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莲城外三百处的一间客栈里。
叶楚躺在客栈算不上多么豪华的木床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凭借三人的脚力，一日夜的功夫行得三百里路本就不是难事，甚至可以说是轻松得紧，但是叶楚看上去却很是疲劳。
他翻来覆去地在床上打滚，木床咯吱咯吱地发出不满的声响。
几只秋后的蚊子正挥舞着翅膀，用极快频率的振动发出扰人清梦的声响。
叶楚猛地坐起身来，看向躺在另一边的温谦师兄。
“师弟，你有些烦躁。”被吵得睡不着觉的温谦终于开口。
“是的师兄。”
“你因何烦躁？”
“因为师兄方才说的那些话。”
“嗯？我说了那些？”
“关于师父的名字……”
临睡前，叶楚问了几个问题，关于自己师父师兄的身份等事，温谦只说着“明日你自己去询问师父便是。”
“那至少我也得知道自家师父的名字吧？以后闯荡江湖，打不过了也好搬出师父的名号，说不得就好保命？”
温谦心想也是，反正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那白头老翁的名字给告诉了他。
“没想到，楚姨要我找得人就是他？”叶楚心想着。
睡不着，索性起床办正事去，叶楚随即翻身下床，开门走到隔壁房间。
温谦见着叶楚这样，庆幸道：“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走廊上，叶楚正踌躇不前，犹豫着是否应该这时候去寻他问个明白。
“进来吧。”屋子里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讪讪地走进屋子，叶楚就见到屋子正中央从窗子里透进来的一道月华，照耀在那把强大无比的长剑上。
“师父，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就寝？”
“大半夜的来寻为师，所为何事？”
“方才听闻师兄说的一些话，有一些事情想要请教老师。”
“嗯？但说无妨。”
叶楚凝视着老人沧桑的面孔，说道：“师父，听师兄透露，您的名字叫做‘杜工’？”
“嗯。”
场间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陷入了沉默。
杜工缓缓开口，说道：“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
也才过去五个月的事情，如何能够忘记？
“我有很多事情要问。”
“我知道，你尽管问吧。”
“你知道我有两个养父母？”
“嗯，我知道。”
“那我想知道，他们是谁？”
“我的亲生父母是谁？”
“你又是谁？为什么一见面就要收我为徒？”
“还有，我……是谁？”
初秋的气候算不上多么寒冷，但深夜的风吹进屋子里还是有些凉意。
杜工开口，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嗓子像是稍显干涸的土地。
晚风吹着扰着门前的梧桐叶，沙沙声为清秋作伴。
他的眼神望向窗外，目光却像是落在了距今不知几何的远方。
“你本名叫做项云之，是大楚国的皇子。”
项云之？楚国皇子？
叶楚脸上写满了震惊，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白头老翁，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灭四国的历史，虽然乡塾里的老师并不怎么了解，但在刘伯涛楚云慧的讲述下，叶楚自然是烂熟于心。
二十年前，秦国率先进攻晋国，晋国大将李穆筑垒固守，使得秦军苦战不下，谁料晋王中计反间处死李穆，秦军长驱直入，半年内灭亡晋国。
第二个被灭亡的燕国本就积贫积弱，燕太子见秦军锋芒不可抵挡，曾经派遣死士刺杀，穷途匕首现之后，秦帝盛怒，亲自率军四十万一举攻克。
至于齐国，被灭时尚有七十余城，尤存有一战之力，但齐自上而下腐败，齐王更是昏聩不堪，居然开城投降，秦帝接受投降之后，将齐王活活饿死。
反观楚国，彼时有疆域五千里，举国上下带甲近百万，君臣上下一心，国力不可谓不强，可最后还是输给了煌煌大秦。
大概这就是天命。
由于秦国地处关外，一直被视为游离于中原之外，所以楚国士子总是哭道些什么“中原陆沉”之类的话，但在秦皇高压统治下，敢说这话的，不少都走了提早入土这一条路。
只是他没想到，这些一度认为只不过是十分遥远的历史，其实与自己息息相关。
“我看过秦魍密报，见过你养父母的画像，所以会知道是他们。”
“养你长大的那两人，一是我大楚虎卫近侍长，曾号为‘江东猛虎’的刘伯涛，至于那女子，则是你亲生母亲的义妹，名为楚云慧。你的父亲不愿意当亡国天子，与皇城共存亡。那时候他二人也在皇城之内，想必是你的父母亲将幼小的你托付给了他们。”
“我名为杜工，是你父亲，也就是我大楚先皇的帝师，皇城被破之时，我正在另一边的前线上抗秦。”
“自从寿春一役后，我心灰意冷，但又想到不知去向的你，便一面暗中着手调查你的行踪，一面继续抗秦。就这样，过了十四年。”
“秦魍是秦皇的特务机关，它的一举一动我自然会加倍注意。那次秦魍倾巢而出，我就想到过是否因为你，然则等我到达之时，只见到一片焦土。”
“之后，我在西南一带感应到毕方的出现，便前来寻找，顺道去了剑雨门打探消息。”
“毕方？那是什么？”叶楚心存疑惑，但也不好打断。
“但我却以外地再剑雨门的花名册里认出‘叶楚’一个名字，我便猜想是你。”
“你的母亲本姓叶，加上单一个‘楚’字。”
“楚在名字里用的何其多？再加上大楚亡后，遗民念故国者不知有多少！张楚王楚随处可见，单用‘楚’名或许算不上什么，但加上你的姓，就有些可能。”
“知道你母亲姓氏的人并不多，化用母姓也不会引他人瞩目。”
叶楚听到这里，有些疑惑。
“就凭一个名字就断定我的身份？会不会太过草率？”
杜工解释道：“单凭名字如何能够断定？只是有些可能而已。”
“但是当我见到你的那一眼起，就确定了你的身份。”
“你长得更像你的母亲，但是那双眼睛，和你的父亲完全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