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方顺着伙计的手指看去,青衫少年和白衣公子恰好斗到屋子另一处,赵定方看见一个身着明光铠甲的青年人,手上端着一碗酒,手边放着一顶凤翅盔。
此人年龄不到三十,看盔甲起码是正三品以上的将官,若非功勋卓著,那边定然是王侯将相之后了。
赵定方一向看不惯权贵之后不分良莠遍处高位,此人于刀光剑影之前气定神闲,单凭这份高山崩摧面不改色的气度,足令赵定方心生敬意。
青年将军看到赵定方,举起酒碗,隔着刀光剑影遥遥敬赵定方。
赵定方顿觉心中一热,也举起酒碗,与那青年将军同时一饮而尽。
伙计在一旁啧啧赞叹:“客官真是海量,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赵定方道:“能喝善饮前途便不可限量么?我还以为精于治国治军之道才能不可限量。”
伙计道:“小店的酒可不是寻常的酒。寻常人喝了小店的酒,便难以自持,轻则失态,重则失身。唯有真正的英雄豪杰,饮此酒才能气定神闲游刃有余。”
听那伙计变着法的称赞赵定方的酒量,玉尘夫人不再看二人的打斗,而是饶有兴致地看赵定方喝酒。
玉尘夫人托腮道:“小子,你若再干一碗,我便认你做弟弟。”
“妙哉!”赵定方举起酒碗道:“天底下有几人有一千多岁的姐姐?一言为定!”
赵定方让伙计又将酒碗倒满,抬手将酒碗举高,张大嘴巴,手腕一翻,美酒流成一条直线,笔直地从碗中流入赵定方的腹中。
赵定方举碗、仰头的动作极快,倒酒的手极稳,动静相宜,别有一番气势,竟将刀光剑影的打斗比了下去,玉尘夫人和伙计二人四只眼睛都被吸在那条银亮的酒线上。
伙计摇头道:“客官这般喝法是灌酒,哪里是品酒?真是暴殄天物。”
赵定方一口气将一碗酒倒完,闭上嘴巴,从鼻孔中喷出一股酒气,道:“在下品的不是酒味,而是酒意。酒意自五脏腾起,穿过胸腹,直冲天灵,在脑子里转个圈,再从鼻子里喷出来,方是圆满。”
“姐姐”赵定方对着玉尘夫人道:“酒钱你且替小弟垫上,待小弟在天府原上功成名就,一定道锦官城玉尘楼里多点几个姑娘。”
伙计又摇头道:“客官小气。”
赵定方道:“在下身无分文,这位有钱的仙女又想认我做弟弟,我不找她借钱,难道小哥你要请客么?”
伙计道:“客官身上的通天玉牒,可以在戚国每个大城里开十处争锋客栈,却说自己身无分文,不是小气是什么?”
赵定方一愣,随即笑道:“这是我与人打赌赢来的,我还以为是块假货。”
伙计道:“与客官打赌的人,可真是大方。客官您的运气,也真是好。这块牌子是真的。”
玉尘夫人莞尔道:“看来倒是我赚了,捡了一个腰缠万贯的弟弟。”
赵定方正欲说话,却听那伙计道:“哎呀,这两位客官看来斗发了性,不想定胜负,想决生死。”
赵定方扭头一看,场上二人不再缠斗,而是乍和乍分,招招盯着对方的要害。
重剑仍然是在青衫少年双手间交来换去,攻多守少,那个白衣公子却是右手持剑抵挡,左手下垂,似是受了伤。
玉尘夫人轻声道:“大个子命不久矣。”
大个子便是那个青衫少年,此人不仅剑术霸道,更有一身刀枪不入的,毫无败象。
赵定方道:“何以见得?”
又是那伙计道:“还是夫人见多识广。客官你细看那白衣公子的左手手腕。”
白衣公子虽然持剑,白色长衫的袖口却是宽袖,右手持剑,一道银光如毒蛇之芯,吞吐不定。左手本来低垂,此时却已抬起,袖口隐隐对准青衫少年的要害。
二人身法极快,宽袖为劲风翻卷,隐隐透出一点乌光。
他的手腕上似是套着一个铁环一类的护具,赵定方忖道:不过,若那是便玉尘夫人所说的致命兵器,大概是袖箭一类的暗器吧。只是,那青少年剑法精湛,攻势一直极为凌厉,气力却依旧绵长,毫无滞涩,区区几枚袖箭,应该奈何不了他。
玉尘夫人道:“白衣小哥左腕上的是当年炎皇在打造昊天十二神将之后,忽发奇想打造的一种暗器,名曰命轮。寻常袖箭只能装三五枚钢羽弩箭,命轮按天干地支排布,装有足足六十枚钢针,长不过寸许,不能及远,十步之内,例无虚发,便是可以幻化风云的神族亦难躲避。”
伙计皱眉道:“看来这位白衣公子并不十分想取青衫客官的性命,早在十招前命轮就可以发动了,他还在犹豫。”
玉尘夫人道:“可是青衫的小哥剑法太过凌厉,白衣小哥很快便要下决心了。”
青衫少年猛然跃起,双手握剑凌空劈下。
玉尘夫人抚掌道:“好一招君临天下,看来上官氏的金剑也有了传承。”
青衫少年的剑势刚起,周围人已觉杀气逼人。
赵定方心道:好霸道的剑法。
白衣公子脸色一变,持剑的右手背到身后,左手再次抬起,对准青衫少年的胸腹。
两人相距不过数尺,若是那命轮的暗器果然如玉尘夫人所说般厉害,便是钢板铠甲也被射穿了,青衫少年纵然有一些横练功夫也难逃一死。
二人正要决出生死之时,屋内响起锵锵两声。
其中一声是老者一旁的黑甲少年将长刀拔出一尺,另一声,却是赵定方的剑出鞘了。
赵定方的剑比黑甲少年的刀快上三分,长剑凌空挥出,一道罡气顺着剑锋划过的轨迹如车轮飞出,如大风吹过,桌椅皆被驱开,盘碗横飞。
赵定方的剑气始终只有浑重而无锋锐,只有风之形,却无刀剑之性,此时用来为二人解围再好不过。
剑气自青衫少年和白衣公子之间扫过,白衣公子双脚一错,后退数尺,一直退到青年将军的桌边。
青年将军正欲喝酒,一只手已经端起酒碗,眼睛悠然盯着窗外,似是在欣赏风景。
白衣公子退的急,眼见便要撞在青年将军的桌角,青年将军倏地抬起左手,抵在白衣公子腰间,将急退之势悉数化解。
白衣公子脸色微红,转身拱手道:“多谢将军出手相助。打扰将军酒兴,还望海涵。”
青年将军未说话,摆摆手,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青衫少年剑势为赵定方的剑气所阻,滞了一下,但声势依然惊人,将白衣公子身前的一张桌子击得粉碎。
赵定方一剑击出,一曳长枪跃到两人中间。
青衫少年见赵定方插手,虎吼一声,双手举剑便欲劈下。
刚才那君临天下的一剑显然极耗劲气,这次青衫少年的身手稍显迟缓。
不等青衫少年的剑劈下,赵定方的长枪枪尖已经抵在剑身上,在剑势未发之时便封住。
白衣公子一见化为碎片的桌子,咬牙道:“欺人太甚!”
说罢挺剑又要出手,剑尖所向,却是赵定方的咽喉。
赵定方笑道:“两位兄台剑法俊的很,皆是一时俊杰,不知何事要做生死相博。”
白衣公子稍稍将剑尖向后移了数寸,道:“兄台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那位仁兄的脾气不太好,是听不进人话的,他的主子若是不发话,我与他今日恐怕难免要有一个人倒下。这趟浑水,我奉劝兄台还是不要趟了。”
赵定方扭头对那青衫少年道:“兄台可否听我一言?”
青衫少年神情倨傲道:“你是何人,所任何职,敢命我听你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