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映远动用了私人飞机连夜从T市赶回了G市。而这次回家,倒不是为了颜簌簌,他紧张颜簌簌紧张到都忘记了自己的爷爷,收到消息时,老人家都已经在生死线之间徘徊,进入了抢救状态。
可是还是差一点,还是来不及。
等赵映远降落到地面时,电视、网络上,已经都添上了赵定天去世的新闻了。
看着电视大屏幕播报的消息,赵映远腿一软,还是靠郑义请的新助理扶了一把,才勉强没有倒下去。
从机场到医院,要经过郊区。此时便是夜色如墨,路灯坏得七七八八,如果车灯不亮,一定伸手不见五指。赵映远坐在后座上,想起了小时候,每次老师往家里告状,第一个知道的人总是母亲,但是每次揍他的人都是第三个、甚至第四个才知道事情的爷爷。爷爷总是看见他的时候手边有什么工具就用什么打他,最常用的是拐杖,偶尔也用拖鞋,有一次爷爷开了冰箱正好看见他,抄起一条冻鳗鱼就开始追着他打。想着想着,赵映远忽然笑了起来,因为他又记起了当时,他居然可笑地为了那条带着腥味的鳗鱼很久都没有和爷爷讲过话。至于要到什么时候自己才开始懂得爷爷的良苦用心的?赵映远已经模糊了。但是他还是几乎不曾听过爷爷几句劝,诚心地妥协,大概也就只有接管竞航这件事而已。那时候爷爷就是病得厉害,不过幸好最后还是熬过来了,后来连他执意要娶颜簌簌这么过分这么任性的事情,爷爷都只是反对了一阵,亦不曾倒下。可是现在……
一切,竟是梦境一般——一夜之间,T城DLH大楼倒塌;一夜之间,爷爷又不在了。
当赵映远到达医院的时候,远远只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另一个熟悉的人的怀里。
他实在是气急了,据说:就是看了她的照片之后,爷爷的病情才加重的,也据说,爷爷死前最后见的人,就是她。他有多对不起她?她又有多恨他?她居然会对处处维护着她的爷爷下手,那是得有多讨厌他啊?
在任平生叫出“赵映远”三个字时,颜簌簌泪眼朦胧地抬起头,看见赵映远的这一刻,她觉得心脏“咯噔”一下,又剧烈地抽了一次,她陡然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想他。
她站了起来,走近些,才发现他的脸都瘦了一圈,心里一酸,她萌生了一种扑过去抱住他的冲动,好想扑进他的怀里大哭一场,却不防赵映远一巴掌扇过来,还是被任平生扶住了,她才没有倒下去。
天气明明是逐渐在升温的,可是为什么颜簌簌突然觉得寒气刺骨?
她这下看清楚了赵映远的表情,竟是她从未见过的绝望与悲戚。想喊他“阿远”,嘴却僵在了那个“阿”的口型上。颜簌簌觉得自己像是被推到了悬崖边,惊恐地望着万丈深渊似的赵映远,却没有勇气跳下去,脑海中空白一片。
直到任平生挥手要将赵映远打颜簌簌那一掌打回去,颜簌簌才蓦地反应过来,要去拉住任平生。
“你走吧,”赵映远残忍地对颜簌簌说,“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然而他以为他真的已经在做诀别了,他以为他可以彻底地放手,却因为后面幽幽传来的一句:“真的?”给打败了。他那一颗冰冻住了的心瞬间就被击碎。于是他迟迟讲不出话来,也无法再往前挪动一步。他曾觉得父母去世之后他再也不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可是命运还是又将他打败,要让他,变得一无所有……
“我输了,”颜簌簌坚定地望着赵映远的背影,坦然承认,“不需要等到三个月,我现在就跟你认输。如果你的条件真的就是想让我走、让我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你的面前,那我马上就走。”
“你……你说什么?”赵映远错愕地转过了头,他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刻,任平生这个观众就像是透明的一样。
“你不是说过如果三个月到了,我喜欢上你的话,就算我输了,要答应你一个条件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输了,你可以提条件了。”
“簌簌……”赵映远的眼眶里都有泪水。
“你信我或是不信我,你讨厌我或是喜欢我……”
“簌簌……”
“反正我的心意是不会变了。”说完,颜簌簌长舒了一口气。她无时无刻不在用爷爷最后对她说过的话提醒自己:“替我照顾好小远,你,簌簌,我相信你……”
“你叫我信的话,我就信你。”赵映远终于快步走过去,紧紧地搂住了颜簌簌。
紧得都快要难以呼吸,可是她却心甘情愿,甚至觉得欣慰,她伸出胳膊将自己完全贴附在他的身上,真的要呼吸困难了,话都是艰难地挤出来的样子:“不要让我走。”
“不会的,永远不会,”赵映远腾出一只手轻抚她脑后的长发,转而又绕了一圈放到她脸上,想起刚才自己十恶不赦的那一巴掌,心疼到不能在疼,带有歉疚地柔声问:“疼吗?”
多委屈啊,白挨了这一章。颜簌簌突然狠狠地哭了起来,喊着“疼!”却让人听来有撒娇的意味。
赵映远再次抱紧了她,道了不知道多少的歉之后,才又问:“爷爷他很怨你吗?”
其实他现在终于能明白,原来不管怎么样,都是他的错。他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孝顺爷爷,又很多事情都不听爷爷的劝,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塌糊涂,都是他想得太浅薄,低估了敌人,高估了自己。
说到爷爷,颜簌簌真是又喜又悲。她轻轻推了推赵映远让他松开了自己些,凝视着他的双眼,说:“爷爷他这么了解我,怎么可能会怪我?”
这倒让赵映远又生愧疚:“对不起。只有我这么傻,这么笨,会错怪你。”
“别废话了,”颜簌簌果断地推开他,毕竟还有正事,赵映远现在肩上背负的责任依然不少。
她说:“黄管家还等着你主持大局呢,快点去吧。还有大男人,哭什么?别让爷爷地下有灵,却看到你一蹶不振的样子。”说罢,她便伸手拭了拭赵映远脸上的泪水。
赵映远破涕为笑,抓起了颜簌簌的手,郑重地说:“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