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金色光辉铺满整间房间。笑北揉了揉走麻了的腿,深深吸了一口气,顺势躺倒在了床上。
天问从门外走进来,端进来一盆凉水和一块毛巾。看到床上闭着眼睛,晃动着双腿怡然自得的笑北,他笑出声来:“起来,拿这湿毛巾擦擦。”
“我不要。”笑北不满地拒绝。
天问不禁笑出声来,放下手中的毛巾:“还在生气?你最好还是别知道。”
笑北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一动也不动,死气沉沉,无奈之下,天问叹息一声就走了出去。
天色渐渐由橙黄变为黑紫,夜幕在徐徐笼罩来,仿佛一股气憋在笑北身上,使她觉得胃里胀胀的心头冲冲的。
梅吱在楼下准备喊她去吃饭的时候被天问制止了:“别喊了,她不会下来的。”
“为什么?”梅吱迷茫着,疑惑着。
“脾气挺大。”天问说罢,咽下一口大大的米饭。
……
听着外面的动静,睡意席卷而来,笑北正在沉沉睡去。一个偌大的花园突然出现,笑北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仪态端庄,倾国倾城的美人,正在用心专注地注视着她。美人缓缓走来,手中提着花篮子,笑北木楞地站在原地。
“你是?”笑北嘟囔着,声音万分轻小,然而那人似乎还是听到了。
她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色,微微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一股黑色飓风骤然从地而起,将两人包围在中间,万紫千红鸟语花香的花园瞬间变成黑暗的地牢,美人精致的妆容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黑煤土粉,她身上华丽的衣裳也变得肮脏破旧。
笑北看着周围面前的一切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急忙低头看看自己,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丝毫未曾改变。她就像个旁人一样,看物是人非斗转星移。
忽然,那飓风阻断了笑北与那美人,两人再也看不清对方了,笑北突然觉得一股异样悲伤的感情涌上心头,她迈开双腿大步向前跑去,她跑得气喘吁吁,跑得满头大汗,跑得心惊肉跳,却惊悚地发现自己一直都停留在原地。
笑北的双腿渐渐瘫软下来,她毫无防备地摔倒在地,忽然,从那飓风的那边传来一声凄厉悲痛的答话:“我是你的母后啊!”
话音刚落,一个猛烈的浪头向笑北袭来,她傻愣着,未从极度惊讶和悲伤中缓过劲儿来,就一个趔趄被撞进无底洞里面去了。
……
“母后!”笑北无助地伸出手来,任由身体在绝望地往下坠,“母后,救我!”
……
“笑北,笑北,醒醒。”一只手轻放在笑北的额头,梅吱的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
“醒醒啊,笑北,快醒醒。”
“天问被抓走了,你快醒醒!”
梅吱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好不容易把笑北从噩梦中拯救出来。
“梅吱——”
“醒啦?”
笑北挣扎着支起身子,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天问被重宣爷派来的人抓走了!”
“你说什么!?”笑北“呼”地站了起来,一脸诧异。
梅吱不容置疑地喊着:“真的!他们说天问勾结逆贼,还让他交出什么飞鸽传书。”
“飞鸽传书!”笑北喃喃自语。
“是啊,”梅吱急得直转溜,“你知道什么飞鸽传书吗!?”
毫不迟疑,笑北抓住梅吱的手腕:“我知道。”
“在哪儿?”
“在一处灌木丛里。”说到这儿,笑北不禁打了个寒颤,“我们现在就去取——梅吱你去准备根火把。”
“好——好的。”六神无主的梅吱终于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匆匆跑了出去。
笑北微微喘息着,在床沿上坐了下来,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紧接着她使劲摇摇头,仿佛要把什么东西暂时忘记一样。
“救天问要紧。”她自言自语着。
“笑北,笑北,我准备好了。”梅吱从外面冲了进来。
“好,我们走吧。”笑北大步地迈出去。
“等一下!”梅吱突然大叫。
“怎么了?”
“我们带不带防身工具?”梅吱胆怯地问。
笑北若有所思地踌躇一下,果断地说:“不需要,有了防身工具恐怕就说不清了。”
对笑北似乎是十二分的信任,梅吱没再问什么,紧紧跟在她后面。两人下了楼,笑北瞥了一眼院子,一片狼藉,餐桌上的残羹剩菜也被搅得乱七八糟。
走到大街上,一切安静得吓人。以往的大街本就冷清了,不过偶尔还有几个人从街角转出来,然而今天却比之前任何一个夜晚更加寂寥,一路上脸猫叫狗吠都没听到,而且今晚月牙儿被浓厚的云结结实实地遮掩住了。
笑北举着火把快速走着,梅吱对她寸步不离。她们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地赶路。从寂静冷清大街走出来后便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阴森诡异的荒野。梅吱抓住笑北的手,微微抖动着,笑北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牙缝里轻轻吐出:“别怕。”
火把的光照亮了一小片区域,梅吱定睛一看突然鸡皮疙瘩起了全身。一眼望去全是墓碑,有的地方的土严严实实,有的地方的土还是松松的,旁边甚至还躺着铁锹,茂盛的杂草张牙舞爪地守在这块凄清之地。笑北拿着火把将这个地方照了个遍,终于停留在了一列灌木丛中。
“跟我来。”笑北轻声招呼着梅吱。梅吱压了压惊,战战兢兢地跟在她身后。
“帮我拿着火把。”说着,笑北将火把递给梅吱,自己伸手在灌木丛中拨弄着。
拨弄灌木丛时发出的“唰唰”的声响一下下敲击着梅吱的神经,每发出一响声她就要紧张兮兮地望向周围,看到没什么动静才暂且收回目光。
沿着灌木丛走去,一路拨开茂盛枝叶,笑北越走越有些失望。
“找到了没?”梅吱忍不住问道。
“我分明看到他扔在这儿的。”笑北着急疑惑着,再往前就又是空无一物的大荒野了,她突然感到万分迷茫。
“这东西很重要吗?”梅吱看着摇曳的火光,不安地问。
“他看到这字条时脸色都白了。”笑北回忆着,突然仿佛灵光闪过一样,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如果是重要的东西,他怎么会随手扔呢?”
“你的意思是——他没有扔掉?”
“不,他确实应该扔掉了,只是他不是随手扔的。”
听到这话,梅吱心里敲起了响鼓,她不自觉地又抖缩了一下:“笑北你不是说他当着你的面扔的吗?”
笑北沉思着,突然抬起头来,没有回答梅吱的话,反而问道:“我问你,这儿是不是有先让人下葬,隔段时间再掩土的习俗。”
“是——是啊。”
“这么说,运腾的尸体没有被马上掩起来。”笑北轻声说着。
梅吱不住地大幅度颤抖着,以近似哀求的语气说道:“笑北我害怕,我们回去吧。我刚刚看到了铁锹,恐怕是掩土的人看到我们来了扔下的。”
“他为什么要扔下?”
“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应该扔下铁锹的,这是他的工作,他看到人时在怕什么?”
想到这儿,一股莫名揪心的感觉袭上心头,笑北仿佛猛地从梦中惊醒一般,忽地抓住梅吱的手:“快跑!”
……
大门外再次响起粗暴的敲门声,梅吱抱着双膝,肩膀不住哆嗦着:“笑北,我不敢去开。”
伴随着敲门声的还有士兵粗野的叫喊声和恐吓声。笑北犹豫着,终于鼓起了勇气,慢慢朝门口挪去,梅吱恐惧地望着她——就在刚才,天问开了门后被士兵抓了去了;而现在,笑北去开门……梅吱不敢往下想。
“怎么这么慢才开门!?”门口的兵仗势压人,趾高气扬。
“抱歉,刚刚在楼上没听到。”笑北满是歉意地说。
“是在楼上呢,还是在野外呢?”从层层士兵中走出来,重宣爷器宇轩昂,眉目中却闪烁着狡猾的光。
笑北目不转睛望着他:“侯爷说的是哪儿话,这大晚上的家里唯一的男人都让侯爷你的手下给抓走了,我们两个孤弱女子不早早在家歇着还跑那野外去做些什么,想想都是不可能的。”
“歇着?”重宣爷的眉毛微微上挑,露出滑稽的神色。
“是啊,虽说没办法安心睡下——家里的男人无缘无故被抓进去——但我们还是想着养养精神,等天亮了再去探听探听。”
“哦——”重宣爷狡黠的目光流转在屋子的每个角落,突然看到战战兢兢的梅吱,他伸手指了指,“她?”
“你说梅吱?”笑北摇头叹息着说道,“她天生胆小,况且一直跟着天问,两人像是亲兄妹。你们一大拨人马闯进来,抓走天问,把将搅得鸡犬不宁,姑娘自然害怕。”
“那你怎么不怕?”
“我当然不能怕。毕竟一个家总要有能拿个主意的人,而现在,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
“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你当然没见过我,我很少来这儿,侯爷你也不常来吧,就是本地的居民都很少有人认得我。”
“你和天问什么关系?”侯爷锐利的目光步步紧逼着,然而笑北却毫不畏惧,仿佛早就把这些问题在脑海里想了一遍似的。
“这个——侯爷就有所不知了。”笑北摇了摇头,“十年前天问的师父为我和天问定下一桩婚事,结果这婚事一拖再拖到现在还没办成。”
“你知道——”侯爷突然话锋一转,“天问参与了逆贼的谋叛,现在国王下令要彻底清除。”
“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
“证据嘛——倒是没有,”侯爷露出狐狸般狡猾的笑,“但是,证人,倒是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