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僵硬的出了墓室,千寻还是觉得脸颊发烫,脑中回想着刚刚那句耳语,心中嗔道,哪个不开眼的,传出这厮不近女色的话来!
“大祭司,都准备好了”
思无早已到了墓室外,刚刚的一幕尽收眼底,早在心中默默的为某女点了根蜡。
千寻缓了缓神,吩咐道:“通知殿下,一刻钟后开始祭祀。”
思无应了一声,退了一步,待千寻离开,才走近墓室。
皇甫轩安静的立在那,精雕细琢如天工一般的轮廓,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一双薄唇略显苍白,墨发高高束起,玄色漆制发冠,散发着柔和的光,落寞孤寂的身影,在这一刻,站成永恒…
思无看着那已经淋湿的背影,心中是满满的无奈,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殿下,祭台已备好”
“大祭司是何时回来的?”
森冷的声音,不可质疑的语气,让思无动作一僵,脊背上冷汗涔涔。
“回殿下,大祭司刚刚回来。”
思无心想,与其欲盖弥彰,倒不如实话实说。
“这场春雨过了,山上的桃花也就落得差不多了,去折几支回来,这墓室里太清冷了些。”
思无看着那消失在转角的身影,垂首应是。心中歪歪,这该是自己听到他说话最多的一次吧!
祭台设在悬空的主墓,主墓正中一口庄严的水沉香木棺椁,棺椁下一幅直径一丈的阴阳鱼眼图,周围共设了八张祭台,每张祭台上都摆了一只八宝瓶,乾坤定南北,坎离定东西,东北为兑,东南为震,西北为巽,西南为艮。此刻千寻正站定在正南的乾位之上,手持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剑锋所到之处,青石壁上的石刻便又添上一笔。
“这词是大祭司所作?”
皇甫轩低沉的声音中,透着几许冷意。也不等千寻回话,自顾自的念起了石壁上词。
“桃花渡
西风倾诉,斜阳漫布。
岁月迢迢今迟暮。
青黄路,花为图。
灼灼春红难留住,
开,春如故。
落,春如故。”
皇甫轩收了声,亦步亦趋的靠近千寻,直到两人之间仅剩一步之遥,再近便可气息相融时,皇甫轩才停下了脚步,透过轻纱,仔细的打量起那张银色的面具来。
“大祭司不过双十年华,怎会自叹‘迟暮’呢?”
皇甫轩的声音并不大,如此近的距离,雪姬自然听了个清楚。
“殿下说笑了,作为女子,终是会有容颜老去的一日,方才入了观里与净邪师太求了些青墨,归来时见冷雨催花落,心有感触罢了。”
千寻弓着身子,似是无意的退后了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皇甫轩别开了视线,道了句“开始吧”,转身退到了一旁。
世人祭祀,是因为相信灵魂之说,认为人气之后灵魂便会离开躯体,留存在人世间,有的人祭祀是为了求报平安,有的人是为了风调雨顺,而咱们这位太子爷,则是为了满足鬼魂的需求。
千寻自三月前经净邪师太引荐,成为了这桃花谷陵墓的大祭司,这一次清明,还是大祭司雪姬与皇甫轩的第二次照面。
千寻的祭祀方式与常人不同,舞剑招魂之后,并没有通过法器与灵魂通灵,而是占了一卦,筮草是早早便备下的,半个时辰后,经三六一十八变,占得一卦。
此卦一出,不只是皇甫轩眉头微皱,就连千寻,也是面色一沉,眉头一皱。
“大祭司以为,此卦该作何解?”皇甫轩上前一步,低沉毫无温度的声音,在千寻耳畔响起。
“上卦为乾,下卦为震。此乃无妄卦之挂象,象曰:飞鸟失机落笼中,纵然奋飞不能腾,目下只宜守本分,妄想扒高万不能。
这个卦是异卦(下震上乾)相叠。乾为天为刚为健;震为雷为刚为动。动而健,刚阳盛,人心振奋,必有所得,但唯循纯正,不可妄行。无妄必有获,必可致福。”
千寻平静的解了卦辞,见皇甫轩不作声,又继续说道:“殿下,雪姬斗胆,泽玉郡主已过世多年,殿下何苦这般执拗,不如早日放下,顺应天意。”无论是作为大祭司雪姬,还是作为云中城之主雪公子,亦或是那位已经‘离世’的千寻,她都想要问问他,究竟在执着些什么?
墓室里此时,仅剩下千寻与皇甫轩两人,并肩而立,画面竟是出奇的和谐。
“放下?大祭司当真这般认为?”仍是平静低沉的声音,可千寻还是下意识的背后一僵,这厮一路上一直在自己的身后,不过十里之外,自己却是毫无查觉,可见他的内力远远在自己之上,此刻,千寻真的感受到这个男人的危险。
“殿下这般深爱泽玉郡主,想必也是不愿郡主遭受什么无妄之灾的。”这话已经说的很重了,甚至可以说是威胁了,皇甫轩眸光一冷,呼吸一凝,整个墓室的温度直降了十度有余。
一股寒流直袭千寻面门,轻纱翻飞,银色的面具瞬间碎裂,化作齑粉,雪姬紧闭双眼,面白如雪。
“就是因为我,寻儿当年才会遭受无妄之灾,我算到了所有人,却漏掉了我自己!”
千寻隔着轻纱也可以清楚的看到,皇甫轩那双泛着光的眸子,这一刻千寻平静的心中,蓦然间升起了一丝莫名的心疼,凭他的聪明,怕是早就看穿了皇甫商的谎言,只是一直以来,不愿承认罢了…他如此执着,其实是为了惩罚自己吧,每一次祭拜,都是将心中的内疚和自责翻出来,品尝一番。所以今日,即便皇甫商身负重伤,命在旦夕,他也要冒雨赶来,千寻在那双眸子里,看到了痛苦,担忧,还有释然…这是千寻第一次面对如此模样的皇甫轩,她选择了沉默,如果再开口,千寻害怕心中的那一丝异样,会不断的扩大,扩大到,让她失去理智。
皇甫轩离开陵墓时,已过了寅时,雨已经停了,临近黎明的雨后清风,格外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