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对于这样粗暴的客人,我一般是不想搭理他的,但是毕竟我最近闲得慌,内心不免有些寂寞和空虚,于是我绝对勉为其难的照顾他一下。
我慢吞吞的从地上爬起来,蹭了蹭白色的外衫上被对面那个人踩出的大脚印,抬起头直视他,“你就不能好好走进来么?别看我这样,我们这也是有门的。“
对面粉嫩嫩的少年狐疑地瞧过来,我发誓我已经用最文雅的姿势爬起来了,不过,最近外面的幻境是不是有些不稳啊,上一个在我喝茶的时候就撞了进来,直接把我那一套紫砂茶壶全报废了。我下意识回头看向院中那棵千年不变的古树,那是这片大荒的中心,外面的人都叫他世界之树,从我有意识起,他就陪在我身边,这一切的开始都是他,可是近些日子,世界之树越来越沉默,即便是粗神经的我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我把歪到一边的椅子扶起来示意少年坐过去,然后也不管他迷茫的神情转身便进了屋子,我呆呆的看着眼前梳妆台上的一套金丝线边的衣裙,叹口气,幽幽道,“你别以为你不说话我就不知道,我前几天给你喝的蘑菇汤就算有毒你也不可能被我毒死不然你也不能活成一个老不死了,赶紧给我解释你这些日子不说话是什么个意思?”我拧眉。
一个有些别扭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委屈,“这不是舍不得你么······”
我深呼一口气,“所以,我这是可以出去了,是么?”又是一阵沉默,断断续续抽抽搭搭的声音传来,我眉毛一跳,忍不住伸手上去按住,“我说,你能不能有点树的自尊。”
“我一想到以后这里又剩我一个人了,人家难过么!”
我心底不由一软,便劝道,“好了好了,我会记得回来看你的······”
“每一个从家里跑出去的小屁孩都是这么跟他们爹妈说的,最后还不是·······”
我脸一黑,他呐呐的住了口,转移话题,“话说外面那老家伙竟然派了这么个傻小子过来,而且看来那傻小子并不知道自己此次的目的是接你,还以为自己卷进什么奇怪的事情里了,跟那家伙的聪明劲完全不能比么。”
我回想了刚才那位一脸惨败的少年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是了是了,不过你说的那位我也一直没见过啊,只是每年都能收到他寄来的水晶球,真想亲自看看他长什么样。”
“拖那些水晶球里收集来的日月精华的福,你现在的身体才能完全抵御住外界的浊气,嗯,不过能将你带出此地的人必须拥有纯阳之体,这样的人在大荒可是屈指可数的,他能寻来也是不容易啊······“
“喂,臭老头,你说我这身衣服怎么样?”桑榆换上那身窄袖金丝裙,在镜子前面转了两圈,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边世界之树的声音吵闹的响起,“我说过了不许这么叫我,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年轻的!”
“你也真好意思,你的年轮拉直了都可以绕大荒几百圈了,还敢在我面前装嫩。”
不顾身后传来的声音,我跑到阳台上,看着下面的少年站在世界之树的前面,一脸惊喜的摸着垂下来的树藤,耳边又传来树神的抱怨,“喂,桑榆,你赶紧把那个家伙弄走,那个变态一直在摸我啊!”
我觉得很有趣,这么久难得除了我还有人可以惹他生气,夹带着露水气息的风透过幻境吹向我,我从高高的阁楼上一跃而下,风卷动袍子四处鼓动,我好笑的看着下面目瞪口呆的少年,“真是久等了。”
看到桌上空了的茶杯,不由问道,”茶还好喝么?“
“嗯,嗯,还好。”少年恢复正常有些局促的答道。头上不受控制的一撮头发竖起来都没发觉。我琢磨着要怎么开口让少年带自己出去,最后还是决定用生意人惯常的方式,交易。
“嗯,不管你进来的时候知不知道,我现在介绍一下,这里是听雨阁,有点像你们大荒的当铺,什么都可以当哦!”
“可是,鄙人并没有什么需要典当的。“
“鄙人?你的名字好特别。”我摸着下巴琢磨自己要不要先了解下大荒人的品味再出去,自己好像跟不上时代了。
“啊,不,这只是在下对自己的谦辞。”说着又一次红了脸,我赞叹的看着他变换的脸色觉得这实在是一个脸皮子极薄的孩子。
“嗯,鉴于如今我有求于你,你可以提一些要求,本阁主尽量满足你。“
“在下误闯姑娘的住处实在罪该万死,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在下自然会尽力而为,并不需要什么报酬。”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小子还真是个死脑筋的人,“怎么说我也是生意人,白白受你恩惠我会过意不去的,真的。”我看着对面那人无欲无求的双眼败下阵来,转头间看见那条仍被他拽在手里的树藤和树神那一脸无法容忍的表情,我琢磨着总不能把树神砍了。
“既然是这样,我就把我最喜欢的一样东西交给你吧,我需要你帮我的事就是带我出去。”
“出去?”他神色间似有不解,我也不解释,只是微笑,“是的,只要你牵着我的手,我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
“姑娘是被困在这里么?”
我摇了摇头,“并非如此,我只是到大荒去做一笔大生意。”
“大生意?”
我笑,“我早说过了,我是个生意人,但我不能随意出入这里,这和你们是一样的,我需要有具有纯阳之体的人带我离开。”
“纯阳之体······”他默念着,神色间有几分失落。
“好。”他复抬起头,答应我。
我心底微安,指尖凝聚一道真气,一个小盒子慢慢出现在我手上,“这是曾经的一位客人换给我的,是我最喜欢的收藏品,现在我送给你。“
他愣住,“这是蛋?”
“是的,这是东海凤凰的蛋,可以孵出漂亮的小鸟,原本打算亲自敷的,既然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就送给你吧,要好好看着他长大哦!”
“哦······”他愣愣的接过蛋,我心满意足的拍拍手。
他小心翼翼的托着那颗蛋,半晌轻轻问道,“那个人用这个换了什么呢?”
我被他这个问题问的一时顿了一下,“是记忆。”
“记忆?”
“嗯,人的记忆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他忘了自己心爱的姑娘所以说什么也要想起来。”我想到那个人有一点难过,“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他爱的姑娘已经嫁给别人了,但是他却执意找回属于自己一个人的那份记忆,是不是很愚蠢呢?树神告诉我人都是这样的,你们都是这样么?”我看着他。
“姑娘遇见的是重情之人,但大荒这样的人并不多,”他神情略有无奈,“没有益处的事情大家往往并不会去做。”
“为利而生,倒像是我们商人的做法。”我点头。
他笑的有些无奈。
外面的幻境越来越微弱,少年看了看我,“姑娘,如果你想离开,我们随时可以走了。”
我回头看了看那棵常年如一日啰嗦的神树,他漫长的枝条缠绕了整座听雨阁,此刻他寂静无声的为我送别,“我会想念你们的。”就像每一个离家远行的人一样,我看了他最后一眼,然后拉上少年的手,他似乎被我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脸上微微一红,然后不再犹豫带我走向幻境的出口。耳边有风声传来,在那阵风声中,我听见树神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传来,“走好,桑榆。”
我嘴角翘了起来,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我叫桑榆,请教阁下大名?”
“炎居。”
“那么炎居,今后请多指教。”
他也笑了起来,像春天的风一样暖人。”请多指教,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