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一个很高很高的楼上,我曾经听过别人从高楼上跳下去摔死过,当时我说那样的人可真有勇气啊!我说我很怕死,我觉得怎么说好死都不如赖活着,我说我绝对做不到从一个很高很高的楼上跳下去,我很怕死。
然而现在我就坐在这二十多层楼的楼上,如果我往下跳到一半,会经过我的租屋,我半个小时前在那个租屋里拿起一把刀在手腕上尝试过,然后我在临动手前停止了,我断定自己不是那样的人:狼狈的逃避,输了,然后去死。
但是现在,我坐在这里,我看见楼下没有行人,也就是意味着大概如果我跳下去了,不会砸伤别人,我突然笑了,我心想我一点儿也不害怕,原来,人在觉得什么事情都无所谓,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提起你的兴趣的时候,你是会愿意尝试一下死亡的,无聊给了你勇气,结束这种无聊的勇气。
然后……我站了起来,我要往下跳了,我深呼了一口气,我要往下跳了……
“啊……”
五分钟之后,这个男人报警了,十多分钟之后,我出现在了警察局里,那个男人绘声绘色的和警察描述,他的表情十分的严肃,在他的描述之下,我是一个寻死觅活的女人,到此为止,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一团乱麻,最后那些警察放我离开了,我走了,我没有和那个男人说一句谢谢,我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甚至觉得自己都没记住他长什么样子,但是,两个礼拜之后,我发现他住在我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由房东家套房隔开来的无数个小单间里靠走廊的其中一间。
他看见了我,在他把钥匙放在钥匙孔里头正准备打开他小单间房门的时候,他说:“嗨,你好,孟小姐,你现在的心情好一些了吗?”
我顿住脚步,袋子里的饮料透出凉气,正在滴水,有一滴滴在了我的脚边,溅在了我的凉鞋上,我的脚趾也受到了一点儿的波及,该死,我真讨厌这样。
那时我意识到一个事实,我没忘记这个男人,这个该死的管闲事的让我继续苟活于世的男人,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我没有理他,我走了,提着我买来的东西,饮料、冰棒、灌装啤酒,和好几盒的方便面,还有一大桶的卷形卫生纸。
一分钟之后,我的钥匙塞进了我租屋的钥匙孔里,然而我却愣住了。
那头,靠近走廊的地方,我听见一个女人爽朗的声音,在叫那个男人:“翁青与……”
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几个人叫这个名字吧?
好多日子以来,我的眼睛第一次放大了,我朝那头看去,那个女人,那个漂亮的瘦削的穿着碎花小罩衫迷你小短裙露出纤细的可以一把掐断的腰肢的女人,搂上了那个男人的脖子。
他们很快进屋去了……
翁青与……翁青与……
“翁青与……”我在口中呢喃着这个名字。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多小,大概是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一直到小学六年级我毕业了离开了家乡,即使是那样,我初中一年级,二年级,甚至是三年级上个学期,我都没能忘得了这个名字,可是后来我忘了,我忘了的时间也有我牢牢地记得这个名字的年岁那么长,甚至我感觉是更长。
但是现在,这个名字好像闯了一关又一关,在另一个世界里拨开云雾,闯过荆棘,冲破盘丝洞,又和不同轨道的我重合了。
真是该死……
我开门,进了房间,东西放进……应该是塞进冰箱里,我一头栽在了床上,我的手指很快戳进我的头发丝里头,我的头发怎么那么油腻?一点儿也不顺畅,我用手指使劲的戳,向下拉,拉不下来了,它们打结了。
我看了看天花板,那个单调的灯一度被我看做像是月亮一样的东西,而且还是圆月,但是此时此刻我无法抑制的不去认清一个现实,灯罩里全是一些蚊虫的尸体,它们不会腐化的吗?
我的房间里有很严重的泡面的汤味,是酸臭的,我刚刚下楼去的时候又忘记倒了吗?
我的汗渍黏在了衣服上,地上是一堆一堆的卫生纸,我永远需要卫生纸,浪费它们就像浪费我的时间,我的时间有什么重要的?我觉得我真该死……
但是最该死的是……我他妈怎么在这样的情况下又遇见他了?
三分钟之后,我出现在了走廊旁边那个单间的门口,我租屋里的猫眼坏了,他们租屋里的应该也是摆设吧?
但是我的脑袋好像秀逗了,我竟然站在门外透过猫眼企图看里头有什么情况,我当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听到了一些响声。
该死的,是那个女人的笑声,笑得很淫荡,至少在我听起来是这样,但是没有什么男人的声音,尽管是这样,也不可能是那女的自己在做什么笑得那么开心吧?
很快楼道里传来了电梯打开的响声,我竟然没有听到,一会儿有一个大腹便便的妇人来了,被她看到我耳朵贴在被人门上偷听的样子,我吓了一大跳,赶忙弹开,她白了我一眼,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别人经常会看向我的那种眼神,厌恶,厌恶,厌恶……
“你要退房吗?我已经把租房信息张贴出去了?”
“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给你打了电话!”
我很快摸我的兜,好吧,手机在我的房间里,没在我的口袋里。
“我不退房了。”我说,这是个突然的决定,是我在说这句话时候刚刚决定的,都不像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再一次斜视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她没有对此提出异议,原因大概是尽管我邋里邋遢,一副衰样儿,毫无优点,但是我是一个按时交房租的好租客,对要赚钱的吸人血的房东来说,这样就够了。
我不敢再继续贴着耳朵偷听了,我转身要走,然而我很快奔到楼下去,拦住了房东:“那个……拜托……我钥匙锁在房间里了呢!”
“麻烦!”房东现在已经丝毫不掩饰对我的厌恶了,所有人都是这样。
她从自己的口袋里找到钥匙,扔给了我,我拿着它,走的时候听见她对我说让我找个时间把钥匙还给她。
好的好的,我走了,我经过走廊处的那个房间,我回到自己又乱又臭的出租屋里去了,去大扫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