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从来不敢顶撞妈妈,但这一次她要发泄了,哭的声音更大了,边哭边说:“是你不给我钱交中考报名费,都不用参加中考,还有一个月也没有必要读了,你老说没钱没钱,我不读了,这不正好给你省钱。”
林德青气得想动手扇大妮一巴掌,但她忍了,咆哮起来:“我几时说不让你读了,几时说不给钱你交了,不是叫你缓两天嘛!”
大妮也不饶嘴:“缓两天,缓两天,全班就我一个没交了,老师说不交钱就回去算了。”
林德青虽然把手头的钱看得很紧,但一听说大妮是被老师赶回来的,心里可就不舒服了,她林德青还不至于缺这几个钱,读不读书不是由他老师说了算,决定权在林德青那里。林德青听着大妮在那里哭诉,她心里还真是不好受。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学校找吴老师,说给大妮交中考费,吴老师从未见过大妮的母亲,大妮在初中读了三年,她的父母都没有去过学校,所以不认识也是很正常的。
吴老师见一个黑瘦的中年妇女手里拿着一把钱,说是给大妮交中考费,他作为大妮的班主任,就走上前去,把她引到办公室门外,跟她讲:“你是大妮的母亲吧,今天是星期六,学校财务室没人上班。中考费我们班上个星期就交给学校结算了,学校今天已经把钱交到教育组去了,下个星期一会派专人到县教育局办手续的。要交的话你自己去县里交吧。”
大妮的母亲还想说点什么,吴老师都不理睬了。正直六月农耕插秧时节,大妮的母亲从没出过远门,大字也不识几个,连到银行取钱都不会,家里的存折上只有一个她知道的数字,但自从花长开迷上了赌博打牌,林德青把这唯一仅有的一张存折到处藏,但就是从没取过钱。
她手里的钱还是自己卖点园田里的菜,打点零散工积攒的,本来积攒的差不多了就准备给大妮的,可没想到大妮被老师逼回了家。
她手里捏着钱往回赶,没进家门就折转身去老台坡子找大妮小叔花又开,来到花又开家,张蕙兰在家正在洗一盆子衣服,林德青说明来意,张蕙兰就连忙放下手中的活,陪林德青到水田里去找花又开。
花又开正牵着一匹水牛在犁田,,听了大嫂说的事,连忙从水田里起来,回家脱了一身泥浆子衣服,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就拿着钱去到乡教育组问明情况,但教育组星期六没人上班,就一个值班的在那儿守着,花又开问清楚确有此事后,就搭了班车往县里赶,据说是找了他住在县里的一个高中同学,托他同学星期一早上一定要到教育局拦住饮水乡教育组负责中考报名的办事员,帮她侄女把名报了,同学二话都没讲,立马答应了。
下午,花又开回来了,她来到大妮家,对大妮说,下个星期一,就把桌子搬回学校,继续上学去。
到了星期一,大妮起得很早,但她不想去学校,一方面她不知道小叔帮她报名的事到底弄好了没有,另一方面大妮觉得再把桌子搬回去学校,人会很没有面子。
正当她犹豫不决时,方子和丽丽来了,方子和她是死党,丽丽和大妮的关系也还不错,她俩一见到大妮就说:“大妮,吴老师叫我们帮你搬桌子,回学校上课!”就这样,大妮就顺了这个台阶下去、扭扭捏捏的回学校去了,尽管座位还是在教室的角落里,尽管吴老师还是不冷不热的对待她,尽管大妮依然眯着眼睛也看不清黑板上写的什么,尽管剩下的日子大部分时间也不过是不停地做各种模拟试卷,尽管妈妈的爱在最后一刻让大妮萌生感动,但大妮的心情依然很低落,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参加完中考后,未来等着她的又是什么。
因此,同学们忙着写毕业留言,她也没心思参加,同学们拍毕业留影,她也没心事参加,即使全班合影,她也是面无表情地和一帮女生按老师的要求,蹲在前排的位置,连镜头都没看一眼,就被定格在时空的记忆里了。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转眼,黑板上的中考倒计时只剩下最后两天了。
“同学们,还有两天你们就要踏上征途奔赴考场了,今天,我们在这里举行隆重的誓师大会……”宽敞明亮的教学楼阶梯教室里,饮水乡中心初中的校长正激情洋溢地讲着鼓舞人心的话。
新修的教学楼,花大妮从踏进这所学校开始,每年都会和其他同学交一笔额外的钱,这是除了学费和各种与学习有关的杂费外,还要交的一笔钱,这就是教学楼集资费,从进这所学校,就听说这所学校要修教学楼,还要他们学生交教学楼集资费。她和同学们交了三年的钱,今天终于有机会坐拥这栋教学楼的一个角落的一个座位了,只可惜仅仅有短暂的半个小时的拥有时间。
教学楼并未完全竣工,外装基本收尾,但内装还没开始,阶梯教室里还弥漫着刚刚粉刷不久的隆重的石灰水泥的味道,窗子和门还没安装好。
校长说:“你们这一届毕业生为教学楼捐资了三年,却没有在这教学楼上一天课,你们心中一定有些小遗憾,但你们值得骄傲,因为你们是奠基者,是功臣,你们的学弟学妹们都要感谢你们的付出,虽然还有两天你们就要毕业了,但学校考虑到你们这三年的付出,让你们中考有个好兆头,特地在新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里来开这个中考誓师大会,祝你们考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接下来的几个副校长、管政教和教务的主任、副主任都一一发了言,说的都和校长差不多的话,只是语气略微低调了一些。
阶梯教室里的同学,一开始就对着新教学楼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最可气的是,捐了几年的钱,到头来没在这新教学楼上一天课就要毕业走人了,但那又怎样,大家也只有愤愤不平的叽叽喳喳两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