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影奇怪的举动让老太太吓了一大跳，忙安慰她道：“小影啊，像我们这样年纪的，多活一天就算是多赚一天，老王走时没遭多大罪，你也别太伤心了。”
老太太帮着程影收拾摔碎的盆栽时，程影还一副恍惚的神情。
回到卧室的程影看着随风飘动的窗帘，回想这段时间里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心中苦闷，百思不得其解。
在飞机上程影把楼上王大爷的事和叶寂清说了一遍，大白天把叶寂清吓得不轻，对程影住的地方更加嫌弃了，说是等这次从韩国回来就替她换地方。
榕市到韩国的航班时间很短，到了首尔机场时时间还早，叶寂清吩咐接她们的先把托运的行李拿回江北区的别墅，取了车载着程影四处转转。
汉城被汉河一分为二，江南近三十年发展迅速，各种高级娱乐场所鳞次栉比，江北与之相比给人的感觉就有些陈旧，叶寂清在国内自小生活优越，自然对纸醉金迷的江南没多大兴趣，反倒保留着完好的朝鲜时代建筑群的江北更称她的心意。
江北的旧城区较多，道路规划有些复杂混乱，导致开着导航的叶寂清还几次开错路，勉强对周围的情况熟悉了一下后，两人都有些累了，选了个不错的餐厅准备吃点晚饭再回去休息。
晚饭程影见叶寂清一直揉着太阳穴，担心她是行程中太劳累，叶寂清只是说老毛病。
天色渐晚，晚饭后两人都有些乏了，便让餐厅经理帮忙联系好代驾。
回来的路上，叶寂清头痛的症状好像又严重了些，中间服了一直备在身上应急的药，情况也不见好转，还出现了昏迷的现象。
程影忙打了江北住处的座机电话，结果紧要关头一直无人接通，只好快速翻出叶寂清手机查找通讯录，很快在紧急联系人中找到一个备注为“主治(韩）”的号码，她来不及多想就拨了过去。
对方刚接通，程影直接用中文快速将叶寂清的情况进行了说明，她说完手机那头一阵沉默，程影才意识对方是韩国人，正准备重新组织语言用英语在说一遍，手机慢慢传来一句语气生硬的中文，问道：“她吃药前有饮酒吗？”
原来对方会说中文，程影紧张的情绪才稍稍松懈。
这才回想起，晚饭为庆祝叶寂清终于结束在榕市一个多月监狱般的日子重获自由，两人都喝了点酒助兴。
“主治(韩)”建议赶紧将叶寂清送到医院救治，程影忙让代驾送她们到最近的医院。
收到医院地址信息的“主治（韩）”，不到一会儿回复程影，说自己已经让助手和那所医院的负责救助医生取得了联系，自己也会抓紧时间赶到那所医院。
到达医院后，门口早早有医生护士等在那里，叶寂清接下来的治疗都很顺利，没再出什么意外。
洗完胃的叶寂清脱离了危险，躺在病床上昏沉睡去，程影被折腾了大半天，也精疲力尽，自己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刚才吓得一身冷汗经空调冷风一吹，程影只觉得浑身冰冷，头脑异常清醒。
前台护士小姐叫叶寂清的名字，程影闻声抬头，望见一名大概二十多岁的高瘦男子。
程影觉得他有些眼熟，一时却想不起来。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框眼镜，镜片后目光沉静，他向程影走来，简单用中文介绍了自己，说：“您好，我是叶小姐的主治李东哲。”
李东哲上身套着白色松垮T恤，下身是一条蓝色破洞水洗牛仔七分裤，一副居家的打扮，程影猜想他应该是突然接到自己的电话，匆忙之下出得门。
程影想医生这份工作难得些许休息时光，今天被自己毁了，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满含愧意地说：“您好，我是叶寂清的朋友程影，在休息时间打扰您，真的不好意思。”
程影伸手表示谢意，李东哲微笑着轻握她的指尖，他的手干燥且温暖，有种令人平静的力量，让程影想起榕市夏夜里的风，好像你身上无论有多少伤痛，他都能替你治愈。
李东哲已经跟这所医院详细询问了叶寂清的情况，了解到她已安然无恙，自己也松了口气。
他见时间有些晚了，发觉程影也有些累了，便劝她先回去休息，他留下守夜。
程影一方面放心不下还昏睡着的叶寂清，一方面实在是不想再麻烦李东哲，所以自己一定坚持也要留下，嘲讽自己道：“反正回去也睡不好，还不如在这里陪着她。”
李东哲见她态度坚决也就没再硬劝，听她的话有些疑惑，凭着医生敏锐的直觉，随口问道：“叶小姐，晚上睡眠不好吗？”
程影也没隐瞒，回答：“白天一遇到不太好的事情，晚上就开始做梦。”
李东哲望着程影的侧脸，眼睛里如同有湖水一般，语气温柔，说道：“女孩子有这样的情况很常见，她们情感细腻，想象力丰富，睡眠时容易产生梦境很正常。但如果影响到正常生活，可能就需要我们这些医生来进行一下抢救了。”
程影被他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逗乐了，说：“被您抢救的那些女孩子，十个里面有五个是因为恋爱，另外五个是因为分手，无非是些感情问题。而我呢，似乎不在您的业务之内。”
李东哲问道：“那你的梦是关于什么的？”
程影故作深沉说道：“鬼神之事。”
李东哲愣了一下，等程影继续解释。
程影第一次遇到像李东哲这样的人，自己和他虽然才见面，但却可以轻易袒露心声。
死神收割灵魂一般，他在开口的那一刻，在程影没意识之前，就开始攻占听者的城堡。
“你听过女娲造人的故事吗？”程影问道。
“小时候奶奶给我讲过，她也是中国人。”李东哲回答。
程影见他与自己用中文交谈基本无障碍，还有些疑惑，原来有些渊源，于是接着说：“我梦见的就是这个，可能是里面梦境里有了自己的加入，有些细节和你知道的故事不太一样。但大概情况是这样，李医生，还能抢救一下吗？”
李东哲笑着说：“虽然我在心理学方面造诣不深，但还是能解释一些的。”
程影饶有兴致地等待他的回答，他说：“神话既不是骗子的谎话，也不是无谓的想象的产物。”
程影心领神会，打住了他，说：“神话是保存关于过去的回忆的宝库，若非如此，这种回忆便会永远付之遗忘。”
“《宗教和资本》里的。”他说。
“我以前读过，当时并不是太理解，现在你提起来，好像有明白一些。”程影回道。
“程小姐有过去无法摆脱的记忆？”李东哲问道。
程影闭上眼睛沉思，两人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