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还记得上小学六年级的的时候,有一次爸爸从外地出差回来,还给她带了一整套小人漫画书,漫画记得名字是《西游记后传》,好像是一套唐僧师徒四人穿越时空的漫画集子,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喜欢上了看书,甚至有些痴迷,但家里的藏书其实并不多。
有时候,妈妈看到家里有一些破烂的书籍和纸张,还会拿了去当引火的材料,夏天烧了引燃稻草把子丢在砖灶里,冬天不烧砖灶了,就引火点燃木炭再过火给蜂窝煤,成了蜂窝煤炉子生火的必备搭档。
大妮为了不让妈妈把那些好看的破书当引火材料给烧了,就专门用爸爸出门带回来的一些废报纸,给那些书包一个方方正正的书皮,上面还写上书名和自己的名字,妈妈看到大妮的名字,她这几个字还是认得的,就以为是大妮学校里发的课本书,她就不会轻易拿去烧掉了,总要先问一声这些书还要不要的,大妮当然说那都是重要的书。
所以,大妮从小学到上高中的书,基本都保存完好,没有一本随便丢失的,很多年以后,直到家里要做新楼房了,老屋里的东西都给清理了出来,大妮她的那些书,妈妈还特意让大妮回家一趟,经过一番筛选后,把大妮觉得重要的书籍留下来,装在妈妈的年轻时的陪嫁品——一口枣红色底漆的小木箱子里,把不要的那一大堆旧书,装进一个大麻布袋里,被爸爸花长开一次性送到废品回收站处理了,卖到了废品回收站,所有的书就失去了原来的价值,只是按废纸论斤算钱了。但不管怎样,从小到大,大妮对书还是十分爱惜的。
夏天的夜晚,万户村的青石板路上还残留着白天太阳烘烤过的余热,也不凑巧,最近一段时间老停电,说是白天水稻田里抗旱,村子里的几台水泵全部都要抽水,用电量大,而万户村的家户用电也多,乡里叫花又开白天把万户村的家户用电闸刀拉下来,先停一段时间,等水田里的水泵抽水停了之后,到晚上八九点钟以后再推闸送电,乡里的指示,花长开要积极执行,万户村的老百姓也是积极响应的,给田里抽水抗旱,也是为大家服务,家里的电晚来一会送,大家也觉得没什么,就是小孩子们心里是一百个不乐意。
林德青在夜幕降临之前催促孩子们一个个快点洗澡,一方面是怕天黑了屋里看不清,另一方面是想节约一点,免得要点蜡烛。
洗完了澡,大妮二妮轮流提了刚取出的井水,一桶桶、一盆盆的泼在屋前的空地上,直到清凉的井水完全被焦灼的黑土地吸收了去,人站在空地上,感受不到热意和热气后,两姐妹就把屋里的竹凉床抬到屋前空地上放着,家里原先只有一张小凉床,那是妈妈出嫁第一年过端午回娘家送礼时,娘家给的回礼,现在又多了一张大的竹凉床,那是爸爸花长开去年暑天从街上竹床铺子里买回来的,家里孩子多,天又热,有了两张竹凉床,勉强能让孩子们在暑热难耐的日子里,搬到自家门前的大杨树底下乘乘凉。
九十年代初,在大暑热天里,只要是没电的晚上,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搬个竹凉床或者竹躺椅,在各家门前躺坐着乘凉,有的胆子大的男人,一晚上就睡在屋前的凉床上,直到第二天鸡叫三遍,快要天亮了,才搬了竹凉床回屋去再小憩一会儿。
花长开在家的时候,就经常在自家门前露宿一夜,天不怕地不怕的,对面小华子也跟着他学,两人晚上睡得沉,在露天底下,鼾声是此起彼伏,相互照应,那是一份悠然自得的惬意,无法想象,他们全然不觉得自己会是睡在许多年以后的自家门前的大马路上。可现在即使爸爸不在家,妮子们关在闷热的屋子里也实在是受不了。
大妮和二妮就将两张竹凉床都从屋里搬了出来,并排摆在屋门口。妈妈林德青最后给花振国洗了澡,打了满身的痱子粉,像抱一个粉冬瓜似的把花振国从屋里抱出来了,她把花振国往凉床上一放,花振国屁股所坐之处,全是散落的痱子粉。双胞胎姐妹看弟弟花振国全身上下都扑上了痱子粉,就剩下两只眼睛在那里眨呀眨,两人不约而同地指着花振国,前俯后仰的大笑起来,大妮二妮三妮不理解双胞胎为什么笑的那么开心,打个痱子粉,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没觉得有什么好笑。
三妮躺在凉床上,望着西边的天空最后一抹蓝,直到眼帘里看到的西边天空中的一颗星星越来越亮,三妮就有些按耐不住了,她一骨碌从凉床上爬起来,就叫嚷开来:“热死啦,热死啦,要是有冰棍吃该多好呀!”
二妮仿佛得了默契似的,也跟着叫嚷:“好热呀,又不来电,有没电扇可以扇风,要是有冰块敷在我身上,那该多舒服呀。”
妈妈林德青也觉得热,但她向来是不怕热的,即使在最热的三伏天,她都可以不扇电扇,只拿把蒲扇扇一下算了,后来生了花振国,花振国从小身体就不是很好,经常不是咳嗽就是拉肚子,即使在夏天,林德青也怕他着了凉,刚生花振国的那一年,林德青还叫花长开专门到街上买了一把鹅毛扇子,夏天的时候给花振国扇风,说是鹅毛扇子扇风不会凉人,和几个姐姐相比,这也许是花振国小时候享受过的唯一与众不同的待遇。
林德青今天心情好像还不错,居然叫二妮到房里梳妆台的盒子里去拿几角钱,到街上买几只冰棍回来,说:“今天是有点热,去买五支冰棍回来,我和弟弟果果不吃,你们几个人一人一只,冰棍吃多了也不好,凉了肚子会生病的。”
于是,二妮拿到了五角钱,就和三妮上街去了,她们喊大姐花大妮要不要一同去,花大妮说她要给双胞胎扇风赶蚊子,叫二妮三妮自己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