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11月,贾阳县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东阳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也宣告成立,望阳村也相应成立了望阳村大队革命委员会。各级革命委员会成立之后,在进行“斗、批、改”的同时,开展了“抓革命、促生产”和“农业学大寨”运动。早在1964年2月,《人民日报》发表过一篇《大寨之路》的长篇通讯,并配发了《用革命精神建设山区的好榜样》的社论,详细介绍了山西省昔阳县大寨大队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改变穷山恶水面貌的事迹。大寨是山西省昔阳县的一个山区村庄,他们在七岭八沟里修造梯田,受到了党中央的重视和好评。1964年6月,毛泽东主席在中央工作会议上高度赞扬了大寨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创业、战天斗地的革命精神,向全国发出了“农业学大寨”的号召。从此,大寨成为全国农业战线的一面旗帜。“农业学大寨”运动经过慢慢的演变,逐步染上了政治色彩。大寨人改土治水,修桥筑路,建造梯田等事迹成了全国农村学习的样板。自然条件与山西省昔阳县有些相似的贾阳县认为找到了效仿的榜样和赶超的目标,县革委一班人豪迈地提出“学大寨,赶昔阳,三年建成大寨县”的口号。他们组织了千军万马在飞龙泉下游十多华里长的河沟里,拱河造田五十亩,费了不少人力物力,还死伤了不少人。有一个年过五旬的汉子叫王刚,看到这样的工程,心里有些疑惑,他向县里一位领导建议,在山坡上开荒造田可行,但不要拱河造田,恐怕夏季洪水一来会前功尽弃。但他却遭到了严厉的批评,并多次组织群众对他进行批斗,让他背着一百多斤重的石头在工地上游来游去。他在实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下,从悬崖上跳下自杀了,并留下了一封遗书,是写给县委黄书记的。遗书中有这样的句子:“黄书记,只因我说了实话,就遭到了无休止的批斗,我实在受不了了,只有自绝革命了。当夏季洪水过后,望您来我坟前看看我。”黄书记看后默默地将信装了起来。夏季到了,洪水暴发,像怪兽一样从山上带着吼声倾泻而下,这些人造田竟被山洪来了个大扫荡。这正是:
昔日造田如火红,千军万马白费功。
太行微风今犹在,农家青烟仍从容。黄书记到工地上看了一阵子,默默无语。几天后,他带着县委班子成员来到了王刚的坟地,献上了一个花圈,并集体默哀了三分钟,又到王刚家慰问了一番。在学大寨工地干了一年多的周昊天,脸晒黑了,体格结实了,个头也蹿到了一米八。生产队再不把周昊天当个“半劳力”对待,而是让他和成年人干一样的活,记一样的工分,那时一个工日是两角四分钱,据说这在全县还是较高的。春天,田地里的幼苗一片绿油油的,昊天开始跟社员们学锄地。锄地的活虽不重,但也有一定的技术含量。刚开始时,往往锄头落不准,结果不仅没把杂草锄掉,反而把庄稼给锄死了。父亲周怀古多次手把手教他,正像当时已很流行的豫剧《朝阳沟》中拴保教银环锄地那样让他“前腿弓,后腿蹬,把脚步放稳劲使匀……”经过十几天的磨炼,昊天已熟练地掌握了锄地的技术,锄得又快又好。他虽然手上磨出了十几个水泡,后来又结成了厚厚的茧子,心里却感到十分踏实。因为他又学会了一样农业技能。秋收时节到了,山里种的玉米、谷子都结出金黄的穗子,虽然并不十分饱满,但毕竟是辛勤劳动的成果,社员们兴高采烈地收获着用汗水换来的果实。秋收后,由于昊天劳动勤奋、积极,挣了不少工分,家里一下子多分了三四百斤玉米,昊天的父母筹划着把吃不了的粮食卖些钱,过年时给周昊天做身好衣服,并争取再攒两年钱买辆自行车,让儿子风光风光,因为儿子已满十八岁了,正是需要打扮得光彩体面的时候。
而此时的昊天却一心想等卖了粮食买些书籍,甚至更想买一部收音机。他在东阳公社上中学时,曾与一名公社领导的儿子十分要好。到他家去玩时,发现他家里有一部砖头一样大的收音机,不仅能收听新闻,还能收听歌曲、戏剧,昊天感到挺稀罕的,非常羡慕,一直梦想着自己家也能拥有这样一部收音机。因为当时收音机在农村还很少,属于一种奢侈品。但他没有想到,自己离开学校一年多后,竟能凭自己的劳动收入实现这一梦想。一天晚饭后,周昊天显得有些不自然地叫道:“爹!娘!我想买一部收音机。”“收音机?收音机是啥玩意儿?”他父母不解地问。“就是一台会说话、唱戏的小机器!”“啥?机器还会说话、唱戏,那不是哄人吗?”他父母瞪大双眼说。“你们不懂,现在科学技术发达了,真有这种机器!”周昊天解释道。“那这种机器一定很贵吧!咱咋能买得起?”“也不太贵,估计就五六十元钱!”“五六十元钱虽然不很贵,那可是咱家半年的零花钱哪!”“不过我可以从收音机里了解到很多外边的事,还能学到很多知识。”
一听说能让儿子开阔眼界,增长知识,周怀古夫妇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一天,父子俩挑着二百多斤玉米到县城集贸市场上卖了八十多元钱,然后到百货大楼花了六十元钱买了一部“宝石花”牌收音机,还花了三角钱买了两节电池,当即就打开收音机听到了几段豫剧,周怀古惊得目瞪口呆。父子俩像揣着宝贝似的把收音机抱回了家。母亲看后高兴地说:“这个东西像半块砖头,你要不说,我在路上拾到了还会把它扔掉哩!”周怀古父子把收音机带回家后,不仅方修荣对收音机里的节目听得津津有味,街坊邻居也都争着来看这个稀罕物。特别是那些十来岁的娃娃,更把它当成了神奇的东西,往往围着昊天听了大半天节目还依依不舍地不肯回家。李鸳鸳听说昊天买了一部收音机,也来看新鲜。当她从收音机中听到自己离开学校后很少听到的歌曲时,回去便央求父母给她也买了一部。李铁心虽然小气,但对心爱的女儿是有求必应,也给买了一部价格四十元的收音机。很快买收音机就成了望阳村家家户户互相攀比的目标,也成了男女婚嫁中男方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1968年冬,望阳村大队根据县革委和公社革委的指示,发动全大队社员进行以兴修梯田为主要内容的“农业学大寨运动”。周昊天也随社员们上了修造梯田的工地。为修梯田,需要从山上的乱石下挖出黄土。昊天和成年人一样,挥动着十几斤重的铁镐一下一下地向坚硬的乱石凿去,往往凿了十几下还不能将石块凿出一条缝。尽管虎口震得生疼,胳膊震得发麻,手上很快磨出了血泡,但他也从不叫一声苦,不喊一声累。工间休息时,他还时常放开嗓子学几段刚从收音机里学来的革命歌曲和革命样板戏。
提篮小卖拾煤渣,担水劈柴也靠她;
里里外外一把手,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栽什么树苗儿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每当昊天用他那仍带有稚气的嗓音唱出现代京剧《红灯记》中李玉和的唱段时,总会博得社员们的阵阵喝彩和掌声。有一次,昊天刚唱完一段京剧,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昊天哥!喝点水吧!”只见李鸳鸳亭亭玉立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拎着一只烧开水的铁壶在给他倒水。“你怎么也到工地来了?”昊天疑惑地问道。因为采石挖土这类重活儿大多是由男劳力来干的,工地上很少有女社员出现。“我是自愿到工地上送水的!”鸳鸳响亮地回答。原来鸳鸳自从小学毕业后,也失去继续上学的机会。母亲不忍心她到工地劳动,坚持让她在家里学做针线活。可她总是不甘寂寞,当她跑到工地,看到那热火朝天的景象时,就回家主动烧了一桶开水送往工地,也想对山村建设出点力。尽管她父母骂她“傻”,多次阻拦她这种行为,怎奈此时鸳鸳已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女大不由娘,已有了自己的主见,父母也无可奈何。有一次工间休息时,昊天在社员们的掌声鼓舞下为社员们唱了几段样板戏。这时,来工地送水的李鸳鸳也鼓起勇气为社员们唱了一段从收音机里学来的《红灯记》中李铁梅的唱段:
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虽说是亲眷又不相认,
可他比亲眷还要亲。
爹爹和奶奶,
齐声唤亲人,
这里的奥妙,
我也能猜出几分……鸳鸳在演唱时,不时地甩着一双长辫子,并加了些表演动作,社员们纷纷拍手叫好。有人喊着:“让昊天和鸳鸯对唱一段《朝阳沟》好不好?”大家都齐声说:“好!”并发出一阵阵掌声。昊天和鸳鸳脸上发红,在众人一次次掌声的催动下,只好站在众人当中唱了起来:
走一道岭来,翻一架山,山沟里空气好实在新鲜……他们嘹亮的歌声赢得了社员们的阵阵掌声,大家窃窃私语说:“他们真是天生的一对。”到了工程结束时,昊天经望阳村推荐,被县学大寨指挥部评为“学大寨先进工作者”,还奖励了一套精装本《毛泽东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