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的味道不算甜,甚至还略带些酸涩味道,不过这对于霍无痕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食了,至少要比那只浑身湿漉漉的绿色青蛙理想很多。
老猿猴老实的坐在树下,远远观望着霍无痕吃杏子的模样。它似乎对眼前的这个人类极感兴趣,又或许它把霍无痕当成了自己的同类也说不准。
“再给我一个。”霍无痕冲老猿猴伸出手掌,并用双目紧盯它的动作。这次他全神贯注,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飞来的杏子接住。
但事情却出乎霍无痕的意料,这一次,老猿猴非但没有把杏子让给他,反倒还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朝他扔了过来。
面对飞来的石块,霍无痕立即以坐着的姿势翻身躲闪,无奈身上有伤行动迟缓,再加上石子飞来的速度也快,正击中在他手臂上。
老猿猴将手伸到屁股后面抓挠几下,身后那条曲卷的长尾立刻又缠住一块石头递到掌中。它似乎想通过这种方式和霍无痕玩耍,发出一种狂喜的尖锐叫声,宛如一个痴迷游戏的孩童般兴奋。
“先等一下!”霍无痕直摇双手,但老猿猴根本不理睬他,将手里的石头再次投掷过来,这次打在他肩头的箭伤上,顿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你这臭猴子!”霍无痕终于恼怒起来,拔出腰间的匕首朝老猿猴冲了上去。他在心中暗想:正好我还没吃过猿猴肉,今天就拿你来尝尝鲜。
老猿猴见他朝自己冲来,表现的更加兴奋,生满白毛的长尾缠上身边的树干,干净利落地爬了上去。留下霍无痕一个傻站在树下,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有种你就下来!”霍无痕咬牙切齿地叫嚷,然而老猿猴却开心的在树枝上手舞足蹈。
“啊……”又是一颗杏子砸在霍无痕头顶,他捂着脑袋捡起杏子,一边吃一边骂:“该死的猴子,我就不信你这辈子都不下来。”
老猿猴把剩下的最后两枚杏子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双手迅速抓住树枝,像荡秋千般甩动着自己的身躯,在一瞬间发力,如快箭般跃出十几米远的距离,并平稳降落在地面上。霍无痕立刻追赶上去,但他的速度怎么能和猿猴相比,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拨开眼前的浓雾,霍无痕忍着伤痛奔跑。离开河滩就是一片林子,雾气到了这里越来越重,连近在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了。老猿猴也不知跑去了哪里,四周一片寂静,连鸟叫声都没有。
雨还在不停下着,泥泞的道路上布满水坑,踩在上面有一种粘稠的感觉,让人很不舒服。也许是因为伤口被猿猴打中,霍无痕浑身疼痛难忍,终于放弃停下身依靠在一颗树旁。伤口因为剧烈活动已经崩裂,鲜血将原本附着在衣物上的血渍重新覆盖了一遍。他感觉无尽的疲惫朝自己袭来,眼前一黑便摔倒在泥泞之中。
二哥霍云起在院子里舞枪弄棒,天上有一轮金黄的圆月,院角亮着昏黄的灯盏,灯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墙壁上,如同阴灵鬼怪般扭曲。霍无痕想要上前叫一声二哥,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接着,他发现一切声音似乎都不存在,二哥舞枪的声音不存在,夜里的虫鸣声不存在,就连风声也没有。
“二哥!”霍无痕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床踏上,窗外是桃花盛开的小院子,能够听到鸟雀鸣叫的声音。
一时间无法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霍无痕掀开被子从床上坐起身来,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缠裹着绷带,伤口也已经没有那么痛了。
环顾室内,除了床榻之外还摆放着一套手工制造的竹桌竹椅。窗边悬挂着一整串彩色铃铛,窗台上有一盆生长异常茂盛的芦荟,一个手工打磨的木头喷壶就摆在旁边。墙上挂着两幅风景画,都是描绘同一个林中小溪,却是完全不同的夏冬两季。靠近门边有一个半人高的木柜,上面摆放的花瓶内插着叫不出名字的黄色野花。一股淡淡的清香飘动在房间的每个角落,给人一种安逸闲适的感觉。低头看自己刚刚掀开的被子,被面上用红线缝出一朵朵漂亮的牡丹,被角还透出阵阵女体的香气。
“啊,你醒过来了,正好我做了吃的。”女人那轻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霍无痕慌忙把将要探向被角的鼻尖抬起。
“你是?这里是?我这是?”他慌乱的语无伦次。
女人只是对他轻轻一笑,并未给予任何回答。她把手上拎着的竹篮放在桌上,从中把一样样食物取出。其中有烤好的红薯、芋头、玉米、土豆,也有清洗干净的梨子、葡萄、苹果、杏子。
霍无痕上下打量这个女人,年龄应该和自己差不多,穿一身漂亮的淡紫色碎花长裙,直垂腰际的黑发在末端用红绳捆束,面相温顺随和,一颦一笑间充满温雅。
霍无痕被这女人的气质吸引,竟忘了自己刚才问的问题,只顾盯着她的背影看。女人把食物一一放入小碟中,这才转过身来对他说道:“先吃些东西吧,其他的事情你先不要问,我会一点点说给你听的。”
在如此温柔的女人面前,霍无痕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仿佛说话声音稍大一些都会伤害到她。这时早已干瘪的肚腹也跟着吵嚷起来,他便只好沉默着从床上起身,像个听话的孩子般坐到竹桌边,拿起一块芋头剥皮吃起来。
“啊……”没等霍无痕吃上两口,他的脑门便被一样东西打中。低头一看,一个杏子掉在地上,窗台那棵芦荟边,老猿猴正冲他呲牙咧嘴。
“又是你这臭猴子!”霍无痕正要发火,女人那洁白的手掌已如飘飞的花瓣般落在他肩头。
“你不要生气,这只老猿是家父所养,虽然顽皮,本性却不坏。”她又扭头看向窗台上的老猿,嗔怪道:“你这猢狲,又要调皮,还不快去挑水。”
那老猿猴似乎有些惧怕女人,低垂下脑袋用手揪了揪头顶的白毛,面颊上顿时飘起红**色,就像一个人在为自己做的错事感到羞愧。随后它突然原地转身,四肢同时用力跃出窗外,拎起挂在院门边的木桶三两下奔入林子里去了。
“这猴子有名字吗?”霍无痕继续吃没有吃完的芋头。
“梅时雪。”
“啊?”霍无痕先是一脸吃惊,随后又皱起眉头做困惑状。
“你会觉得很奇怪吧?这名字是我父亲给它起的,是随我们梅家的姓氏。”
“那你的名字是?”
“我叫梅婉晨。”女人笑着回答道。
霍无痕盯着她的笑颜出神,突然想起往日里认识的那些女人们。无论是鱼雪玉的妩媚,还是女仆人小雅的羞涩,虽都各具特点,却没有眼前这梅婉晨骨子里透出的温文尔雅让人心醉。真正能够吸引人的并非女人的容颜和皮肉,而是灵魂透过躯壳渗透出来的人格魅力。当一个人自身的修养和习惯达到一定程度时,这种魅力便会自然而然的显现出来。就像沐浴阳光后绽放的花朵,或许需要漫长的时间等待,但在盛放的瞬间却无比娇艳。
“你呢?叫什么名字?”梅婉晨边问边用雪白的手指从玉米棒上取下颗粒,轻轻放入口中。
“霍无痕。”
梅婉晨也露出疑惑的目光,“好奇怪的名字,你父母为什么给你起这样的名字呢?一定有什么原因吧?”
“听我大哥说,好像是我们母亲生前喜欢的一句诗。”
梅婉晨轻抿了下嘴唇,随后为了避免尴尬,露出饶有兴趣的模样追问道:“说来听听。”
“梦生云起无痕,我只知道这一句。”
“原来如此,难怪你的名字听着这么奇怪,不过你的大哥名字就很好听了,不管是梦生还是云起,叫起来都很顺口。”
“我有两位哥哥,大哥叫梦生,二哥叫云起。”
“这样啊,对了!你怎么会昏倒在雾林中?”
“我……”霍无痕一时语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梅婉晨见他有些为难,略带歉意说道:“抱歉,是我问的太随意了。”
霍无痕慌忙摇头,“没有,我……唉……”长叹一声,战场上的回忆如同涨潮的海水般袭上心头,面对梅婉晨这个一无所知的温柔女人,他竟止不住那无法言说的悲伤。心中的情绪异常激动,索性便把自己的事情全部说给梅婉晨听。梅婉晨听后既吃惊又兴奋,原来她自小生活在这被称作雾林的地方,对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了解。
“你父亲为什么会带你来这里生活?”霍无痕抓起一整串葡萄边吃边问。这葡萄和在皇都吃到的不同,充满山林间清泉般甘甜的味道。
梅婉晨轻轻咀嚼着口中的玉米粒,“这父亲也没跟我说过,他也不想让我知道太多,只是叮嘱我在雾林生活,说外面的世界太危险,叫我不要去。”
霍无痕奇道:“那你就乖乖听你父亲的话了?”
梅婉晨双手捧着玉米,像只小兔子般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那你母亲呢?”
“我从没见过,从我记事起就和父亲生活在一起。”
“你父亲……”
“已经不在了。”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之中,或许是因为想起了已经不在的亲人,室内的气氛也变得沉重压抑起来。
雾林是个神秘的地方,这里的浓雾终年不散,除非常年居住此地,否则外人一旦进入只能落得个有去无回的下场。山林中毒虫猛兽种类繁多,深谷内奇香异草遍地生根,当真是人世难求的奇境。
霍无痕伤病未愈,虽然担心父亲的安危,却也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无法离开。其实在他心中也有些个人的小心思,那就是眼前这温雅性格的女人梅婉晨。他相信,自己是遇到了一位真正动心的异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