鼠窜。
但是要是不仅仅是丢脸,更进一步是被一个女人嘲笑,那就多半要恼羞成怒了。
刁老鼠猛地转过头去,看着那女人。
这女人正是先前呕吐出来的女人,衣领上沾了污迹,花容失色,脸色苍白,看不出有很漂亮,却一脸嘲讽,说着怪话,眼睛也不看人,但是任谁也知道她说的是谁!
刁老鼠怒了。
“臭娘们,你说什么?”
女人低下头呕吐一下,仰起头,散乱的头发下露出一张稍显普通的脸,醉意朦胧,怒道:“刁老鼠,你想死了!”
吓,好大的口气!
这女人什么来头?
刁老鼠自忖在西北虽然只是个三流人物,但是也不是一般没名头的人能调侃的。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我就是个普通人!”女人形容狼狈,一头青丝散乱,睁着眼睛仿佛没睡醒一般,却冲着刁老鼠怒瞪着眼睛。“你又是什么东西?”俄而醒悟过来,恍然道:“哦,你是刁老鼠,我记起来了!”
这下谁都看得出来,这女人的眼神恍惚,醉得不轻,意识模糊。
卓玉扫一眼,这女人好像是孤身一人,居然没有个同伴。
刁老鼠也看出来了,缩着脖子往边上看一下,貌似征求意见,实际上却是看有没有人会插手。果然西北无善人,刁老鼠也看出来了,冲上去一巴掌抽过去,动作快的跟老鼠一样。
敏捷刁钻。
卓玉眼神一紧,手指动了一下,却终于没有插手。
刁老鼠第一巴掌不出意料的落空了,女人身形往后一仰,千钧一发之际,做了个下腰的动作。刁老鼠一掌落空,尖叫一声,紧紧跟上,又是一巴掌。这一次女人意识反应慢了一拍,没有躲过去,啪的一下飞出去了,撞在车门上,木制的厚重木板发出沉闷的闷响,咔嚓一声断裂,女人飞出去了。
沉重的大车原本四面合围,只有几个气孔,车内昏暗无光。
这时候木板断裂,车里陡然清澈起来。
有了这一个缺口,仿佛牢笼突然被打开了,却无人敢于先走一步,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跃跃欲试和犹豫,然后下一瞬间再也忍不住,猛地往前一扑。只见几条人影争先恐后的钻了出去。
卓玉走在最后一个,只听到外面衣袂声响,等到车里的人都走干净了,这才往车外走出去。
卓玉才一步走出来,就听到前面一声冷冷的声音,眼前人影一晃,啪嗒一声,掉下一个人来。
“虫子一样的东西,也敢反抗?”
卓玉看去,摔下来的这人正是刚刚跑掉的众人之一。说话的这人,却是先前那弯下巴的小公子麾下之一,但是表露出来的实力,却绝对不容小觑,卓玉一边看着,一边想,如果这莽苍山随便一个人都有这份实力,难怪虽然没听过名声,却也这么让人忌惮,不愧是敢于得罪酒泉山庄的势力。
从众多人逃出去,不过转眼间,只见一道道人影电射而出,啪啪之声不绝,随着惨叫声,这些意图逃走的家伙无一遗漏的被打回来。
这次没有见到那位弯下巴的黑衣少主出面,出来的是那个矮个子年轻人,他还是抱着刀,随意的一瞥卓玉,看这少年柔柔弱弱的样子,个子不高,年纪比他还要小些,奇道:“咦?你怎么不跑?”
卓玉惭愧道:“你们都是大高手,我哪里跑得过!”
年轻人抱着刀了然笑道:“那是,我们可都是山主教导出来的!放到江湖上,个个都是好手!”
卓玉羡慕道:“确是不得了的高手!”又指一下地上被抓回来的众人,道:“比这些人强多了!”
年轻人摇头道:“跟这些人比,算得了什么,这些家伙不过是些稍微练了两天气的三脚猫,不入流的家伙!”他得意的拍拍怀里的厚背大刀,道:“这才算得上高手!”
卓玉恰到好处的给他捧哏,正要暗中套话,突然一个声音喊道:“豆子!你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今天就在这里宿营了!”
这声音听起来清清亮亮,居然颇像女声,卓玉脑中奇怪的闪过一个念头,哪来的女人?
不是卓玉少见多怪,先前的这全人中,除了小公主之外,没有见到有女人。
这个起名叫豆子的年轻人脸刷的红了,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顾不得看一眼卓玉,飞快地跑了。卓玉还以为他不会过来了,没想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像旋风一样刷的转过来,飞奔过来,冲着卓玉抛过来一把小刀,笑得有些难看,道:“给你把小刀,事先提醒你一下,今天晚上恐怕不好过!”
然后,这个始终抱着自己的刀的矮个子年轻人就飞快的闪了。
这是干什么?
不过,这家伙看起来,倒是没有这伙人里面其他那些家伙一样眼高于顶得让人讨嫌。
取了个“可爱”小名的矮个子年轻人跑了,安排住宿的人来了。
这些莽苍山的人骄傲而且沉默,只有跟自己人打招呼的时候,才有笑脸出来,看卓玉这些俘虏的神情,眼睫毛里都是蔑视。
卓玉还不明白“豆子”是什么意思,但是接下来就知道了。
所有俘虏都被安置在山谷入口。
然后,卓玉就明白了。
这些人搬来了一人合抱的粗大木桩,看来,应该是随手一剑砍下,然后简单削掉大一点的枝杈,剥掉了树皮,光溜溜的全是粘性极强的树汁。
这些木桩都有一丈多高,上面光滑无处借力。这些人挨个的吧俘虏绑在树桩上,用绳子捆绑。
如果说只是这样还不算什么,但是接下来,卓玉就看到这些人挨个的检查所有俘虏的修为,训练有素的给人搜身,然后挑拣了其中气息浑厚的废了内气。
这些人的反抗相对来说极其无力,与其说反抗,不如说是给人挠痒痒似得玩耍,完全就像小孩对上成年壮汉一样无力。卓玉看见那一老两中年三个壮汉马匪看似强壮,却被小鸡似的抓来抓去,毫无抗拒之力。
这些人对俘虏也丝毫不留情,至少据卓玉看来,简直就是不把这些家伙当人看,尤其是那些身强力壮,修为浑厚却满身煞气的家伙。
等到一切停下来,除了卓玉和那个酒醉呕吐得一身邋遢糊涂的女人,全部都被废了修为。
被废了修为的武人还剩什么?
哪怕是最简单的绳索也挣脱不开,所以,这些人只有在滑溜溜黏糊糊的树桩上哼哼唧唧。被废了修为不会有什么身体上的巨大痛苦,但是骤然失去辛辛苦苦修炼得来的力量,而且,对于西北地域混乱中的一员,这些人很清楚失去了可以仰仗的力量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些人接下来哪怕是活着,也是生不如死!
卓玉表现的像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样,脸上都是恐慌和茫然不知所措,被绑在树桩上,拇指粗的绳索勒紧,让他显得有些疼痛,却不敢叫出声来。
“喂,小屁孩,你要不要这么怕疼啊!”
帮在他边上的就是那个女人,这时候清醒过来了,笑嘻嘻的看着他。女人还是那副模样,不算太漂亮,一身长袍,这种长袍在西北地区防风沙常有人穿,不过西北地区的武人包括武林江湖和黑道绿林,都少有女人,而且很受有人穿这种完全掩盖了女人身姿和美丽的俗气的东西。
从这点看了,这女人像是个混江湖的,而且手上的茧子和脸上的风霜之色虽然不明显,却掩藏不住。
女人很乐观,甚至有些大大咧咧,显得没心没肺。
卓玉装着很害怕的打了个哆嗦,“我们会不会死啊?没有饭吃,没有水喝?”肚子里很是时候的唧咕叫唤一声。
“哈哈哈,你果然是个小书生。”
女人豪气的笑起来,“小书生,你的家当呢?我在客栈里看见你背着那么大一个包裹!”
女人夸张的说道,脑袋从左转到右,用眼神在空中画着圈,比划道,完全没看见卓玉窘迫的脸色。
卓玉囧着一张脸,不理会这个疯女人。
就在这时候有人过来了。
“干什么,吵什么!找死啊!”
女人的声音太大,引来山谷里的查看,来人远远地瞄了一眼就进去了。
山谷入口安静下来。
卓玉正在盘算着该不该现在就走人,他修炼的大自在天子经已经小成,而且本身千变万化,兼具各种属性,要瞒过这些人的检查还是很容易的,不过向来习惯了隐藏起来,所以才不愿意与人动手,这时候要走恰到好处。
突然一人开口道:“有谁还能动手?”
卓玉转头看去,居然是那个被揭破来历的白袍人。
众人虽然受了重创,精神不振,却竖起耳朵听着。
白袍人隐秘的低声道:“大家虎落平阳,这时候更应该同舟共济。”
白袍人说完,看着众人,等着有人回话。
那三个马匪中的老者突然道:“你能带人逃出去?”
老者才说完,另两个中年壮汉嘿嘿惨笑,道:“逃出去有什么用,修为被废了,以后一辈子做个活死人么?”
中年壮汉的话引起众人又是哀叹唏嘘,又是怒骂不已。
白袍人冷笑道:“活死人不好做,但是不逃出去,我怕各位活死人也做不成!”
白袍人的冷笑让人一惊。
只见他继续说道:“近些年西北乱起来,你们多半是从外面进来的新人,没听说过,你们不知道莽苍山,但是应该知道西陵血蝠!”
西陵血蝠!
西陵是个地名,切确的说,是根据传说中一座帝陵命名,却位置变幻不定的地方,自从十几年前,突然之间,西北牧州东南面和西北河套走廊之间多了这么一块地方,仿佛无形无迹却无处不在的幽灵,据说至今为止,所有进入这地方的人没有活着出来过。
听起来像个恐怖故事一样!
不过传说是假的,至少有人知道,这里面有一种东西,就做西陵血蝠。
虽然西陵神出鬼没,缥缈无踪,但是西陵血蝠的凶名太让人惊惧。
众人闻之色变。
白袍人笑的让人发寒。
“传说中西陵就是莽苍山掌控的地方,而西陵血蝠是莽苍山的护陵兽!我们脚下,就是西陵!”
众人心中惊恐,两个中年壮汉马匪一个哆嗦,“你怎么知道这里是西陵?”
白袍人看也不看这两个胆小如鼠的货色,冷冷道:“两个废物,爱信不信!”
两个中年壮汉欲要发作,老者制止他们,向着白袍人道:“你有什么证据?”
白袍人道:“我知道就是知道,没有证据,信不信在你,但是你看看你身下的木桩,一群被废了修为的废人绑在木桩上等死。如果你不想生不如死,等到被血蝠吸血的时候才后悔,那你最好现在做准备逃跑!”
老者被他噎住,脸色抖了一下。
这些人正在讨论中,卓玉却突然耳朵动了一下,敏锐的灵绝感应到有人接近,眼角的余光循着感觉稍微扫一下,果然在离这不远的一株树下发现一个人影。
这人正缓缓走过来,虽然没有刻意隐藏,却脚下轻不沾尘,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