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花园,流水淙淙,凉亭中有两位白衣男子面对面下棋。
“听说你在人间寻觅了个徒儿,还以为有多大本事,我看也不怎么样嘛!”无忧笑道。
“将军!哈哈哈,你的棋艺还不是不见涨嘛!”忘尘眉开眼笑,一脸得意洋洋的样子。
“哼,这局不算,再来!不过,你为什么收了他?他在我的医书阁可是连一本都背不下来。”无忧依旧一脸严肃。
“还记得当年的白氏灭门惨案么。”
“当然记得!紫炼也因此销声匿迹,那年血流成河,白家数百人无一人生还,震惊世人,莫非?”无忧拿起棋子的手顿在半空,虽时隔多年,现在想起那副画面,还有些心惊胆战。
“都怪我当时年轻气盛太过冲动啊!这小子是小草选定的人,必定不会错!”忘尘坚定地说道。
“那就再看看!将军!哈哈!”
午时,医书阁。
轩辕朗把书立在书桌上,开始呼呼大睡.
“啪!“无忧仙人忍无可忍,一手重重的拍在书桌之上。
轩辕朗从梦中惊醒,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抬头望望,面前的无忧仙人正瞪着他。
“还不快背书!这都多少日了!怎么还是不知长进!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轩辕朗不好意思地笑笑,拿起书本开始读起来。
轩辕朗已经连续一个月没有吃晚饭了,整日朗读这些晦涩难懂的古典医书,不仅面黄肌瘦,就连神智也有些不清楚了。他近几日老是做一些噩梦,梦见自己被这些古书给吸了进去,困在里面出来不得,再大声地呼喊外面的人,也无人理睬。
这样的日子不能再继续了,迟早得耗死在这。心一横,死就死吧,轩辕朗心里想要逃跑的念头又悄悄的滋生出来。
“轩辕,吃饭呐,快点,晚了没啦!”一弟子见他在座位上专心背书,好心提醒道。
“哎,知道啦!”
说罢,又假装低头背书,加快了朗读的语速。
片刻后,医书阁空无一人。他伸着脖子左右张望,见确实无人走动了,匆忙的把书一扔,快步往外走。
出了医书阁,来到了被自己烧毁的归去阁。归去阁四处摆放着大量的木头,废墟已经被拆了一半,暴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柱子。他顾不得多看,依靠着成堆的柱子隐藏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外挪。
很快,又到了那晚自己要下山路门口。
这是个由两根银色柱子搭起来的门,连接着归去阁的广场和下山的小路。不过归去阁的广场离这里尚有一段距离,只看得见轩辕朗模糊的人影。
他这回学聪明了,上次出去是晚上,山崖又陡,看不见路,很容易踩空而掉下去,于是特意选了午饭的时间,等大家吃完午饭回来,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山了。
午后的太阳火辣辣地照耀在头顶,他几乎是完全趴在石梯上,从下面看,几乎悬在半空,只是脚下多了个支点罢了。他颤颤巍巍地先用一只脚探探路,等踩稳当以后,双手紧扒着石梯,再慢慢放下另一只发抖的脚。他下一级石梯的时间,别人大概已经下了好几层了。汗水像黄豆一样从石梯上一路洒下来,他没有手去擦,只有歪歪脖子蹭到衣服上去。
不知过了过久,他彻底没了力气,开始大口喘气,整个人瘫在石梯上,向下探个头,依旧望不到底,他彻底崩溃了,用脸枕着石梯开始休息。
直到太阳的余晖出现,他才振作精神接着下石梯。
体力快要在此耗尽之时,轩辕朗终于看见了山腰的地面,一鼓作气往下爬,到了最后几级石梯,他的四肢彻底失去了力气,摔在了地面上。
“哎呦!我的腰!”轩辕朗躺在地上捂着腰呻吟。
“什么人!?”一队青衫弟子提起剑闻声赶来,大约有四五个人。
“师弟!师弟!”轩辕朗见状举起了双手,“我奉师父之命下山,有要事去办,还望几位师兄开道!”
“什么事?你可有信物!”
“是十分机密之事,师父嘱咐我万万不能泄露。信物嘛,你们看!”轩辕朗伸手指向远处的天空,青衫弟子们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这时轩辕朗趁机向山腰的大门窜去。山腰的门和山顶的一样都是银色柱子,再往前就连通着外界了。
轩辕朗像一只乱窜的老鼠,速度快到一转眼,已经快要接近大门了,不禁心中窃喜!
谁知医仙派本来就是建在在悬崖之上,弟子们自然个个轻功了得,一个飞身,一把出窍的剑已经横在轩辕朗眼前。
“大胆!竟敢私自下山,抓起来!”
青衫弟子们对着轩辕朗就是一顿暴揍,被打地根本无力还手。本来以为守门的就两个,守门的嘛,能有多厉害,不就是小弟级别的,随便糊弄一下不就过去了,谁知道天杀的有这么多人!轩辕朗抱头横躺在地上,心里满是委屈。
决仙楼大殿之上,天慢慢变已黑。
“师父,你找我。”轩辕朗被揍地鼻青脸肿,一个眼圈发紫,鼻血直流,脸上大写了个“衰”字,灰头土脸的跪在地上。
“咳咳咳!”忘尘一转身,看见他这个样子,差点没憋住,笑地肩膀一抽一抽的。
“你们都下去吧!”一挥手,押送逃犯的青衫弟子们和红衣侍女退出了大殿。
“是为师待你不好了?”忘尘还是憋不住,带着笑意问道。
“不是。”轩辕朗低头带着哭腔。
“那是这里的饭菜不合胃口了?”
地上的身影微微一顿,欲言又止的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忘尘,咽了咽口水说道:“我都整整一个月没吃晚饭了,脸庞都消瘦了不少,半夜饿得在床上直打滚,还有,那古文别说背了,我有的字都不认识,还被弟子们嘲笑,与其混日子等死,还不如走呢!”
轩辕朗一副反正我就跑了怎么着吧的脸看着忘尘,像是一头肿脸熊猫。
“哈哈哈哈哈哈,就为了这想下山?”忘尘哭笑不得。
“不然呢,等我背完了书阁的书,肯定会得失心疯的!我不修仙了,你让我走吧!”
“若你以后遭遇劫数,不可回来求我。”
“出了这门,便不再回来!”
“这样吧,不想背便不背。为师不会放你走,为师也觉得在这儿待得闷了,不如你陪为师下山去散散心吧。”
唉?轩辕朗长大了嘴巴,惊奇极了,完全忘记了嘴角的伤痛。这忘尘是怎么回事,既不放我走,又不惩罚我,还准许我下山?什么情况,他脑袋的筋搭错了?
“你下去吧,这几日好好收拾行李,等为师召你。”忘尘叹了口气,转过身去。
“我烧了你的归去阁,还私自逃走,你不罚我?”轩辕朗试探的问,他想知道忘尘心里都在想些什么,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他?
“下去吧。”忘尘头也不回地答道。
“是。”
你们,都想从我身边逃走啊。
“哈哈哈,看啊,他就是今天逃走的逃犯!”医书阁外一名弟子笑着喊道。
顿时,所有弟子的眼光像看一只马戏团的猴子一般向他投来。
“哈哈,就是他,听说他还烧了忘尘仙人的归去阁!”
“原来是他!我还以为是哪个武功高强的师兄烧的!”
“怎么想的,数不清的人想进医仙派塞金塞银都不得,他却想逃走?”
“莫非烧傻了?”一名弟子嘲笑道。
”哈哈哈哈!“大家哄地一声笑开了,对着他指指点点。
轩辕朗低着头如丧家犬般穿过医书阁,走到后院的房间里躺下。他没有脸去看大壮和莫云,不敢想他们俩会怎样看自己,甚至忘尘的不责备反倒让他更难受,想着想着,一把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咚咚咚!”轩辕朗迟疑了一下,起身去开门
门外正是大壮和莫云两个人。
“请进吧,你们什么也别问,我不会说的。”当初逃走的理由那么充分,以至于让他冒着生命危险逃走,可现在回过头想想,连轩辕朗自己都觉得好笑。
有时候我们为了某个理由不得不咬牙坚持,哪怕豁出一切也要冒险赌一把。可事后看来,当初忍受那么多寂寞与痛苦的理由,竟还有点幼稚,只是在当时,你就是没来由地渴望它。
“嘿嘿,兄弟,我们不问,不问。”大壮拍拍轩辕朗的肩膀,若无其事的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呐,晚饭给你留着了。”莫云淡淡得递上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各式的饭菜,“我偷偷到厨房给你热了一下。”
“你看起来没啥大碍,趁热吃吧,我们就是过来看看,没事了,先走啦!”大壮戳戳莫云的背,起身走了。
桌上热腾腾的饭菜冒着白烟,轩辕朗双手抱头沉默了许久,咬着下嘴唇,红了眼眶。孤身一人来到这奇幻的世界,轩辕朗其实一直都处在既没有能力,也不知道能否活下来的恐惧之中,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去想家,想念同事,想念自己的实习老师,整日没心没肺地嬉皮笑脸,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了兄弟。
其实,在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
“二狗,你怎么能!怎么能!“小草不可置信的望着忘尘,满脸是血,声音中充满了怨恨和愤怒。
“不!不!不!”
“紫炼!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啊!”
“我上了他们的当!我不想这样的!”
“你别走!紫炼!紫炼!求你了!不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你要我做什么都行,紫炼!”
忘尘满脸冷汗从床上坐起,瞳孔散大,惊魂未定,伸出手擦了擦眼睛,看着手上泪珠发呆。
这么多年了,还是无法释怀啊,紫炼,你要躲我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