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原西南边缘,红日西斜,草色如金。
一队骑兵自草地边缘走过,兵锋直指赤霄山。
百里之外的赤霄山如一株大树,树梢上悬着血色红日。
骑兵皆着黑盔黑甲,与霖骑军头盔上的铁尖不同,这些骑兵头盔上有盔缨飘洒,与红日一色。
这队骑兵共有五百多人,二马并行,排成一道长蛇。
为首两骑一个着六品都尉铠甲,一个着五品骑都尉铠甲。
“吴将军”都尉道:“此处是羽城卫防区,我们连个招呼都没跟苏大人打,若是被羽城卫发现……”
都尉口中的苏大人,正是玉州太守,羽城卫指挥使苏佟海。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乃不败之道”姓吴的骑都尉道:“若是苏大人的斥候都不知道,那帮反贼如何知道?叶全臻绝想不到我们铜瓯城卫会跋涉数百里,惠州一直追到玉州,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叶全臻的脑袋虽然不比姬冲,陛下给出的赏格也不低”都尉道:“阵斩叶全臻者赏银三千两,官升一级;生擒赏银五千两,官升两级。叶全臻虽然仗打得不错,在各路城卫面前依然不值一哂。这块肥肉,羽城卫也馋了许久。如今叶全臻逃到赤霄山下,便是送到羽城卫嘴边。我们从苏大人嘴边将肉夺走,恐怕……”
“你怕什么?”吴将军满不在乎道:“丁将军的叔叔是兵部尚书,圣上面前的红人。丁大人作侍郎时一手创建九城兵马司,十二城卫都要受丁大人节制。我们来玉州办事,正是给苏佟海一个机会,向丁大人示好。苏佟海做了十几年太守,不会如此不识时务。”
“话不能这么说”都尉道:“苏大人做玉州太守十几年,在西北一代人望无人能及。苏大人的胞弟苏季海是肃王的左膀右臂,手中握着数万精兵。我还听说…..”
都尉压低声音道:“苏大人和昭王关系非同一般。”
“县官不如现管”都尉道:“丁大人在御天城内可以呼风唤雨,不过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玉州,还是要给羽城卫些面子。”
吴将军冷哼一声道:“我们都已经到了玉州境内了,此处离赤霄山不到百里,离铜瓯城确有五百多里……你不会是怕了那叶全臻吧。”
都尉道:“末将不是怕。我听说叶全臻的兄长叶忠良是神武将军,据说是个能施御土之术的天神之子,在御仙山的山路上以此术刺杀太后。万一叶全臻也是天神之子…..”
“天神尚且不低我戚国的强弓铁箭,天神之子更不在话下”吴将军不耐烦道:“你哪里听来这许多传说,跟御天城里的言官一样聒噪个不停。此处离叶全臻老巢不过百里,随时可能遇见逆贼,闭上你的嘴巴,给老子睁大眼睛!”
“将军言之有理”都尉不疾不徐道:“只是我们这五百人稀稀落落排成一字长蛇,就算碰到叶全臻,也无法全力追击。我若是他,此时设伏骑兵于我军两侧,左右夹击,我军必定全军覆没。”
吴将军一听全军覆没四字,脸上一寒,刷一声拔出腰刀,沉声道:“你刚才说什么?叶全臻仗打得不错……”
吴将军的话戛然而止,一支黑羽长箭自他右耳射入,自下巴穿出,铜瓯城卫骑兵两侧,杀声四起。
都尉拔刀拨开飞来的羽箭,对尚未气绝的吴将军道:“你看,我说得不错吧。”
吴将军口不能言,喉咙发出咯咯声响,鲜血汩汩从口中流出,不多时又中数箭,头一歪从马上栽下。
那名都尉用腰刀左劈右挑,将羽箭纷纷击落,人马毫发无伤。
两侧袭来的皆是骑兵,衣甲杂乱。
身着黑甲,头戴黑盔,盔上无缨的,约莫两百,手上提着震天弓,令人心惊胆战的黑色羽箭便是这些人射出;
身着黑甲,头戴黑盔,盔顶红缨的,约莫三百。这些人手上皆提着精钢打造的骑枪和马刀。
更多是骑着杂色战马,身着布衣的人,手上兵器五花八门,有巨钺大槊,也有长剑弯弓。
这些布衣骑士的射术并不比用震天弓的骑士差,只是所用的白羽箭与那些黑羽箭相比稍显逊色。
身着布衣的骑士人数在四百上下。
分成三队,一百霖骑军带着三百城卫和四百布衣自两侧夹击铜瓯城卫,还有一百霖骑军在战场外冷眼看着,偶有侥幸漏网的铜瓯城卫,便发箭射死。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五百铜瓯城卫被屠杀殆尽,只剩那名都尉,被团团围在当中。
几十张强弓搭着利箭,箭镞从四面指向都尉。
都尉泰然坐在马上,依旧毫发无伤,神情从容似是在立马观赏落日,对这般凶神恶煞的反贼视而不见。
一声马嘶,包围裂开一道缝隙,一员黑甲将军骑着一匹红色战马来至都尉跟前。
此人手上提着一条长枪,枪锋上还滴着鲜血。
都尉对此人一拱手道:“叶将军。”
叶全臻一振长枪,抖落枪锋上的鲜血,道:“吴问鼎好大喜功,目中无人,想不到他手下还有这等悍将。”
都尉道:“我并非吴问鼎手下。”
叶全臻上下打量了都尉一遍,道:“难道你是宗孝廉手下的巡检校尉?”
都尉摇头:“吴问鼎的官职还不值得在他身边安插巡检校尉。”
叶全臻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个游客”都尉道:“慕叶将军之名而来。叶将军的属下剑拔弩张,非待客之道。”
叶全臻道:“三日前你指挥铜瓯城卫以百机弩射杀我数百弟兄,这等游客,闻所未闻。”
“你是说这张脸”都尉指着自己的脸道:“借用的皮囊而已,叶将军若是讨厌,我将它换掉。”
都尉说罢在脸上一拂,顿时换了一副脸孔,口音也与之前大不相同:“如此,叶将军是不是可将弓箭撤掉?”
叶全臻左右的骑兵见状更加紧张,纷纷拔出刀剑。
“叶将军不肯撤”都尉道:“我只好代劳了。”
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都尉按着刀柄对叶全臻道:“不必客气。”
叶全臻道:“你…..”
话音未落,指着都尉的数十个箭镞纷纷落地,张弓搭箭的骑兵面面相觑,不知应该发箭,还是将弓箭收起。
叶全臻道:“收起来吧。他若杀我,易如反掌。”
张弓搭箭的骑兵收起弓箭,手握刀剑的骑兵却并未收起刀剑。
叶全臻道:“你想见我,有何事?”
都尉道:“你是叶忠良的弟弟?”
叶全臻道:“不错。”
都尉道:“你们是一母所生?”
叶全臻眼光一闪,手中长枪的枪头忽如灵蛇抬头,撩向都尉。
枪锋雪亮,划出五尺光弧,自都尉左侧腋下切入,右侧肩头飞出。
都尉晃了晃,依旧坐在马上,黑色软甲被斩开,落在地上,露出里面的布衣。
周围的骑兵皆以为接下来定然鲜血淋漓,谁知都尉若无其事拍了拍布衣道:“看来上天并未眷顾你。”
“果然是你们”叶全臻道:“你以为是眷顾,我却以为是诅咒。家兄若非因为你所谓的眷顾,也不会贸然行刺,死在御仙山上。”
周围的众人对叶全臻和都尉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却都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那是因他未得名师。我在铜瓯城的争锋客栈做伙计时,遇到过一个得名师调教的……”都尉顿了一下道:“我此来本是为收你做徒弟的。”
叶全臻道:“然后带我入神域仙城,共享长生,是么?”
“神域仙城?哈哈哈哈”都尉道:“我看叫鬼域魔城还差不多。”
叶全臻道:“不带我入仙城效力,教我何用?”
都尉道:“随缘传剑,你我不必行师徒之礼,你亦不必记授业之恩。”
叶全臻道:“让你失望了。”
都尉道:“你我相遇,也算有缘。我这里有件东西,你兴许能用得着。”
都尉从马鞍上解下一个包裹,抛给叶全臻。
叶全臻打开包裹,看了一眼,惊喜交加,对周围的骑兵道:“放他走。”
包围都尉的骑兵让开一条通道。
“一千八百多年前第一个人族向神族举起铁剑时,身边的人并没有你多”都尉策马走了几步,停住道:“叶将军,保重!”
都尉话音一落,胯下黑马长嘶一声,狂奔而去。
叶全臻身旁一名手握震天弓的骑兵道:“叶将军,他是什么人?”
“他不是什么人”叶全臻道:“他是天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