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曲九又回到了原来的营帐里，还是那张床，还是那条被褥，一样的药，一样的室友，多了的只有帐外又多上两个不分昼夜轮班的站岗兵。
问及后来的事情；当时挖出他们时，场面令所有将士都为之一窒。
埋于雪层之下，七八名将士互相挨肩环保成一圈，在积雪底下用自身身体强行撑起一块连单人翻转都做不到的狭小空间，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将士们锁护起一人。已唇寒发紫，眉发结霜的南极天，虽然已昏迷，但可见两条已经结成冰霜的泪痕。
在另一边，以同样的方式，锁护着另一人，面上皱成的痛苦之容，脸皮已结成了小冰硬的秦子征。
...
看着糜竹手舞足蹈讲着这一段时，曲九却毫无动容，也无法体会到他们说的那种热血性。
注意到曲九皱起的眉头，糜竹以为是听得腻了：“抱歉，姑娘一定是觉得我噪舌了。我不该在姑娘面前讲这些的。”
看着面前紧张的白净小童，曲九到觉得煞是可爱：“我不是嫌你的故事，而是嫌你的药苦，不愿喝。”
“那怎么行！师傅说了，这药要每日煎服，一日都不能断。”
曲九叹了口气，药虽苦，但药效亦是铁证，容不得自己不喝。之前的头沉已经消失，呼吸间喉咙寒凉也已经转暖，胃里也已没有了反呕感。
“好了，药已经喝完了。”曲九把空碗翻过去，得意道。
糜竹接过空碗，点点头道：“师傅说姑娘身体还需修养，这些天还不可出去吹风。”
“得了，得了，知道了。反正你们也没打算让我出去。”
糜竹接不上这话，憋红了脸，收拾好药碗，匆匆跑出营帐。
曹芊芹从外面回来，险些与跑出去的药童撞上，侧身躲过后再进来，道：“你又调侃他了？”
“谁调侃了？”曲九莫名有些积怨，回来后竟还是关在这帐里，帮了这么大的忙，血都流了不少，竟然还是这待遇。
“呐！”曹芊芹将一包用油纸裹上的零嘴放到曲九身旁，便走回到自己床上，“等过几天，你身子好了，我带你在军营里逛逛。”
“真的，你们终于良心发现了！”曲九抱着糖块缩回进被窝里，想起了，问道，“那家伙怎么样了？”
“王无大碍，和秦将军二人已经复原如初，曲姑娘不必担心。”
“谁担心他了！”曲九没好气道，“我恨不得他在去躺个十天半月！为什么他好的反而还比我快！”
“王身负国家大任，若当真躺上十天半月，恐此城此营此帐...都要踏在敌人的铁骑下，化为废墟。”
“我就随口一说...”曲九冷不丁一抖身，焉焉道。
“还有，这个...”曹芊芹掏出一只半掌大的甲龟，递向曲九，“在你倒下的雪地上拾到的，许是你的。”
约莫重量，里面应该还有活物，但一直未露头，不知是不是在休眠？曲九抚摸过甲背上的凸脊，竟感到无名的亲近。
“它有名字吗？”
“元寿，它叫龟元寿！”
...
军议堂里，众将军围在那幅简略的敌营布防草图前，一遍又一遍轮讨着攻防布置。
草图上各处营帐的样式众复一篇，只绘出大小的区别。
“狼夷人此次大举入关，诸将军有何看法。”南极天问。
“狼夷人生性凶残，本就屡犯我南朝边境。但一来已数十年没有声响，此次却突然集十万余众。二来，前面攻关之处看似肆意抢掠，却实则未做停留，而连突两关。三来，在天狼关外所选扎营之地，不可不谓是一处天险。此三处，皆不似狼夷人凶残成性，蛮武无谋之象，反倒似处处计算。”酆植道。
“子敬先生意思是...狼夷人此次，有谋而来？”南极天记下这段，折道，“且先不谈他们是何图谋。单将军，你与敌人对阵过一次，你看狼夷兵队伍如何？”
“蛮夫领兵，毫不懂布阵兵法要意，只凭着凶狠和蛮硬攻阵，虽人众，却力寡。但...敌阵中有一员大将甚是厉害。”
“那人可是叫戎戈？”索天狼问。
“索将军知道此人？”
“末将守天狼关这二十七日，虽坚守未曾出战，故不曾与敌方大将交上过手，但此人名声却听说过许多。
“狼夷王古卑，军中有两人需特别注意。一人是征外将军戎戈，此人游牧出身，胯下七尺雪狼王，据说此人曾只身一人入万里雪关，驯服了一个狼团里全部的三十七头雪狼，并收服了狼王，而他左眼下的那道疤就是驯服他胯下雪狼王时所留下。另一人是守营将军庚天牛，此人有徒手摔熊之力，生斩狮虎之勇，坐下一匹黑水牛，巨角能开花冈。传闻此二人皆有万夫不挡之勇，单将军在遇到的，应该就是征外将军戎戈。”
“嘁、索将军怎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让我在战场上遇得这二人，必生擒来让将军看看！”柳湘子不屑的道。
“索将军所言，并不无道理。柳湘子，未战前不可轻敌。”
“是...王。”
“此处山势走势成一片天然屏障，诸位将军谁有计能攻下？”
“山峰有积雪，若能以火兵炸山，可否使崩雪没入敌营？”秦子征问。
“计法虽好，但却难行。看此处，此片山脊连绵，布少量哨兵，便可勘查甚远，而雪中行路又无处掩藏。况不知敌军扎营之处，离山脚又有几里。”劳山坊讲道。
“却是如此，末将先前曾有过勘查。敌军扎营之处，在山脚下崩雪范围之外，此计恐不可行。”索天狼道。
“索将军，敌营中可有出现过大型攻城器？”颜烦注意到什么，继续道，“因我听闻北方夷族以游牧为生，性情凶蛮，并不懂造木之术。”
“确实如此，天狼关能守住一月，也有此中一部分原因。狼夷人不善造木，攻城的器械多也是掠夺所来，本在前两关中有得了几架攻城的重投器，但所幸敌军不知维护，我方牺牲了二十三名将士，终在第三夜将其尽数烧毁。”
“那若是以攻城车为饵如何？”
“这...”
“敌军虽众，但不通兵法，占据天险，却不善攻城。若是有攻城器械出城，敌军会否不遗余力来抢夺？”
“诱虎出山？”南极天被一下点醒。
“敌营难攻，便取不攻为攻，确是上计。”劳山坊也赞许，“以攻城车为饵，诱敌出营，在设以伏击...”
“不！”秦子征打断，插入道，“仅如此，万不足破敌！看这里，关外是一片平原，即使两军交战也不过五五开。但若是能再诱敌深入呢...”
“秦将军有何计？”
“以车做饵，诱敌出营来夺。再假作不敌，引道退兵，同时以火箭焚车，迫敌首盛怒，使其来追。我军退军入城，假故退兵不及，留城门被敌方攻入，待敌大举灌入城中，以落石或巨木封城门，断敌首尾，使敌首尾难顾，此时，伏兵尽出，自可封门诛杀。”
“以车做饵，引虎下山，再以退为进，借屋抽梯。奇也、险也～”劳山坊补道，“此计中，最险在城墙。北墙屡受战火，已破败不堪，随时可能崩毁。故引敌如城，断敌首尾之计，欲实施，需先固城墙。”
“所虑不无道理，计谋虽险，但值一试。城墙修固亦要纳入考虑。”南极天索思片刻，便决定纳以此计，“如此，索将军，城关损毁你最熟悉，加固一事交由你。颜烦，调你精兵助索将军修筑城内的防卫工事。”
“是！！”
“秦子征，你任先锋，为主将，负责出城迎敌，实施诱敌之策。单将军，你负责守城，待敌入城，断其首尾，围兵攻之。”
“末将领命！！”
“毕雅山、毕雅风，你们各领五千精兵，五日后埋伏于关外。待信号起，以夹角之势围攻回城楼下，消敌尾势。”
“是！末将领命！！”
“柳湘子。”
“末将在！”
“你率五百刀手，到时暗渡敌后，待敌回营当夜，混入敌营，以烧粮草火起为号，助我大军一举踏破敌营！”
“末将领命！”
...
众人走后，南极天来到那张敌营的布防草图，一一阅过标注的主帐、将军帐、俘虏营和粮草营的方向与位置，脑海中渐渐绘成一幅构图...
...
是夜，主帅营帐内，南极天独自愁坐在桌案前，案几上摇拽的灯烛，明暗不定的照映着案几上的两本书册，一本封面上印着《易》，一本封面上印着《相》。
《相》书里记载的是无数手绘图，绘有手相及注解、面相及注解、命相及注解...杂乱的排列，还只是一本草书。
《易》书的封页只是一层伪装，翻开表层的封面，第二页才是正书，上攥写着《百晓目录：山河图》
“你究竟...和龙脉之事，有多少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