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贤哇只好硬着头皮钻进了花长开那低矮的屋子,一进门,林德青就撅着屁股去厨房了,招呼也没打,花长开也被林德青的一番添油加醋的诉说弄得一个头两个大,索性,两个大男人,无声的对峙了一会儿,不约而同的直接开门见山:今晚,就把账算算吧。
是夜,月明风清,安顿了妮子们入睡后,花长开,林德青,花又开乘着月色去了花贤哇家,这是金宝提出的要求,说是在花长开家算账有猫腻,在她家算就免得花长开家两兄弟暗地里搞鬼。
只是这三家算账,其他两家都是夫唱妇随,而花又开家的媳妇张蕙兰并没去,她压根就不想去趟浑水,况且挨到这秋季,她的肚子也越发显怀了,从背后虽看不出什么,前面看肚子尖尖的,别人都说这一胎她一定生个儿子,她心里窃喜,又有些彷徨,真希望是个儿子,她才不想参与到他们的纷争中去,更何况半夜三更的,挺个肚子出门多不方便,于是领着思娣,早早洗了睡了。
来到贤哇家,在朦胧不清如烛火般暗淡的电灯光下,他们开始算账了。
金宝平时节省,家里装的白炽灯泡,堂屋房里共用一个,并且是二十五瓦特的,到过年的时候才换个四十瓦特的,等年一过就又换上二十五瓦的,这回到他们家来算账,她怕灯光暗了会出错,花长开刚拿起算盘,手指还没扒动,金宝一个惊呼:
“等等,等我换个灯泡,把灯泡和堂屋里吃饭的大方桌子都挪到房里来再算,亮堂一些,大家也看得清楚一些。”
于是,换灯泡,挪桌子,折腾了一会儿,林德青挺个大肚子立刻下意识地躲得得远远地,她也怕他们搬动桌子撞上了自己,她已经是第四胎了,万一有个什么散失就不好了。
等桌子搬到房里,灯泡换了瓦数,金宝找了一根铁丝两头弯了钩子,一头挂在房里的一根横柱头上,一头勾了电灯线,恰好把电灯挂在了桌子的正上方。
于是几个人男人坐定,花长开就开始算账了,厂子里的租金多少,设备多少,进货的原材料多少,卖出多少,存货多少,入股时各自股金是多少,收回成本多少,按先前合同应付贤哇利息多少,业务开销多少,找人办证花钱多少,如此等等,一一扒着算盘珠子算了一遍,随后贤哇叔子也对着一摞账单扒了一遍,又让花又开扒了一遍。
林德青和何金宝这两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女人,一南一北,站在各自男人的身后,盯着算盘珠子眼睛也不眨一下,即使她们什么也不懂,也要装作能写会算心里倍儿清的样子,谁也不服谁。
何金宝心眼小,眼见林德青怀身大肚身子沉,连家里的板凳都不愿给一个,更不会主动招呼林德青坐。林德青此刻也顾不了那多,她此番是来监督算账的,要不然,她是决不会踏进何金宝家半步,事实证明,此后的十几年里,她确实做到了。
最后算下来,厂子自年前办起来到现在也有快一年了,除去厂子租下时花长开预先垫付的两年租金外,盈利还是不少的,清算了各自的股金后,花长开履行承诺,付了贤哇的利息,再按四三三分成,各人都得了大几千元,随后金宝要求再将厂子里的设备存货一一折算,各自按价格分了,金宝要了切割机和打磨机,又开则分得了模具集合机床,电焊机。
到花长开这里就只剩下的一堆钢铁材料了,那些不成形的都当废铁卖到了废品收购站,成型的就给了一部分花又开,随他怎么处理,还剩下几根钢管,花长开就搬回了家里,后来那几根钢管被万大憨子借了去做楼房搭脚手架,就再也没归还过,林德清去要过几回,万大憨子说钢管有的用坏了,干脆这就折旧了算几个钱吧,林德青说好呀,谁知万大憨子随手找了张纸片打了个欠条给林德青,但这欠条在十几年后直到大万大憨子中风而死也没有兑现,找他儿子,他儿子说了一句“人死债消”就不予理睬了。
就这样,一个刚起步没多久的五金综合厂以华丽名字轰轰烈烈的开业,竟然在还不满一周年,在一场女人的战争之后,十分黯然的夭折了。
散了伙的花长开,离开了花贤哇家时,月亮在夜空中已经挂得老高了,花长开抬头看看看天,长呼了一口气,夜空显得格外遥远深邃,仿佛要把他的心吸了去,他此刻的心里也空空的。
林德青等算完账,在金宝提出分厂子里的东西时,她就先一步回家陪她的妮子们去了,在她看来,那点家当估计值不了几个钱,抓住现金才是最重要的。
花长开漫不经心地对和自己并排走着的花又开说:
“要不,我们合伙,再找两个人,做卷闸门生意吧,我这回到H省。。。。。。”
没等他把话说完,花又开就打断了他,说道:
“大哥,先不说这事吧,再过几天,嫂子和蕙兰都要生了,你总要在家待几天再出去撒!”
花长开一时语塞,两兄弟默不作声地一起走了一小段路,就各回各家了。
正在发展势头中的五金综合厂,就这么说分就分了,账算下来,按之前的合同各家得了各家的那一份,何金宝原指望着她诈唬一下,花长开若能息事宁人,私下里给花贤哇多分点好处什么的,她也就算了的。
她这也真是打错了小算盘。林德青是个较真的人,没做过的事是不会承认的,她也看不惯何金宝那盛气凌人的样子,老拿花贤哇多出了一点入股钱来说事,不,有时候甚至是挑事儿,说什么花贤哇拿自家的钱给别人玩儿呀,别人家吃香的喝辣的做房子还养一群丫头片子,这话传到林德青这里不仅刺耳更是扎心。
个性好强的林德青,在家里已经够忍气吞声了,和王中秋的偶尔较量,除了自己嗓门大一些,气得脸红脖子粗外,并未占其他优势。她更不能忍受外人浇她凉水还挑她的痛处。与何金宝的矛盾激化、吵架骂街只不过是偶然中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