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晨雾弥漫的城南综合检查站,一辆挂着异地牌照的金龙大客被市交通执法总队截停。
当执法人员准备上车检查之时,在距离检查站不足百米远的地方,一辆银灰色路虎览胜越野车也顺势拐入这条瘀滞的车道,紧贴着路边一侧停了下来。
路虎车驾驶位上是一位年龄三十岁上下,西装革履,精壮干练的青年男子。
此人名叫高耀,本是城里一家日用品公司的一名普通职员,可一身装扮却很是拉风高调。
高耀小心翼翼的将车停稳后,迅速打开车窗探头出去观察前方的情况。
此刻他双眼充满了血丝,表情却显得兴奋异常。
在他身后的高速路上,随着车流的速度逐渐减缓,一些节后返城的车辆开始从四面八方汇集。
这让作为入城最后一道关卡的检查站,这会看上去像是在上演刀剑入鞘的一幕。
可对于驾驶路虎车返城的高耀来说,却终于逮着了一个“亮剑”的好时机,他打算用一种独特的方式来对付前方那辆载客黑车。
这是在他当看见两名执法人员一前一后上了金龙车后,经过一番迅速的思考而做出的一个大胆决定。
当时高耀忍不住低声骂了起来,他很清楚这种走过场式的检查又是一次徒劳,因为此时车厢内早已人去车空。
这一路上,高耀已不止一次的看到,这辆载客黑车但凡遇到严格点的检查站,都是这般的如法炮制。
眼下高耀终于忍不住了,只见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猛的拉开车门下了车。
高耀站在路边四下张望,目光所到之处,是公路旁斜坡下一队手提肩扛行李包裹的乘客队伍。
积雪残留的泥泞小路上,这些人在一名客车售票员的引领下,深一脚浅一脚的借着昏暗的天色试图悄悄溜过检查站。
高耀实在有些想不明白,只是为了省几个钱,这些搭上黑车的乘客就如此低贱的听凭对方的摆布和折腾。
并且黑车乘客们可能并不知道,黑车司机的胆大妄为并不仅仅在于无照营运,有时候还置行车安全于不顾。
想到这辆黑车一路上噩梦般的几次急停、险超,高耀更加是气不打一处来。
此刻摸清楚黑车的情况后,高耀立即采取了最后的行动,只见他咬牙转身直奔车尾。
不一会的功夫,高耀又重新站在了车门前,不同的是他此刻手里多了一大串红色的物件……
如果说高耀这次驾驶路虎豪车风光回乡势同猛虎下山无人能挡的话,那在昼夜兼程的回城路上,这辆非法载客的黑车则让他威风扫地痛感身陷景阳冈……
到后来,再次与黑车狭路相争的那一刻,高耀真恨不得自己驾驶的是一辆重型坦克,撞瘪轰烂对方成了心中最快意的念头。
结果又一次被强行超车险些翻下了山崖,于是实在气不过的高耀跟黑车较上了劲儿,他死死咬住了对方,打算在车子行驶到平坦路段时,大胆逼停对方以泄心头之愤。
怒气冲天的高耀似乎很快就找到了机会,可当他驱车与大金龙并行意图逼停对方时,车内那位挥舞拳头、目光凶狠的司机并没能把他吓退,反倒是前排靠窗位子上的一位普通乘客把他惊得魂飞魄散。
“妈呀!这不就是当年的我吗!”
就在这位乘客忽然扭过脸的一瞬间,高耀差点从座椅上弹起来。
高耀发现这位乘客居然与自己当年进城时一模一样。
并且目光对视的一刹那,对方还诡异的对他咧嘴一笑。
这一笑顿时将他连人带车击溃至几公里之外……
当高耀欲探究竟仍咬牙追上时,这位乘客却连鬼影子都寻不见了。
冷静下来后,高耀意识到脑子里产生的一系列幻像,很可能是因为过度疲劳驾驶的原因。
惊魂未定的高耀踩下刹车,喘着粗气把车停在了路边,并狠狠的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
高耀心想自己这不是在赌气玩命吗?若这样下去真闹出点啥事,凭自己这副小身子骨也绝难承受。
别的不说,单是从哥们儿手中借来的这辆豪车,都会置他高耀于虎口之下。
还什么路虎车霸、什么重型坦克,这分明就是幻极生悲,细思极恐。
高耀是真怕了,他必须得压制心中怒火,必须要让身下的路虎座驾变成一只温驯的小猫……
本来以高耀真实的经济实力,开豪车几乎就是一个笑话。
但今年春节期间,这笑话却在他身上荒诞而真实的上演了。
就在高耀为春节回不回家过年一事发愁之时,无意间从哥们口中得到了这个信息,很快打了鸡血似的兴奋了起来。
其实这哥们儿也不是车主,据说是城内一富家公子因年前酒驾滋事,从而被严厉的父亲予以禁车处罚,结果车子暂时落到了给这位老板开车的哥们儿手上。
高耀跟这哥们儿平时关系不错,经常在一起喝酒什么的,于是经过一番软磨硬泡、死缠烂打终于得偿所愿。
正是因为从哥们儿手中弄来了豪车,高耀才有了春节回家探亲的最终决定。
记得拿到车子的当天,距离过年仅剩三天时间,三千多公里的路程若不快马加鞭的话,年三十根本就是一孤魂野鬼。
高耀甚至都来不及跟公司的同事们好好告个别,就匆匆驾车上路了……
对于进城十年,春节只回家探过一次亲的高耀来说,此次回乡探亲却是另有苦衷,不仅迫在眉睫,同时还是迫不得已。
其实高耀也是一孝子,城里打工的这些年没少往家里寄钱,之所以多年不回,除了家在路途遥远的西南某边陲城市外,更主要的原因是让同乡女友分手的事给闹的。
当年在家乡的时候,高耀和女友夏小羽二人可谓是青梅竹马,郎才女貌,不仅在年轻人中一时风头无二,村里长辈眼里也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的一对。
可就在大家以为二人好事临近之时,却传来先是小羽落聘学校教师,随后高耀也辞去了镇政府公职,俩人双双进城打工的消息。
如果说当初情同私奔被认为是一种乡村非主流似的浪漫传奇,那四年后两人的意外分手则让高耀内心充满了农村重金属般的痛苦宣泄。
自那以后,内心的隐痛加上不知如何面对家乡父老,是以每逢新春佳节,高耀都选择了独守空城为异客。
让高耀略感安慰的是,他发现夏小羽也在和他一样。
分手后,两人虽然同城不见面,但偶尔的电话、短信还是有的,并且几乎都集中在过年前的那几天里。
联系的内容也比较简单刻板,通常都是开门见山直奔春节回不回去的主题。
双方对这个问题表面上显得很热心,其实都不约而同的在以种种借口逃避着。
只有确认双方都不回家过年后,彼此这才暗暗都松了口气。随后又是各行其事,只等来年的这个时刻,如此这般一晃便是数年。
开始的一两年,高耀也曾担心过夏小羽会背着自己独自回乡,但很快他就意识到,更加不愿在分手这件事上惹来风言风语的是小羽。
夏小羽幼年就因离婚改嫁的母亲而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为此她恨死了村子里那些蜚短流长的三姑六婆了……
如今她除了跟一位在镇上开杂货店的姨妈亲近一点外,还真数不出什么春节期间值得问候挂念的亲戚了。
另外夏小羽当年作为村子里数一数二的话题美女,如果真有这方面的动静,消息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传到高耀的耳朵里。
因此这些年下来,回家这事儿跟两人的关系一起被冻在了城里,进而还成为相恋多年硕果仅存的一种已经失去了温度的默契。
每每想到这些,高耀难免都有些神色黯然。
仍如此在意这些,高耀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多少还是对夏小羽有些念念不忘,总不愿成为家乡亲朋好友茶余饭后惋惜叹息的对象。
此外他相信小羽也会有类似的想法,却不敢肯定她还会不会念及当中的感情因素。
最近这两年,随着工作、生活趋向稳定,导致分手的尖锐冲突矛盾渐渐隐去,二人关系开始有所缓和。高耀这才得知小羽这些年春节也没闲着,期间她大都选择了外出旅游,除了参加了两次国内游外,近两年当上分公司法人的夏小羽甚至还光顾了韩国和RB。
夏小羽主动告诉高耀这些时,还是很小心的,她得照顾到对方比较敏感的自尊心。
而高耀也觉得小羽并不只是炫耀事业有成,她似乎还有意无意的寄望高耀能帮上点忙。比如在女同事间推销点从国外带回来的衣物、化妆品之类的海购产品什么的。
为此,高耀进一步的了解到小羽还专门在某宝上建有网店,据说她所在公司的主要业务也倾向于这块领域。
打开网店页面,看到身兼模特的小羽一身珠光宝气,光**人的一组照片,高耀几乎惊呆了。
高耀一时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年那个一身土里土气,粉笔灰总是拍不干净的乡村姑娘……
这次当高耀打电话告诉她春节决定回乡时,夏小羽好一会都没说话。
高耀很用力解释说是因为家里的事,必须得回去一趟……
电话的一端,夏小羽依旧在沉默。
“小羽,你还在听吗?”高耀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发干。
“恩,在听……那就回去呗。”小羽看似平淡的回应,心情却很复杂。
“那你今年过年……”高耀试探的语气。
“噢,可能要忙一点,打算出去一趟。”高耀明白小羽说的出去,多半是出国签单订货的意思。
“好吧,那就……”气氛有点尴尬,高耀打算结束通话了。
“那要是……问起咱俩的事……你打算怎么说啊?”小羽终于忍不住问道。
“当然实话实说了!”
“啊,你……你实话实说?”电话一端传来小羽吃惊的声音。
“是这样的,你看咱俩这几年不都在忙事业吗?这不你还当上了公司老总,开了几家网店,还经常出国谈生意……他们问起我只能这么说了。”高耀故作轻松的口气,他的意思是要给小羽吃颗定心丸。
小羽会心的笑了:“什么经常出国谈生意啊,你也别太夸张!”
“你就放心吧,咱俩没事的!”高耀意味深长的说道。
在解决了小羽的后顾之忧后,高耀衣锦还乡一路难以想象的顺利,谁知却让归程中遇上的这辆黑车给恶心得要死……
想到这里,高耀咬牙用香烟点燃了手里的红色物件,并扬手用力将其向那一队正在“偷渡”检查站的乘客身后扔去。
高耀扔出的是家乡特有的一种名为“轰天雷”的鞭炮。
这是他回乡经过县城时敲开一家有名的老字号,花了高价买来的鞭炮,本打算新年钟声响起时全部都放掉的,但令高耀没想到的是,距第一次返乡相隔不过八年时间,如今的家乡就凋敝的快不成样子了,甚至连记忆中格外浓烈的年味儿也淡了不少。
年三十晚上,高家的特号大鞭炮毫不费劲的盖过了村子里所有的人家,弄到最后高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觉得这鞭炮放得都有点欺负人的意思了。
事后,他想把剩下的一小半留给弟弟新房落成庆典时用,但弟弟怕时间搁久了会受潮失效,同时高耀母亲也担心六岁的小孙子偷放伤人,结果返城的时候都给塞进了车子的后备箱里……
眼下,高耀恶作剧似的扔出了一大串威力惊人的“轰天雷”,自己则特种兵一样动作敏捷的迅速钻回了车内。
突如其来的响动让检查站的人也都楞住了,不过他们很快就循声发现了那群惊慌失措的“偷渡客”,反应过来后几个戴着红袖套的执法人员翻下斜坡追了上去,并将潜行的队伍从中间拦腰截断……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检查站执法人员终于采取了真正有效的行动。看到非法营运的黑车这次必将在“罚”难逃,高耀心中终于长长的出了口恶气。
车窗外,鞭炮还在噼噼啪啪欢快的炸响,高耀很是得意的样子。
高耀此刻哪里会想到,回城后的一段日子里,这带着另类乡音的鞭炮声还会在他心中惊心动魄的炸响。
大年初七这天,都市凤凰男高耀驾驶一辆借来的路虎豪车,披星戴月、昼夜兼程、有惊无险、春风得意的回了城。
车子驶进城西时,天色已亮。
尽管手腕上戴着一款高仿的劳力士金表,高耀还是习惯性的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此刻手机上显示时间为早上六点四十分,高耀沉吟了一下,接着拨弄手机打出了一个电话。
“哈罗,拜年了!拜年了!小敏你起床了吗?”高耀语气轻快活泼。
电话一端被称为小敏的是高耀所在公司里的一名女同事,高耀把回城后的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她。
两人的通话让高耀这会看上去挺兴奋,对于这位平日里上班要转三个站的同事,高耀决定开车去接她一起回公司报道。
高耀和梁敏共事已经有四五年的时间了,私下关系也处得很不错。
这是高耀自分手之后,唯一一位在城里保持正常交往的异性朋友。
梁敏虽说家住城市偏远郊区,但性格亲切随和,一点都没有城里人的势利和傲慢,尤其是人不娇气能吃苦,是高耀负责的销售小组年度销售任务超额完成的头号功臣。
高耀至今还记得当年两人刚认识时的情景,那时刚跟夏小羽分完手的高耀,鬼使神差的被一家外地人办的公司试用并由此躲进内部销售培训班里接骨疗伤。
梁敏也在这批培训学员中,并且十分的惹人注目。
梁敏惹人注目的原因并不是人长得漂亮,从相貌上来看,她顶多算是中等偏上的颜值,十分突出的是她的身材。
身高一米六五的梁敏当时体重竟然超过了一百四十斤,加上又是培训班屈指可数的几位女性学员,所以格外受到了大家的关注。
如果说高耀参加培训班纯属意外,那梁敏的入学则是一次事故了。连培训老师一时都难以接受这个特型奇葩,期间的嘲笑冷落纷至沓来,没人相信一个转个身太阳就会落山的大胖妞会被公司正式聘用。
同时,情绪低落得魂飞魄散的高耀也被列为第一批淘汰的名单里。
可谁都想不到,梁敏最终竟然能在这批学员中脱颖而出,高耀也有幸和她一起名列前茅。
似乎得益于这次培训的魔鬼训练方式,高耀不仅很快从失恋中走了出来,梁敏也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体重骤然减轻了三十多斤。
这是一次在两人灵魂深处爆发的革命,高耀面对失恋的打击,在培训老师灌输的所谓成功学里获得了重生,梁敏同样战胜了贪吃的心魔,被洗脑激发到太空失重的状态。
当时两人疯狂努力的状态无异于完成了一次基因再造,事后连培训老师也感到十分惊奇,后来总结道:“找出这些人失败的根本原因其实并不难,难的是明白后愿不愿意去彻底的改造自己。”
于是经过这事之后,两人确实都变了很多。
四年多的时间,高耀超越常人般的过着禁欲的生活,梁敏也成为了公司有目共睹的女汉子。
看来单纯善良的人一旦发起狠来,结果往往都会更加的出乎预料。
“对了,小敏你这会儿在哪呢?”
“在家呢。”
“记得你是住城北旧货市场那里吧,行,我来接你!”
“啥,你来接我?”梁敏有点不敢相信的。
“是啊,难道我就不能来接你吗?我这会开着车呢。”高耀开玩笑的语气:“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赶紧告诉我你家的具体方位,别耽搁公司给你发压岁钱……”
高耀说的压岁钱,其实就是公司去年的年终奖,他们公司老板想得很精,考虑到有些外地员工年后可能不回来了,所以年终奖只发了七成,另外三成要等节后回公司再补发。
“什么,你搬了?搬哪去了?”
“我现在住皇冠小区这边。”
当梁敏报出住址后,高耀有些吃惊,“你怎么搬那去了,那可是全市有名的高档小区呢……好吧,没问题,我一会就到,你等我啊!”
高耀来不及细想,挂断电话根据车载导航仪很快就找到了皇冠小区的位置。
在给车子掉头的时候,路边一个早餐摊点映入了他的眼帘,这让一天都没怎么进餐的高耀顿感有些饥肠辘辘。
路边热气腾腾的早餐摊点,一下子让高耀回到了他熟悉的城市生活……
高耀很清楚这里平时是不允许摆放摊点的,尤其是在大街上,若让城管见着了更是非驱逐处罚不可的。
只是在过年的这段时间,由于大量的外地打工者都回家过年了,城内的餐馆也跟着关门了不少,所以城郊的一些小摊小贩总会抓住这个时机,蹬着三轮车带着各式早点涌入,充其量也不过是十来天几千块钱的生意。
高耀记忆里,几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在街边小巷之类的地方品尝到这些平时已经很难见到的具有民间特色的早点,比如葱饼、油茶、豆腐脑等等。
不过这次高耀车子停在路边人并未下车,他打开车窗招手叫了一份早点。
摊点卖早点的是一位腰间系着白围裙的中年妇女,高耀这几年这个时候都遇见过她,两人几乎都互相认识了。
知道车不能久停,中年妇女手脚十分麻利的包好两张冒着热气的葱花大饼,一溜小跑的来到了高耀车前。
中年妇女在将早点递给高耀的同时,一脸笑容的用筷子从高耀手里接过了一张十元的纸币。
可是就在中年妇女转身走开后,高耀却在她身后嚷嚷起来。
“喂,你还没找钱呢……不对,还差一块呢。”
听见叫声,中年妇女回头奇怪的看了高耀一眼,然后又故意上下打量了一下高耀驾驶的豪车。
高耀看到中年妇女脸上开始露出了一丝鄙夷之色,她甚至都不愿解释,只是慢慢将筷子伸进腰间的衣兜,夹出了一张破旧的一元纸币……
高耀瞬间读懂了对方的意思,你说你一个开百万豪车的主,居然跟一个过节期间还跟一起早贪黑、辛苦摆摊的小贩计较这一块钱,款爷你好意思吗?
见中年妇女冷着脸走过来,反应过来的高耀急忙摆手,一踩油门窜了出去……
此刻落荒而逃的高耀心里别提有多别扭了,如此一来,香喷喷的葱饼也变得味同嚼蜡。
一位素未平生的小摊妇人,出人意料的让高耀感到羞愧难当。这要在平时,找零本是件理直气壮的事,他怎么可能为这种事蒙受羞辱?似乎开上豪车这感觉跟着就变了,而且还变得很尖锐,直接刺痛了他隐藏于内心深处的一种自卑,同时也刺破了这几天用借来豪车与高仿金表在家乡父老面前的那份虚荣。
这是高耀回城后遇到的第一件窘事,就在他于百万豪车里尊享街头路边摊早点的这一刻。
于是受了刺激的高耀打开手机,给哥们于浩拨了个电话。
可还没等高耀开口,于浩的大嗓门就传了出来。
于浩:“哎呀,你可总算有消息了,我说你车开到哪了呀?”
高耀:“已经进城了,不过得先回公司报个道……”
于浩:“回来了!好,好,回来就好,说吧车你什么时候还我?”
高耀故意逗他:“你急啥!我还打算开着去跑几单业务呢!”
于浩哈哈一笑:“还跑业务!你别逗了,想害我被炒鱿鱼啊!我说哥们儿,我可真没骗你,我老板前天就问了一次,今天办公室又打电话催我回公司报道呢!到时候不见车,你叫我怎么交差啊!”
高耀也笑了:“跟你开玩笑了,这样,过会儿我来找你吧!”
于浩:“好啊,不过你最好别来我公司,我可不想叫人看见了。算了,还是我来找你吧,我知道你们公司那地儿。”
二十分钟后,高耀在本市知名的皇冠小区门口接到了梁敏,见面后两人都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梁敏没想到高耀居然开这么好的车来接自己,高耀则吃惊梁敏今天一身时髦鲜艳的装扮,一改以往朴素大方的印象。
几年前的一次公司表彰会上,公司老板将高耀销售成绩出众归功于发扬农村人朴实耐劳的精神,并且还不忘神补刀一句,和他一块的梁敏也是如此,身上一点都没有城里小姐的娇气。
后来同事们常以此事戏谑二人,并给这组起了个乡村二人转的称号……
高耀为这事还跟人急过,梁敏却没怎么放在心上。
“哎,他们这样说你,你不生气啊?”私下里高耀忍不住问道。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家以前一直就是郊区的农民嘛。”梁敏却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不是,你也不能由着他们这样放肆啊,你看现在谁还敢当面说我?”高耀不理解梁敏她为什么不反击。
“爱说就说呗,自己不在乎就是了,我要是生气了,估计他们会说得更来劲。”
“嗬,你这态度……我算明白了,你到底还是比我高级啊。”梁敏这等坦荡和气度,令高耀一时佩服得不得了。
“高级?你啥意思?”梁敏不解。
“是啊,你看你哪像是郊区农民范儿啊,分明就是当年光荣的人民公社嘛。”高耀打趣的说道。
这会,高耀把梁敏接到车上,两人都是一副土豪式的装扮,还不时的互相打量着,亦真亦假很是相映成趣。
高耀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他悄悄的将假劳力士金表从手腕上抹掉,甚至还没等梁敏开口问,就直接告诉她车是借的,梁敏闻言微微一笑,也没再细问。
去公司的路上,两人虽有说有笑,但高耀很快发现梁敏似乎揣着什么心事。
“咋了你,怎么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你小区里的富亲戚还没等过完年就要把你往外撵啊?”
“不是,高哥有个事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
“我问你,你还打算在这个公司干多久啊?”
“这个我也没想过,像我这样的找个满意的工作也不容易,咱们公司目前收入虽然也不高,但总比失业强吧……我说咱们不都干得挺好的吗,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对了,我听说老板这次打算升你当销售经理了呢!”
“嘿嘿,你也知道了,不瞒你说,年前老板倒是私下提过一次,说是完成全年销售任务公司将有额外的奖励……”
提起这事,高耀按捺不住的有点小激动。这次他早早结束假期,急匆匆的赶回来,其实也正是为了这事。
以往的经验来看,公司升职的事通常都是在开年的这几天,只有尽快将人事安排定下来,才能将随之而来的销售任务细化分解掉。
去年高耀带领的小组销售成绩夺得了全公司的第一名,所以梁敏这么一提,高耀内心又多了几分期待。
“对了,你是听谁说的啊?”
高耀问这话的时候,梁敏仿佛没听见,她静静的望向窗外,目光显得有些迷惘和忧伤。
“啊,别的组都在议论呢,对了,你还没说你这次回家的事呢,开这么好的车回去一定是为了相亲吧!”梁敏回过神来饶有兴趣的问道。
“啥!相亲?”高耀睁大了眼睛。
“是啊,不然干嘛走得那么急呢?”
“嗨,你叫我怎么跟你说呢,还真不是为这个,开车回去主要……主要是为了在领导那里壮壮胆,这样才好办事嘛,不然家里那点麻烦事还真不太容易摆平呢……”
“麻烦事?什么麻烦事啊?”梁敏关切的问道。
“家里盖房子的事,我跟你说过的,不过应该没事了,都过去了……”高耀摇头苦笑,赶紧岔开了话题:“至于相亲,你还别说,还真有人走几十里山路上门来给我说媒的呢!”
“真的吗?那人怎么样啊,见着了吗?”
“见什么啊,人家听说我根本就没打算回乡,扭头就走了,连茶都没喝一口……”
“不回去?那你家里盖大房子给谁住啊?”梁敏追问道。
“咳,那主要给我弟弟准备的事,我也就帮着解决了一点宅基地审批的麻烦事,不过呢,房子也给我留了几大间,家里把我这几年寄回去的钱都给我留着呢……”
梁敏又问:“那你以后到底打算回不回去啊?”
高耀语气十分坚决:“当然回去了!城里房子这么贵,我又买不起,一辈子总不能老租房子住吧!”
梁敏哦了一声,看来有点失望。
高耀补充道:“回去是肯定的,不过等我退休了吧,估计那时候我钱也赚够了,也该回去青山绿水的养老了。”
高耀的话把梁敏逗笑了:“到那时候才回去,谁还会走几十里山路来给你说媒啊。”
“那我就走几十里山路把征婚启事帖人家门上去。”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公司楼前。
高耀扭过脸认真的看着梁敏:“年前走得也太匆忙了一点,公司联欢会都没赶上。我今天回来,咱们晚上把组里的同事都叫上,一起吃吃饭,唱唱歌什么的好好热闹热闹,你看怎么样?”
“好啊,那得提前通知大伙,我估计今天公司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怕领完奖金人都散了。”
“是啊,今天是年后第一天上班,顶多是召集经理、小组长开个会什么的……聚会的事也不知道请探亲假的小陈和小李他俩回来了没有……不如这样,你先上去看看公司要不要打考勤,打就赶紧通知我,不打我就晚点再上去……”
“怎么你不上去了啊!”
“是啊,我这不得赶紧把这辆车给还了吗。”
“还车?这么急?”
“是啊,小敏你是不知道,这种车坐久了还真******有点烧屁股呢。”高耀自嘲的说道。
“哈哈,屁股烧红了才是过猴年呢。”
“嘿嘿,说得也是啊,这话我爱听,大吉大利!”梁敏的话让高耀眉开眼笑。
“好吧!那我先上去了。”
高耀目送梁敏下了车,再次摸出手机给于浩打了过去。
“喂,哥们儿我到了,你现在就过来吧,我在公司楼下等你……好咧!”
打完电话,高耀在大楼东侧的一个角落将车熄了火,连日的紧张劳累眼看就要告一段落,他终于如释重负的长长吁了口气。
随着人这么一放松了下来,倦意就开始一阵阵的袭来,高耀很快进入了睡梦中。
迷迷糊糊睡着了的高耀并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梦里,高耀参加了一个横跨两个城市的拔河比赛。
拔河用的绳子竟然是一串串“轰天雷”,被高耀战战兢兢的握在了手中。
第一场高耀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从城市的这头拽到了家乡的那头。
第二场则是站在家乡对抗城市,不肯服输的高耀憋足了劲,自己这边包括梁敏、于浩甚至加上路上遇到的那辆黑车都来帮他,但结果仍是输了。
更奇怪的是,高耀一直都不知道究竟是在跟谁在较劲,来自两边城市的不明力量都是这般的强大,自己却仍不愿意放弃……
就在高耀于梦中拔河的时候,南城火车站2号站台内,一列始发于西南某边陲城市的特快列车也准点进站了。
向出站口涌去的人群中,一对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母女看上去很是显眼。
走在前面的母亲大名姚嘉忆,年龄五十来岁,农村人模样,体型矮胖敦实,神情很是亢奋。
只见她肩背旅行包,两手各提溜着一只水果编织袋,腋下还夹着半瓶喝剩下的矿泉水,昂首挺胸的迈着明显的外八字脚,鸭掌阔步的向出站口走去。
跟在她身后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的是姚嘉忆的独女刘小玲。
刘小玲是一位眉清目秀的漂亮姑娘,年龄二十岁出头,身材匀称修长,相貌气质出众,衣着打扮也很时髦……
不知是旅途颠簸还是什么原因,拖着一只大号旅行箱的小玲此刻步伐看上去有些僵硬,情绪也显得有些低落。
“别磨磨蹭蹭的,闺女你快点跟上!”母亲扭头大声催促女儿。
“妈,你还是把矿泉水瓶子扔了吧,这样夹着多别扭啊!”刘小玲有些不满的回道。
“你这丫头说啥呢,没喝完干嘛要扔,你不帮妈拿也就算了,还说风凉话呀!”刘母停下脚步。
“谁说不帮你拿了?那是你一听扔字,就赶紧从我手中给抢了过去,像护着什么宝贝似的……”刘小玲撇嘴说道。
刘母也不生气:“要扔妈自己扔,对了,刚才火车上咣当咣当的,你小羽姐电话里时间车次能听清楚吗?要不一会出站再打一个?”
“你都在旁边帮着大声喊,整节车厢都能听得见,小羽姐怎么会听不清楚呢?反正我不打了,要打你自己打吧!”
刘母点点头:“嗯,我是觉得刚才电话里声音好像很吵似的,不过我想也应该能听清楚的,估计一会出站就能见着人了!咱们走快点!”
母女俩对话里提到的小羽,正是高耀的前女友夏小羽。
也就在一个小时前,夏小羽乘坐国航飞机刚刚从泰国返回了国内。
刘小玲火车上打来的电话,夏小羽是在自己公司门口收到的。刘母说电话里声音很吵,原因其实是来自她这边。
因为一踏入公司,首先映入夏小羽眼帘的就是一幅热闹的场面。
财务室门口,出纳小张被几个陌生男女围住,几乎吵成了一团。
夏小羽急忙挂掉电话,快步上前为小张解围。
“这是干嘛呢,小张,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羽姐,他们是集团财务部过来查账的,我说会计还没来,她们怎么都不听解释,非要闯进财务室……”
“我说各位,这年都没过完就急着来查账啊?怎么事先也不打声招呼呢,多少也该给点时间让我们这边的人准备准备吧!”
“哼!”
话音未落,夏小羽背后传来一声冷哼。
“准备!你要怎么个准备法啊?是不是准备好了,查起来就更能让你们满意啊?”
夏小羽急忙回头,看见说话的是一位长得白净富态的中年女子,此人一身名牌时装,手里拎着爱马仕,脚踩香奈儿CHANEL鞋子,身形虽然略微发福,却更显得贵气十足。
集团公司的人小羽这两年接触的并不多,但集团董事长谭立然的老婆沈咏荷谁又不认得,整个集团还有谁敢这么肆无忌惮的闯上门查账?
这位小羽知道对方的厉害,语气恭敬的说道:“是沈总您啊!真不好意思,我也是刚刚才回来……”
夏小羽边解释,边给小张使了个眼色,小张明白夏小羽的意思,侧身让开了堵在财务室门口的身子。
沈咏荷语含讥讽:“厉害啊,看看你的手下,整得像是看家护院的一样,你要不回来,查个帐还真不容易啊!”
“真不知道今天要查账,您看这节后第一天,公司人都没来齐,会计也不在……”夏小羽很为难的样子。
“会计不回来就不能查了吗?”沈咏荷板着脸。
“可是账本都给锁在会计的柜子里了呢!”出纳小张插道。
“是啊,要不你们先等等,我打个电话看会计今天能不能赶过来。”
“赶过来?从哪赶过来?”
“老家,会计年前回老家探亲去了。”
夏小羽急中生智编了个借口,话一出口,小张也跟着附和。
沈咏荷可不吃她这一套,断然说道:“探亲没回来就让我们白跑一趟?少给我找这借口,我今天还就非查不可了,若耽搁了集团大事,你们谁负得起这个责?”沈咏荷语气十分严厉:“账本锁柜子里了是不是,行,赶紧找人把柜子给我撬开!”
夏小羽闻言脸色十分难看,她眉头紧皱,强忍着气:“既然撬柜子的手段都要用上,那我就不多说了,各位请便吧。”随后夏小羽扭头对小张说道:“小张你去我办公室呆着,把这都让给他们查,另外通知一下会计,我这会还有急事要办。”
说完夏小羽扭头向门口走去,却被沈咏荷在身后叫住。
“回来!这事你不能走!”
“你还要我怎么做?要我帮着你们撬柜子?”
“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以为我们愿意撬柜子?这法定节后上班第一天,重要员工都不能来齐,你作为分公司负责人究竟是怎么管理的?”
“我们会计是兼职的,考勤本来就跟员工不一样!”出纳小张不服争辩道,夏小羽一时也来不及阻止她。
“总公司难道请不起会计?谁允许你擅自从外面请兼职会计的?还把集团财务制度放眼里吗?”
小羽被问住,只得以沉默应对,沈咏荷得理更是连声冷笑……
见二人僵在那里,沈咏荷手下老李赶紧上前打圆场。
“夏小羽经理,这分公司项目经营调查表只有你这个法人代表能填,还是请你配合一下吧。”
夏小羽看了看老李仍不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绳子另一端的对手究竟是谁,成了睡梦中拔河的高耀心中最大的悬念。
最终他索性放弃使力,而是顺着绳子向对手方向走去,某一刻,就在他于迷雾中几乎就要看清对手模样的时候,一切却突然消失了。
高耀是被一阵手机铃声给惊醒了,电话一端夏小羽的声音很急促。
“是南站,听清楚了吗……火车马上就进站了,得赶紧去!”
“不是,我没弄明白,你说的亲戚是谁呀?”高耀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姚姨啊,想起来了吗?我带你去过她家的,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哦,原来你说的是姚姨啊,记得倒是记得,不过你怎么想起找我……”
“不找你找谁啊,除了你还有谁认识她们啊!”
“可是公司一会可能要开会……你非要我去啊!”高耀皱眉很为难的语气。
夏小羽急了:“我这不是实在没办法才找的你吗,你说乡里乡亲的,能把人扔在车站不管了吗?你高耀不会是这样的人吧……”
“可我这不也有重要的事吗?我看你还是找别人……”
“你别说了,我就问你,你是不是那样的人?你就说你是不是吧!”
“我当然不是!行,我去就是,不就是接个人吗,有什么大不了的!”高耀来气了。
夏小羽使出的激将法看来奏效了,高耀一答应下来就立马有些后悔了。
因为这次回乡,高耀为了给家里人壮壮声势,在村里动静闹得也挺大,什么自己已成为城里高级白领风光的开上了豪车,女朋友小羽也成为一家公司的法人并跟外国人做起了生意什么的,估计吹的这些牛皮早就跟三十晚上的“轰天雷”一样在村子里炸响了。
要接的这对母女虽然已住在了镇上,但逢年过节总免不了在村子里的一番走动,这种新鲜事怎么会不知道?
高耀去接人,就意味着要在母女面前继续圆谎,否则一旦被夏小羽生气拆穿,传回去必将坏了家里的大事。
眼下人已经到了,想躲看来是躲不过去了,因此对他来说是机遇也是挑战,有优势也有劣势……
就在高耀手足无措,胡思乱想之时,于浩猛然拉开了车门。
“哈,原来躲这打电话来了,难怪刚才接不通总占线呢。大清早的你跟谁电话里说个没完啊?”
高耀有些愣神:“呃,哦……是我前女友。”
“跟前女友有什么好墨迹的,好吧,我刚才已经检查过了,车子看来没什么损伤,算你走运,咱们两清了……得嘞,别楞着了,赶紧下车吧。”
高耀本能的:“下车!你叫我……你急什么啊?”
“急什么!春假都结束了,我不得回公司报道啊!你今天不也要上班了吗。”
“我……我……”
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于浩突然大叫起来了:“哎呀我的妈呀,就这几天功夫你竟然开出了四五千公里,我说这车借给你就一直没熄火怎么着?”
“啊!哪有这么多啊!”
“还不多,你自己看看表!”于浩生气的喊道。
”是吗?不会是看错了吧……这表有问题乱跑的吧。”高耀故作镇静。
于浩一脸狐疑的盯着高耀:“只是在百里之外的度假村度个假?说得多好听啊,我看你好像是在骗我吧,都跑出这个数了,这他妈简直就跟参加汽车拉力赛没什么区别!”
高耀还在硬扛:“还参加汽车拉力赛,至于吗?你这也太夸张了。”
“到底谁夸张,我算看出来了,你这人真他妈不讲信用,得了,我也不跟你争了……你放心,以后绝不会有第二次了……下去吧,赶紧滚!”于浩看来是真生气了。
一听对方要赶自己下车,高耀被彻底惊醒了。
高耀急忙赔上了笑脸:“哥们儿,这大过年的你生啥气呢?不就是多跑了点路嘛……如果你觉得亏了的话,要不这样,咱们现在就去把车开到维修站认真保养一下,把磨损严重,有安全隐患的零件都给换了,这样你开回公司才更像回事嘛。你放心,这钱我出!”
于浩将信将疑:“你真的肯出钱?”
高耀认真诚恳的:“当然!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啊!我是真多跑了些路,谁叫车这么给力呢……哥们儿,我错了,你叫我怎么补偿都行。”
从未见过高耀这副软强调,于浩的气立马就消了大半:“得了吧,这种车随便换个零件都得好几千……不过你说得也有点道理,这上班第一天,起码洗洗车也还是很有必要的。”
高耀见于浩点头,赶紧启动车子:“好嘞,咱现在就去。街拐角就有个挺大的4S维修店维修保养按摩啥都有……”
街角的4S店,高耀前脚刚驾车进去,后脚就又将车开了出来,不过出来的时候车内却不见了于浩的踪影。
原来在4S店设施完善的休息室里,高耀迫不及待的把小浩按进了按摩椅,随后找了个小借口,迅速又将车子开了出来。
做这一切的时候,高耀做贼似的从未有过的紧张,心虚的他还在心里为自己辩解开脱。
不过就是耽搁几十分钟个把钟头,车站人一接完,立马神不知鬼不觉的溜回来,等于浩按摩休息完,车也洗好了,基本啥事没有皆大欢喜!
这也是大年初七这天,自检查站点燃一串“轰天雷”后,高耀迫不得已整出的第二个“DUANG”系奇葩特效。
火车站广场醒目的广告牌下,姚嘉忆和刘小玲这对母女在冷风中已等了有三十多分钟了。
刘母忍不住絮叨起来:“人咋还不来呢?打电话也总占线,要不你再给她打一个……”
“妈,你就别催了,我都打了四五次了,总占线我能有什么办法!”
“会不会是在路上……闺女,你说要是人不来咋办?”
“人不来最好,大不了咱买票回家,我本来就不想大年初五出这么远的门……”小玲赌气的说道。
“看你说的,我这不是为了……好了,咱不用急,来,先喝口水吧。”
“我不喝!”
“真不喝?喝点吧……”刘母将半瓶矿泉水递到女儿面前。
“哎呀,我不喝!妈你这是干嘛呀!”刘母讨好的语气,反倒惹得小玲有些不耐烦了。
“好吧,你不喝,我喝!”
刘母说完也像赌气似的咕咚咕咚将大半瓶的矿泉水都下了肚。
就在母女二人拨打电话一直占线的时候,夏小羽一直站在楼道角落打电话问情况搬救兵。
接到夏小羽求助电话的是立远集团董事长谭立然,这会他在自家别墅里正准备出门,上午他将参加集团敬老院的捐助活动。
“谁见过这么查账的啊?事先一声招呼不打,来了就大呼小叫的就把人围住,这不是在欺负人吗?”小羽情绪越说越激动。
“这事我也不知道,你等一下,我得先问问!”谭立然语气倒是很沉稳。
“还用问吗?人都在这了,已经准备撬财务室柜子了呢,你就不能直接打电话把你老婆叫回去呀,我这可真伺候不了她……”
“行了,别说了,我都知道了”谭立然皱起了眉头,“我立马就给她打电话!”
老婆背着自己去分公司查账,这事显然让谭立然有些猝不及防。
莫非是自己在分公司干的那点事被她察觉了?一念闪过,谭立然心里一阵惶然。
高耀驱车来到火车站,并迅速在广场广告牌下瞧见了所要接的这对母女。
车子都来不及熄火,高耀就直接跳下车向母女二人奔来。
“小羽她有事实在脱不开身,所以就叫我来接你们了!咱们赶紧上车吧”高耀语气急促的说明情况。
眼前突然出现的高耀,让母女二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认识了吗?姚姨,我是高耀啊,您不记得我了?”
“记得,记得,你不是小羽男朋友吗?哎呀,你们可总算来了。”
刘母终于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看上去有些狼狈,但依旧不失帅气的小同乡。
“这位是?”高耀看见了站在刘母身边正对着自己微笑的刘小玲。
“啊,这是我女儿小玲。小玲,这就是前几天大伙都在说起的田阔村高文实家的老大高耀,他家可是跟咱们这边还沾着点亲呢……”
“高哥好!”刘小玲礼貌的冲高耀点了点头。
“哎呀,这是小玲啊,都长这么大了,走的时候你还在读小学呢!”高耀见刘小玲如今已出落成了漂亮的大姑娘,很是惊奇。
“是啊,是啊,这次听说你回来了,本来打算去找你呢,可是就差了一步,你弟弟说你初五一早就动身了,我们的火车是下午的,刚好错过。”没等小玲回话,刘母兴奋的插道。
说话间,高耀扭头看见一个戴红袖套的管理人员从广场一端向自己方向走来。
高耀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他猛然意识到路边应该是不准停车的。
“赶紧上车吧!小羽那边还在等着呢!”
高耀边说边转身向车子快步跑去。
身后刘氏母女也急忙拿起行李,跟了过来。
高耀拉开驾驶室车门,但没上车,他看见那位红袖套的管理人员就要走到了自己跟前,急忙歉意的挥手示意,表示马上将车开走。
“快!快上车!”
高耀同时冲着刘氏母女直嚷嚷。
慌乱中,刘母夹在胳膊下面的空矿泉水瓶子掉在了地上。
矿泉水瓶子一阵叮呤当啷的乱响。
刘母弯腰想拣,却又腾不出手来,索性就走开了。
不料这一幕又被那位红袖套瞧见了,本来对方已经停下了脚步,看样子也没想真为难开豪车的高耀。
但叫刘母随地将矿泉水瓶子这么一扔,便又沉着脸折了回来。
见状,高耀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连拉带拽的将母女二人塞进了车内。
就在红袖套试图堵住去路的一瞬间,高耀的车嗖的一声从他面前窜了过去。
车上,这对母女给彻底弄懵了。
“咋了呀这是?火烧火燎的……”
刘母的话带着一丝惊慌,高耀板着脸没说话,这时正巧遇上了路口红灯,停了车他才来得及探出头看对方的反应。
刘氏母女也跟着他将视线一齐往广场方向投去。
当看到广场上红袖套还在愤怒挥舞着刚才落在地上的空矿泉水瓶子。
刘小玲一下子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可刘母到底也没闹清楚刚才是咋回事。
“哎呀妈呀,那人原来是个疯子啊!幸亏小高反应及时,刚才还真吓了我一跳!”
“妈,人家不是疯子!”
“不是疯子干嘛拣我掉地上的矿泉水瓶子还一个劲的在那激动挥手呢?”
刘母的话,让高耀有些哭笑不得。
车上人还没来得及缓过神呢,刘母又突然大叫了起来。
“停!停!我要下车。”
“啥!”高耀扭头吃惊的看着刘母。
“刚才那边有个茅房!我要下车。小高你停一下。”
“妈!”小玲又一次皱起了眉头。
原来刘母刚才半瓶矿泉水下肚,又被惊了一下,顿时感到尿意袭来。
刘母就一农村妇女,从来就没那么多讲究。并且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也不知道城里车是不能乱停,更不能说停就停。
“哎呀我的妈呀!姚姨你也真是……”
高耀这话虽然没说出口,但那个心烦劲就别提了。
“高哥,你能不能停一下,我妈她……高哥!”
见高耀没停车,小玲还是帮妈说了一句,她还以为高耀没听清楚呢,殊不知按照城市的交通规则,岂能说停就停的。
高耀懒得解释,他点头开始放慢车速,终于在一百多米远的地方找了个拐角把车停了下来。
车还没停稳,刘母就拉开车门撒腿向公厕奔去。
高耀这才扭过头对小玲解释道:“对不起,刚才那是主路,是不能随便停车的……”
话还没说完,高耀的手机响了。
电话里是于浩气急败坏的声音:“你在搞什么鬼啊!又把车开哪去了?”
感觉自己又被高耀耍了,于浩声音很是冒火。
高耀怕被小玲听见,赶紧下了车。
“唔……你不是在按摩吗?”
“还按个屁,老板急用车,你赶紧给我把车开回来!赶紧!”
高耀没吭声,于浩更急了:”你听到没有,4S店已经把你当成******一个骗子了,再不回来的话,人家就要报警了!”
高耀听出这次于浩是真火了:“行,行,马上!我马上就到!”
就在小浩喊出报警二字的时候,夏小羽那边居然也闹到了这种程度。
小羽满以为谭立然会一个电话把老婆叫走,但没想到的是,手机铃声响个不停,但沈咏荷一看是老公打来的,压根就不接。
“沈总,是你的手机在响……”手下老李忍不住提醒道。
“哎哟喂,这状告得还挺快的啊!”小勇妈轻蔑的看着小羽,吩咐手下:“我跟你们说啊,只要是我们家那位的电话,你们谁都不准接!老李,你直接给我把手机关了!”
这个老李看来是被怀疑是谭立然突破的重点对象,闻言还真把手机给关了。
见状夏小羽脸色一变,扭头就走。
不一会儿,顶楼天台上,被彻底激怒的夏小羽几乎是在大声咆哮。
夏小羽挥舞着手中的经营调查表:“你叫我还怎么忍?再忍保险柜都要给撬了……这不是在行凶打劫吗?我究竟做错什么了……我不想做什么,我……我想要报警!”
没想到于浩怒极报警,高耀急忙挂断手机跳上了车。
车内,高耀一脸焦急的手打方向盘居然倒起了车。
高耀倒车是慌乱之下的一种本能反应,他是想把车停在厕所门口的路边,这样好让刘母能从那直接上车。
高耀此刻拿出分秒必争的架势,冒着违反交通规则的风险这只是为了赢得一点时间。
没想到高耀这一急,却惹出了更大的麻烦。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高耀的车跟后面正要拐弯的一辆黑色轿车撞在了一起。
幸好双方一个是拐弯,一个是倒车,车速都不是很快。
所以高耀下车检查发现路虎车车尾只是刮破了芝麻大点的皮,但因受力部位不同,对方的车头保险杠下方倒是被撞出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坑。
同时值得庆幸的是,这会儿几乎就没有人注意到。
几乎与高耀同时完成现场勘验,对方一脸凶相的壮汉司机发话了。
“你看咋弄啊,要不报警吧!”
“报警!兄弟别呀,我还有急事呢!”
“不报警,那这责任算谁的?吃了亏我找谁去啊!”
“怪我怪我,就一点小刮蹭,真没啥的,这大过年的,您看……”
“不行!说得这么轻巧,那是你的车没事儿,我这不能就这么算了。”
司机这么一说,双方僵在了那里,这时于浩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高耀没好气的抓起手机:“就到了,就到了,求你就别再催我了好不好。”
与此同时,从对方车里走出一位衣着讲究,仪态威严,年龄不到四十岁的中年男子。
“怎么回事啊?”中年男子问的是壮汉司机,同时迅速打量了一下手足无措的高耀以及面露怯色刘小玲。
“陈总,是他们的全责,交警勘验会看到监控的。”
“两位大哥,不好意思都赖我,我是真有急事,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事儿办完了,请你们喝茶好不好。”高耀见对方不愿善了,话都说不太利索了。
“你急,我们就不急吗?急你就能乱停乱撞啊!”对方司机语气咄咄逼人。
“嗯,那就报警吧!”陈总依旧是不紧不慢的。
“等等,您千万不能报警啊!这能有多大点事啊!我愿打愿罚还不行吗?”
高耀边说边示意小玲上车,自己也向后退去。
“怎么着,还想溜是不是?那我这就报警!”司机掏出了手机。
陷于极度恐慌中的高耀竟然一把拉过刘小玲。
“小玲,你先在这等我,电话有急事,我去去就来!”
还没等刘小玲答应,高耀就转身跟对方说道:“不溜!绝对不溜,这样,她是我一亲戚,我让她留在这总可以了吧!对不起小玲,放心我一会儿就回来。”
高耀说完,转身拔脚向自己的车子走去,见他神色慌张准备离开现场,对方司机瞪眼冲了上去。
“站住!你不能这么走……”
“小飞,不用拦他!”这时身后那位陈总发话了。
陈总声音不大,但那位叫小飞的司机闻言立刻停住了脚步。
高耀借机驾车一溜烟跑掉了。
事故现场,小玲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高耀的仓皇离去让她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刘小玲万万没想到,自己进城的第一天竟然被当做人质抵押在街边。
驾车狂奔的高耀一路懊恼、沮丧之极,他都不敢想接下来怎样去跟小羽交代,眼下他必须得及时把车还上再说,不然于浩那边真要报警,同样会很麻烦,毕竟自己是从4S店里把车给偷偷开了出来。
为此,高耀这会心里开始迁怒起于浩来了,不就是给老板出车吗?于浩平时给老板开的也不是这辆啊,难道就不能用那辆更高级的,干嘛非要催命般的逼自己……
但随后转念一想,回城这一路的不痛快,其实不都怪自己贪图用这辆车来绷面子吗,都回城了怎么还给弄得这么贱呢……
某一刻,一种一“贱”封喉的窒息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
没等他把心里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理清,车子已冲到了4S店前,高耀赶紧打电话给于浩。
于浩压低声音,语气挺紧张:“别进来了,你就不怕店里人修理你呀!”
高耀听出了于浩话里有话,看来店里人真把自己当贼了。
高耀猜得还真没错,就在他把车偷偷开走后,于浩发现后在4S店里大闹了一场,搞得4S店上下忙不迭的赔不是,保养部的人一听说于浩威胁要报警,恨不得个个都变成追逃刑警将偷车贼就地法办了。
要说于浩气头上闹也没闹利索,到后来人家同样怀疑起他了,几个彪形大汉被从外面叫了进来,看那架势估计是认为他和高耀一起串通讹人。
于浩也是个机灵人,见势不妙,不失时机的在电话里喊出了报警。若不如此,店家可能对他翻脸不说,说不定还真就报警拿人了。
好在趁高耀途中又给他打来电话,于浩急忙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店家看样子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说了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后,便由他气呼呼的独自一人坐在门口等高耀回来。
4S店门口,高耀以最快的速度还了车,提着母女二人落在车上的大包小包行李,一声不吭扭头就走。
结果没走两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于是又费力折回,伸手赌气式的将几百元钱拍在副驾座椅上,然后重重的摔上了车门。
高耀的举动把于浩弄得一楞一楞的,明白高耀拍钱的意思是给车做保养后,于浩摇了摇头也没再说什么,跟着赶紧发动了车子。
当于浩将车掉头折回,发现高耀一脸焦急的站在路边打车,于浩缓缓将车贴了上去。
“顺路的话,可以搭你一程啊!”于浩冲高耀喊道。
高耀扭头见是于浩,脸上立刻露出见鬼般的表情。
这时的高耀早已成了惊弓之鸟,哪还敢搭于浩的便车去事故现场,车要是开过去再给人扣了,于浩那还不得跟自己拼命啊!
于是面对于浩的一番好意,高耀头甩得跟吃了******似的。
“你丫今天这是怎么了?”于浩对高耀反常的行为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但自己时间也很紧迫,只能无奈的将车开走
了。
夏小羽这边,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起到解围特效的居然是谭立然的儿子谭勇。
谭勇年前喝酒闹事不仅被父亲禁了车,还禁了足。被禁的车正是于浩借给高耀的这辆路虎览胜。
刚才谭立然为满足儿子办事的条件,让于浩赶紧给谭勇送回路虎车,才让高耀在4S店瞒天过海的计划完全落了个空。
这世上有些事情说来也巧,事后高耀回想起来,在回城的当天,整件事就像是加了特效一样,在不断炸响的鞭炮声中,以一副九连环的格局,由远而近从家乡到城市,让这样一群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DUANG”然交集在了一起。
听到父亲以释放劳改犯的语气,谭勇立即在房间里扔掉了手里的游戏机手柄。
这个被关在家里两个多星期,连走个亲戚都要有人陪同的富家公子其实早就憋坏了。
上次酒后闹事伤人按治安管理处罚条例最多也不过是十来天的拘留。并且他也没打算酒驾,当时只是迫于危险形势想躲在车里。
但他谭勇身为谭家人可丢不起这个脸,在出动各种关系并赔付了伤者一笔钱后,此事才得以摆平。
但让谭勇有苦难言的是,虽然没有被官方执行进拘留所,但最终仍未逃过严厉的家法。
因此对于父亲突然下达的紧急指令,谭勇也没忘了得先把条件讲好。
因为他知道若不趁此良机给自己彻底翻盘,回头自己还得被关上十天半月。
在等车的过程中,见儿子仍试图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轻重缓急,谭立然心里十分的为难和尴尬。
因为这里面涉及到集团这次兼并重组,不仅有夫妻矛盾上升到家族层面的复杂性,同时他也无法跟儿子解释清楚自己跟夏小羽及那个剑走偏锋的分公司之间的特殊关系。
不愧是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谭立然依旧能开出对方不能拒绝的条件。
那就是谭勇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办好了这件事,不仅立即恢复人身自由,富少待遇,还答应给他那个不知死字怎么写的创业计划提供百万资金支持。
其实谭立然支持儿子自主创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摆脱家族束缚一直以来也是他心中的闷响,只是觉得儿子目前还很稚嫩,所以才不敢轻易放手,但单凭这点,在家里跟儿子的关系就比自己老婆高出了一筹,谭立然尽管很严厉,儿子却总是给治得很服帖,这也让老婆沈咏荷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街边,难民般的高耀好容易打到一辆的士,可当他快赶慢赶的返回原地时,全然不见了姚嘉忆这对母女的踪影。
这下高耀的头“DUANG”的一声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