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予每一步踏出,身体仿佛就变得虚弱了几分,嘴角的血也变得越来越多,一滴一滴的落下。
“快拦住他!他在咬舌自尽!”李曦然突然大喊道。
漓听闻此言,连忙急掠上前,封住了陆予的力量,心里也暗暗下了决定,大喝道:“今天本姑娘豁出去了,长老,你也不用管了,我就要救下他,你们天眷阁要么从我手上拿人,要么就杀了本姑娘!如若今天我救他成功,我自会脱离妖族,一人做事一人当!”
陆予已经被漓拉回了身边,小男孩紧紧的抱着他的手,不肯松开,正想要劝说他们放弃,还没开口,就见漓柳眉一束,娇喝道:“你别说话!”
天眷众人也没想到故事会这样的一波三折,不过只要妖族的前辈不出手,尽管李曦然已经受了伤,但是同样一个受伤的漓他们是不放在眼里的。正欲动手,远处的有两人联袂而至,也是身着淡青色的天眷锦袍,男的丰神如玉,品貌非凡,头戴龙纹羽冠,锦袍在身,更是衬托出其雍容华贵的气质,风度翩翩。
而女的……
是陆予无论如何也不想遇上的,还是在如此的情况下。
叶淑君,一个与陆予今生目前为止牵绊最多的名字,就犹如拿着烧红的铁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任岁月斑驳,沧海桑田,也无法抹去。时空裂缝中的刹那,谁也没能料到竟是六年,陆予也不知道自己有多恨这已经过去的六年,因为在这六年里,自己在乎的人在长大着,而自己,还是那个鉴骨时苍天不眷的人,还是那个痛起来会哭的孩子。
从叶淑君的脸上,依稀可以看到小时候的模样,精致的五官就像是上天鬼斧神工的打磨,完美的如同一件无暇的玉器,皓齿蛾眉,花容月貌,一颦一笑间,青涩的身材若隐若现,让人望眼欲穿。
两人就如同神仙眷侣一般,相互映衬,站在一起更是如同金童玉女,天造地设、天作之合,所有夸人登对的成语仿佛都是为他们量身打造的。
“秦诫师兄,淑君师姐,你们终于来了!”天眷众人欣喜道。
秦诫停下了身子,与李曦然对望了一眼,递过去几颗丹药。
叶淑君却仿佛没有听到别人在喊自己,径直的冲向陆予,因为对面的这个人,让她找了六年。
陆予心神一颤,脸上没有露出丝毫表情,就在叶淑君即将要到达陆予身前的时候,陆予拉了拉漓的衣袖,从他的眼神中,漓看到了一种绝望,漓以为是陆予害怕,立马横身挡在前面。
叶淑君没有出手,在漓的面前静静地站着,眼睛却仿佛如针一般,目光如炬,望着陆予,似乎要看穿他所有的秘密。
僵持了良久,奇怪的是没有人开口说话。
打破僵局的是叶淑君,她灿烂的一笑,犹如春天里盛开的百花,轻轻道:“青蕴,很长时间不见了。”
漓也是一笑,笑容倾城,二人站在一起,就如同出水的并蒂,光芒四射,让人应接不暇。
漓淡淡道:“是的,很久没有见到了,淑君,今日你也要出手吗?”
叶淑君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坦然笑道:“青蕴,你可知当年被天眷阁通缉之人,与我是何关系?”
漓摆了摆手,道:“不知。”
叶淑君眼神不时的撇向陆予,甜甜的笑道:“他是我哥哥!”
漓美丽的脸颊布满不可思议,问道:“你哥哥?如果我记得不错,当年那些人中,没有姓叶的吧?”
叶淑君笑的很开心:“谁跟你说他姓叶?”
漓也笑了起来,转瞬,问道:“如果他是你哥哥,你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了叶淑君的身上,叶淑君认真道:“如果他是我哥哥,我会把他带回天眷阁,哪怕跪下向长老们求情,也要保住他!”
漓又问道:“那如果不是呢?”
叶淑君接着道:“如果不是,那就算了吧,我可不想看到一个长得像我哥哥的孩子受苦。青蕴,你让开一下吧,我不会伤害他们的,你放心,我只是想看看他……”声音一颤。“是不是我哥哥。”
漓笑了笑,手一挥,轻声道:“看吧,我相信你!”
叶淑君慢慢走向陆予,每一步都显得十分沉重,在离陆予仅有一尺的地方,她轻轻地嗅了嗅鼻子。
这个微小的动作,把陆予的思绪拉回到七年前。
……
这一天,陆予又因为和叶淑君出去玩被罚待在房间里不给出去。
叶淑君虽被父亲警告多次不能找陆予玩,但还是偷偷地趴在窗外和陆予说话,万般恳求陆予陪她出去玩,陆予想去可想到严厉的叶禀真心里就打了退堂鼓。
“哥哥!你是不是就不敢出来和我玩了!你就这么胆小的嘛!”叶淑君小脸上满是愤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陆予道。
“不出去了不出去了,过几天吧,过几天再出去玩。”陆予看着妹妹宠爱道。
“好,我自己出去玩!”叶淑君气哄哄的甩下一句话,小辫子一甩一甩,就消失的没影了。
没过一会,百无聊赖的陆予看着窗外打起了瞌睡,叶淑君可怜兮兮的从窗下探出了头,委屈道:“哥哥,你就不怕我一个人丢了吗?”
陆予哈哈一笑,道:“没事,你丢了我就去找你呀!”
叶淑君好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小脸上满是兴奋,忙问道:“那时候我可能都不是这个样子了,你怎么找到我?”
陆予摸了摸叶淑君的头,笑道:“那可不容易,人群中最漂亮的女孩子就肯定是我家淑君啦!”
叶淑君嘿嘿一笑,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又问道:“那你说你要是丢了我能找到你吗?”
陆予想都没想就笑了,道:“肯定找不到!”
叶淑君小嘴一嘟,生气道:“我能找到你!”
陆予玩笑道:“莫非是人群中最帅的那个人?”
“不,是人群中最臭的那个人!”叶淑君皎洁的笑着。
陆予闻了闻衣服,叶淑君更是笑出了眼泪,小脸通红。
“傻哥哥,你身上的药味太重了!”
……
将时间拉回到现在,看到叶淑君细微的举动,陆予心中有一丝希冀,却又没有,人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有时候渴望得到爱,又害怕得到。儿时的戏言谁曾当真,只是如今他做到了,找到了人群中最明亮的那一朵花,只是她是否会记得,自己身上这六年前的味道。
叶淑君娇躯微颤,颤抖道:“你叫什么名字?”
陆予扫了叶淑君一眼,低下了头,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道:“我没有名字,不知道姐姐你们为何要抓我。”
叶淑君身体又是一颤,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有这般回答,自顾自的说:“你知道吗,很久以前,有个人说过,不管我丢在哪里,他都能找到我,我很想亲口告诉他,我也可以,你跟他太像了,可惜,你不是……”叶淑君缓慢的说着,说到后面,一脸的苦楚更是我见犹怜。她突然抱住了陆予的手,低下头对上了陆予的眼神,凄然的一笑。
从眼神中,陆予知道她已经看出了自己,可他还是不能有一丝波动,哪怕这个微笑是自己曾经想要用生命去守护的东西,可是他早已失去了资格。
“对不起,我恨你……”叶淑君哭了出来。
一股滔天的剧痛传入陆予脑中,全身的经脉骨骼犹如炒豆子般响个不停,七窍流血,陆予一声惊叫后犹如烂泥般躺在了地上,众人震惊。
“你干什么?”两声滔天的怒吼传来,漓急忙扶住了陆予,小男孩已化成了一把剑,幽幽剑光笼罩着这片天地,剑锋直指叶淑君。
陆予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所有的情况他都有猜到,可是他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他感觉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跟中了禁制不同,中了禁制只是让他有力使不出来,可现在的感觉却是除了一个脑子,整个身体都和他没有了关系,细弱蚊虫的声音从他嘴里传出:“小豆丁,不要出手,你打不过他们。”每说一句话,鲜血就从口鼻间流出。
“大哥哥,你别说话了。我不出手,不出手了。”小豆丁又幻化为小男孩的模样,抱着陆予的手大哭。
“他全身筋脉都断了,连心门都被打烂了……”漓吸了一口凉气,这代表着,就算陆予能够侥幸活下去,接好了筋骨,以后也会成为一个连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永远都不能修行。漓有些自责,厉声对叶淑君道:“你好狠的心啊!”
叶淑君双眼通红,看到浑身是血的陆予,有些不敢相信是自己出的手,心中犹如被刀一层一层的刮过,为什么自己要背负这么多?叶淑君一下子就哭着抱住了漓,趴在漓的肩膀上嚎啕大哭道:“青蕴,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这些年来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我有多恨那个人,我恨他的不辞而别,恨他这么多年都没给我一个解释,快七年了,这些事情无时无刻不积压在我的脑海里,真的快要把我给逼疯了,从前我有多爱那个人,如今我就有多么恨他,哪怕跟他小时候长得相像也不行!”
秦诫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李曦然也沉默的低下了头。
身体的疼痛不如心的疼痛,陆予很想知道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会让昔年活泼开朗的叶淑君哭成这样。
“对不起,淑君,虽然很心疼你,但是你辜负了我对你信任!”漓哭着右手拍着叶淑君的后背,左手悄然运掌,轰向没有任何防备的叶淑君。“刚刚你那掌打断了他全身的经脉和心门,不过我做不到那么狠,我这掌,不过是那一掌的千分之一,也算是对我们昔日情谊的一个了断。”
话语刚落,叶淑君口吐鲜血倒飞了出去,秦诫一声惊呼从空中把她接在了怀里。陆予目眦欲裂,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秦诫,曦然,我们走吧,这个人不是他,可能他……早就已经死了吧!”叶淑君释然的一笑,似是有意无意的看了陆予一眼,好像想要将这个身影深深地印在脑海中。
“好,你先等一下。”秦诫放下叶淑君,浑身的气机外放,一瞬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无形的气势笼罩了场中的每一个人,秦诫就像是一座大山般,压在每一个人的头上,让人喘不过气。
“至转大圆满?怎么可能?”漓的声音有些哆嗦,在秦诫强横的气机锁定下,差了一整个大境界下的她生不出一丝的反抗之心。
“秦诫,不要!”叶淑君拦住了秦诫,“青蕴说的没错,她那一掌,已经完全是便宜了我,是我负了她对我的信任,而她没有负我。”
秦诫还是没有罢手的意思。
漓也倔强的没有领情,眼睛中多了一层淡淡的水雾,艰难开口道:“叶淑君,以后请不要再喊我青蕴,青蕴已经死了,而现在活着的,叫漓,你也可以叫我妖女。”
“青蕴你……”叶淑君难受的闭上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漓怎么会是你?”
“造化弄人,有什么不可能?”漓笑着反问道。
“对,造化弄人!”叶淑君又偷偷地看了陆予一眼,心疼的无法呼吸。
“秦诫,别打了,我们回家吧,我想爹了。”叶淑君扑在了秦诫的怀里,哭的不停发抖,像只受伤的小猫咪。秦诫收手温柔的看着她,一只手环抱着叶淑君,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头。
这一幕,陆予心很疼,李曦然心里不舒服。
“走吧,我就说嘛,都过去六年多了,虽然这个孩子长的很像陆予哥,但也不可能是他啊,你们这些人,也不用脑子想想的,你们六年都不长身体的?现在倒好,又把你们曦然师姐弄伤了,又把你们淑君师姐弄伤不说,还哭成这样,看我回头不教训你们这些臭小子!”秦诫骂骂咧咧道。
众人唯唯诺诺不敢吱声。
“青蕴,我走了。”叶淑君惋惜告别道。
“嗯,快走吧,我还要忙着救人呢!”漓装作满不在乎的摆摆手。
“对不起,只能怪你长的太像他了……”叶淑君看着陆予道,说出的每一个字,仿佛都抽干了她的灵魂。“如果下次遇到你,我会杀了你!”
陆予不知为何叶淑君如此的恨他,歉意的一笑,闭上了眼睛就像是默认了这句话。
你知道吗,对你出手有多难?你知道吗,忍住不杀你有多难?你知道吗,想要保护你又有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