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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之间冬天就到了,此时的山野到处是一片荒芜的景象,就连山坡上也只剩下秃兀的老树枝。
在乡下空旷的环境中,冷空气来得尤其迅速,偶尔一阵冷风吹来,冷不丁冻得人瑟瑟发抖。每当放学以后,要是独自走在冷清的校园里,再抬头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那种感觉真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凄惶。
要是遇上下雨天,眼睛所到之处满满的全是湿滑的稀泥,就算是出门上个厕所,那都需要有一种走出去的勇气。
我现在只期待着学校快点放假,放了假,我就可以回家了,我好想念我妈妈做的红烧肉啊!
哎,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进入12月,这里的雨水似乎就忽然多了起来,淅淅沥沥的,常常一下就是四五天,特别的烦人。像这样的天气,对于我们这些老师来说还好,虽说生活条件是差了些,但住在学校里倒也吃喝不愁的,只是可怜了那些学生们,在这样的天气,还要冒着风雨,一步一滑的来到学校上学,看他们糊满了泥浆的脚和腿,除了心疼,你都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勇敢和坚强。
又是一个下雨天的傍晚,我、简简和美娟吃过晚饭,便端出椅子坐在屋檐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一般像这样的时刻,美娟都会坐在那里织毛衣。美娟织的毛衣可漂亮了,她真的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姑娘,不管是多么复杂的样式或者是花式,她只要这么仔细的一琢磨,就全明白了。看着她灵巧的手指在毛线和竹签之间不停的飞舞,你就会觉得特别的好玩。
我喜欢看美娟织毛衣,就像是看手指在跳舞,特别美!
此时的简简则在一旁静静的画着她的简笔画。
简简的简笔画画得越来越有灵气了。
记得有一次我们去听简简的一堂公开课。我们学校因为老师太少,所以每次老师们上公开课,听课的老师都是不分学科的,凡是没课的老师全去。当时简简讲的是那篇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其他的地方究竟怎么讲的,我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课堂的最后小结阶段,简简在黑板上画得那副简笔画,让我感到耳目一新。
我记得她当时一边充满感情的咏诵全文,一边在黑板上寥寥几笔,不一会儿,一副精彩的简笔画便跃然而上:夕阳西照,山林悠远,一位消瘦的诗人,正骑着一匹老马,在萧瑟的秋风中,神情落寞的翘首远望。这短短的二十八个字,通过简简的嘴和手,一下子就活了起来。教室里,师生们早已被她那极具感染力的诵读所感动,看着眼前这惟妙惟肖的简笔画,我们似乎穿越了时空,来到了诗人的身边,真真切切的感受着他那无法诉说的凄凉与落寞。
我感觉这一环节简直就是这堂语文课的神来之笔,是这副画将课堂一步步推向高潮的,使整个一节课一气呵成。直到下课,我们还余兴未尽。她对这个环节的设计可谓是独具匠心,实在是太精妙了,我想这绝对是我听过的最美的语文课之一。
现在简简又在画画,我问她:“你又在画什么呢?能给我们瞧瞧吗?”
简简笑着说:“看吧,我正在画你们俩呢!”说着把画板转过来对着我们,我和美娟一看,一下就乐了,她画得果真是我们:一个正低头织毛衣,一个则呆呆的望着毛衣出神,特别的神似。
简简说:“你们看像不像?”
我笑着说:“像倒是有几分像,可是为什么把我画得那么傻呢?”
简简咯咯的笑着说:“你本来就是这副神态好吗,美娟,你说蒲朵是不是这么傻乎乎看你的?”
美娟说:“嗯,的确是这个样子的。”
我笑着说:“你俩才傻乎乎的呢?讨厌!”
她们俩又开始嘻嘻哈哈的打趣我。
我装着生气的说:“你们俩太过分了,总是欺负我。”
简简见状立刻笑着对我说:“妹妹,我们不欺负你,我们怎舍得欺负你呢?”
美娟则说:“好妹妹,你弹手风琴给我们听可好?”
我笑着说:“好哇,你们想听什么曲子?”
简简说:“你弹什么曲子我们都喜欢听。”
我回到屋里拿上手风琴,看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想了一下,一曲略带忧伤的旋律便随即而起。
我弹得是《斯卡布罗集市》,一首古老的英国民歌。
当我刚弹了一小节,就听到有人在随着音乐歌唱——
AreyougoingtoScarboroughfair?
Parsley,sage,rosemary,andthyme,
……
我抬头一看,是李永贵,他的歌声优美动听,和着我的琴声,简直精彩极了。我们的歌声和琴声立刻吸引了老师们,大家纷纷从宿舍里出来,一会儿便在我们的身边围成个大圆圈。
也有会唱的老师加进来了,一会儿便由独唱变成了小合唱,还有的老师开始用响指为我们打节拍,越来越多的老师加入到这场临时发起的欢歌笑语之中。
我们一曲接着一曲,宿舍楼立刻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就连严肃的方校长,也加入了我们的狂欢,他甚至还主动的要求要为大家高歌一曲,他问我:“我想唱《山楂树之恋》,你能为我伴奏吗?”我笑嘻嘻的说:“当然可以。以前教我手风琴的老师最喜欢唱这首歌了,所以我也会唱的。”方校长说:“那我们俩一起唱吧。”我说:“没问题。”
其实我也有优美的嗓音,我和方校长刚唱完,就赢得了大家热烈的掌声。
我们玩得很高兴,可是我发现这里唯独没有肖子明的身影。他在哪儿呢?我可不希望大家都在高兴的时候就他一个人落寞的呆在一旁。所以我随口便说:“噫,怎么没看见肖子明呢?方校长都唱了,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他唱一个呢?”
简简听罢马上喊起来:“肖子明,肖子明,快出来,蒲朵在找你。”
然后就听见肖子明的宿舍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他伸出头来,说:“找我干什么?”
简简说:“找你过来和我们一块儿玩。”
肖子明说:“可是我不会唱歌。”
简简又说:“会不会唱都必须过来,听见没有,我们大家一块儿玩,怎么能少了你呢?”
美娟也说:“过来吧,就差你了。”
肖子明看了看我,说:“我还是算了吧,我怕搅了你们的兴致。”
有老师笑着对我说:“肖子明是怕你整他,吓得不敢来了。”
我说:“瞧你们说的,我有那么厉害吗?”
肖子明马上回答,说:“你有那么厉害!”惹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我赶紧说:“我发誓,今天绝不整你,你过来吧。”
方校长也说:“小肖,快过来吧,大家一块儿唱唱歌,多热闹啊。”
李永贵也说:“再不来就是摆架子了,赶紧过来吧。”
肖子明没办法,只好端个椅子过来和我们坐一块儿。
他既然已经过来了,那当然少不了他的节目。我说:“肖子明,该你了。”
肖子明说:“该我做什么?”
我说:“该你唱歌了,说吧,你要唱什么歌?”
肖子明立刻摆手,说:“不行不行,我不会唱。”
我说:“随便唱一首都行。”
肖子明为难的说:“我真的一首也不会。”
我说:“我不信,要不我给你推荐一首吧,《送别》,这可是我们读书的时候必学的歌,就是“长亭外,古道边”那首。”
有个老师说:“哎呀,这么多年了,我们还真没听肖子明唱过歌,要不今天就来一首吧,别扫兴了。”
我开始给他伴奏,前奏结束我便提醒他说:“起”,没想到他刚唱了一句,所有的人都笑起来了。
他唱歌真的太难听了,就没有一个音在调子上。
我也伴奏不下去了,笑得我眼泪都流了下来。
肖子明说:“我跟你们说了我不会唱,非要我唱,现在好了,害我出丑了吧!”
我笑着对他说:“你说你唱歌怎么就这么难听呢?人家李永贵的歌声是天籁之音,你的歌声倒是像地狱之声,令人不寒而栗呀。”
美娟赶紧碰了碰我的胳膊,示意我少说两句,我才不管这些呢,继续笑着对他说:“我发现你一唱歌,就特别不像个好人,真的。”
肖子明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我说:“嗯,说明你伪装得好。”
肖子明干咳一声,说:“我干嘛要伪装,是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吧!”
他什么意思呢,为什么要说我把他想得太好。——这明明就是话中有话嘛!
所以我不客气了,说:“呵呵,你是什么人跟我有关系吗?”
肖子明说:“那不是你说的我不像好人吗?”
我有点挂不住了,但看在那么多同事的面子上,我还是笑着说:“哎,你今天是专门来抬杠的吧?”
肖子明却挑衅的说:“那不是你找我来的吗?”
我真的生气了,说:“哎,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肖子明立马回答:“是啊,我很讨厌!那你想怎样哦,又想骂我?!骂我上瘾了吧!”
我简直无语,说:“你——”
肖子明一脸坏笑,说:“你什么你,只兴你说我,我回一句都不行吗?”
美娟看我们又要吵起来了,赶忙劝架,说:“唉唉唉,吵什么吵,一个少说一句,真是服了你们两个了。”
简简却忽然咯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说:“美娟你别紧张,过一会儿他俩自然就好了,你没看出来他们每次都是这样的吗?”
简简此话一出口,大家都笑了起来,说:“就是,要不了两天他们就好了。”
简简也不管我的,她继续笑着说:“你们看,他们两个像不像小两口斗嘴?”
我生气的对简简说:“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滚一边去!”
在简简的点拨之下,老师们也开始起哄了,说:“就是,打是亲骂是爱,你们俩干脆就在一起了吧,我们都同意了。”
方校长也笑了,说:“你们还别说,我忽然发现他俩真的挺般配的,我很愿意保这个媒。”
我抬眼,只见肖子明还一脸的得意。
我简直气疯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衅我,真是太过分了!
老师们越说越来劲,他们的玩笑话也说得越来越离谱了,我羞得满脸通红,站起来转身回到自己的宿舍,管他们在背后说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呢!
经过了那一次唱歌事件以后,同事们便开始有意无意的把我俩往一块儿凑。不过看上去肖子明似乎也默认了这件事。
有一次我去办公室,恰好听见有人找我换课,没找到我,便问他:“肖子明,你家蒲朵去哪儿了?找她换节课行不行?我想要个连堂考试。”然后我就听见肖子明回答:“那你先用吧,待会儿我看见她跟她说一下就行了。”
这家伙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当时我站在门外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但考虑到那个同事的面子,我什么也没说,可是我是真的生气了。
我气肖子明对我太没诚意了!既然想做我的男朋友,至少该对我有所表示吧,哪怕只有一句告白,那也是应该的不是吗?现在倒好,莫名其妙的我就成他家的了。
追个女朋友都这样小气,那还是爷们儿吗?
分明是对我有好感的,却装得没事一样,难不成还要我倒追他不成,既然如此,那就走着瞧吧,看看到底谁会输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