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也跟着帮腔:“小秦你心太善,看人还欠火候哟!”她的滨城腔还不够纯,尾音拖得很长,站在靓丽的阳光身旁,犹如一朵干干瘦瘦的无名花蕾,因着养分不足,总没展开怒放之意。
阳光冲她俩摊摊手长吁一口气,摘了一朵茉莉花别在王翠玲耳后说:“看,像不像阮玲玉?”
“我们的话就是耳旁风!”王翠玲向后拂了拂头发把花朵往紧里按了按。芙蓉向阳光挤挤眼,她的瘸腿丈夫在门外唤她,抿着嘴着跑开了。
“小秦,好长时间不见你男朋友。”王翠玲上下审视着阳光,仿佛在欣赏一件自己钟爱的艺术品
“公司派他到国外学习去了。”阳光借着整理花架转过身,不想把自己说谎的表情暴露在关切的眼神之下。
“哦,挺好,有能力,你还年轻还有前途,别学我们窝在这里,外面的世界很精彩。这么漂亮又有文化,修养啊素质比我们这帮老娘们强百倍,卖花太可惜了。”
“外面的世界同样也很无奈。我这个人懒散惯了,最不喜欢拘束,也没多大的上进心,我觉得女人街挺适合我,挺美好的。”阳光转回身,换了一付轻松的表情。
“什么叫合适?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什么是美好,我怎么没看到?”王翠玲撇撇嘴向门口移了几步看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轻轻叹口气。
“生活中不是没有美,而是缺乏发现美的眼睛,瞧,我就有这样一双眼睛。”阳光把脸凑近王翠玲,忽闪着清澈的大眼睛,像两潭碧幽幽的湖水,“女人街就像一个大花园,姐妹们就是园中五颜六色的花朵,在花海中徜徉,我的生活很充实。我们要在‘无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
“快别用勾魂的大眼睛瞧我,亏我不是男人,是男人得一头栽下去。”王翠玲拂了把阳光的长发。
阳光转身到花架上挑了一枝红艳艳的玫瑰花,插到小白瓷瓶里递给王翠玲,顺便把王翠玲的皮尺摘下道:“放案板上,工作的时候看着它,‘美好’就在你的眼前,我不同你贫嘴了,要工作了,有客户定了开业花篮呢。”
“听你说话简直像听散文,是花是草有人疼有人爱最好!”王翠玲说道,她和阳光不同,她不喜欢这里,不喜欢这份工作,每天不停地裁裁剪剪仅为糊口。工作着并快乐着这句话对她不起丝毫作用,她实在搞不懂阳光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不加利用却甘愿同这帮老娘们混在一起究竟为了什么。做小资女人对这个女孩而言甚至比把花插到花瓶里还简单。
虽然阳光下了“逐客”令,她却没挪地,只是把嘴巴抿得更紧了。
“老王,三缺一,出来摸一把!刚才牌局里一个铜锣似的大嗓门。”
“没时间陪你们磨牙!”王翠玲大声回了句,伸头向着牌桌飞快睃了一眼,发现贾美丽和何辉不见踪影,生意永远比娱乐重要,看架势,牌局已有曲终人散之意。
“回家奶大儿子有时间!”大嗓门不客气地回敬,佛了一把桌上的花丝,一阵无所顾忌的大笑排山倒海涌来。
王翠玲的眉头拧出一个结,温柔探寻的眼神马上绕过来,王翠玲喜欢这种询问方式,女人街上只有阳光具备这种能力。阳光没有再说话,只是搬了把椅子递过去,自己开始忙碌。
“说起来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家务事,不怕你笑话,你也不会笑话!王志两口子,王志你应该有印象,和你一个工厂的,我爹瘫床上三年他没伺候半天,更不用说老人身后五七呀百日啊烧周什么的,凭什么拆迁了要以王家继承人的身份回来要钱要房?我爹妈就留下三间房,大姐伺候完了爹又伺候妈,功劳苦劳都有,老人走时说过房子留给大姐,因为她离婚了带着儿子没地去。谁成想王志又会回来,并且要全权继承,怪我当初没让老人留下遗嘱。我要是法官,老人身前一天孝都没尽的鳖孙一分钱都不给,去他娘的继承法!”
“又是拆迁惹的祸!”阳光小声说了句。
“人啊,怎样才叫个人!”王翠玲眉头的结似乎拧出水来,她咬咬牙道:“断就断了吧,既然撕破了脸皮,我那1/3是要争的,管它争回几平米,给大姐,我有房子住!”
清官难断家务事,王志他是熟悉的,设计的镶边图案很出名,在工厂里也算是比较有才情的,阳光不便发表过多言论,只得安慰道:“凡事有个度,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最好,如果良心泯灭,那就算不得是个人。”
王翠玲见阳光没有像预期那样声讨王志,有些不高兴,说气哼哼往外走,想想又回来端起小花瓶,留给阳光一团黑气。
地球人都知道,鲜花和绿植都有吸收有害物质净化空气的本领,阳光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忽然,街上传来一阵骂骂咧咧以及杂乱的脚步声,随即”咚”的一声响,花屋的门被撞开了,滚进来两个扭作一团的人,唬的阳光蹭的跳开去,定睛一看,是傻升和一经常在街上推着小车卖菜的老头。阳光喝令两人互相松开手,询问缘由。
这卖菜的老头,大家都熟悉,每天推着菜车街上转悠,都是些时令蔬菜,新鲜还不贵,老头不善言辞也不占地,有需要便叫住他,他的供菜对象大部分是街上的店主。他告诉人们这菜为老伴所种,不打农药不施化肥,每天也就一车菜的销量,属于吃不饱也饿不着不好不孬型。四处走街串巷的傻升发现了老头的秘密,他的老伴在另外的街上也是如此卖菜,看似很淳朴,其实所售蔬菜都是从菜市批发而来,并且这俩人还养了一罐子菜青虫,为了证明蔬菜不打农药,卖菜时故意放几只虫子在菜上。
发现秘密的傻升明白他们这是骗人,但又不会表达,于是把老头藏虫子的泥罐从他包里抢出来当着众人摔得粉碎,顺便把那些吃的脑满肠肥的青虫踩为一摊绿泥。老头不干了,傻升此举无疑断了他的财路打了他的饭碗,他要傻升赔他的
虫子。啥人力气大,但老头儿也拼了性命,因此两人的打斗势均力敌,互相都没占多大便宜。
老头说那些虫子是从菜上捉来喂鸡用的,不陪也行,但泥罐是祖上传下来,属无价之宝,傻升怎么着也得赔他一万块钱。阳光当然相信傻升不太完善的陈述,看看泥罐的碎片,再普通不过了,顶多三块钱。既然傻升把人往自己这里带,显然他简单的心里是不想给妈妈找麻烦。
老头儿此时已原形毕露,傻子不会说,小丫头也温婉和善,此时不狮子大开口更待何时?于是他坐在椅子上抽开了烟,不一会儿,阳光的花屋便弥漫着浓烈的劣质烟草的味道,今天,少了一万块钱,免谈!
这个贪婪狡诈的老头,以前怎么没发现?阳光很后悔以前买过他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