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钱小愚和钱大山也算的上是一对璞玉,但随着时间的洗剂,等宿鸭村的村民蓦然回首时,发现当年的璞玉早已已朽木,岂止不堪两字可以囊括其无耻之行!
钱小愚曾听村里人怀念说,想当年啊,钱三娘还曾抱过他,亲过他粉嫩嫩的小脸,甚至曾当着村里人的面说,将来等钱大山或是钱小愚长大了,把她的宝贝闺女灵儿嫁给他们兄弟中的一个。
每当想到这件事,钱小愚就会唏嘘不已。
假如生活改变了你,不要悲伤,不要心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钱小愚也曾忧郁。
五年前,一个秋高气爽的平常清晨,钱家那个在村里人看上去有些沉默怪异的青年像往日一样登上犁头山,便再也没有下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甚至他的两个儿子,他就这样不翼而飞,不辞而别,消失的无影无踪又莫名其妙,然后在接下来的五年,两个十几岁的孩子像是墙头缝隙的野草一般在风雨里疯狂而又顽强地生长,最终成了村里一害,两个流氓。
此时钱小愚战战兢兢地望着凶神恶煞地钱三娘,这个瞬间,他麻木不仁的心间也喟然悲叹,希望回到五年前,被她搂在温暖柔软的胸口处。
但当他的目光真落到钱三娘的胸口时,却是尾椎一紧,钱三娘半裸的胸口长着两指挺直而又乌黑发亮的胸毛。
村里几个闲汉被吸引过来,一看是钱小愚家发生状况,顿时一个个精神抖擞,双目发亮,若不是鉴于这厮长久以来在村中树立的淫威,落井下石,火上浇油这种事怎么也要做上一做。
钱小愚今年芳龄十五,豆蔻年华刚过,体格壮硕,身材魁梧,如若撇去脑袋这个关键部位,从哪个角度看他都应该是一个憨厚,豪气万丈的汉子,但就是这样一坨比牛粪都壮的躯体,上面却怪异地结了一颗令全村人咬牙切齿,恨不得刨他家祖坟的脸,且之所以全村人真的没有这么做,只因为往前追溯几代,他们竟和这厮是一个祖宗,有多少村民曾躺在床上发怔时,心中感叹:苍天无眼,愧对先祖啊!
钱小愚有着一双极为美丽的柳叶眉和一对细长妩媚的丹凤眼,他嘴唇红嫩而单薄,嘴角总司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尤其瞧见正在河边弯腰洗衣的村妇时,这丝笑意就如水波一般迅速荡漾到整张脸,令人想一拳一拳砸过去,然后就再也不想停下。
钱小愚咬着薄唇,心中痛恨,每当危机关头,钱大山那厮就做缩头乌龟,躲得远远的。
但事实上钱大山此刻正站在门外,他踮着脚,站在一群围观之人最后面,啃着一个不知哪弄来的苹果,吃的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钱小愚犹豫了一下,眼睛看着钱三娘手中那把粘着青菜叶的菜刀,黝黑的脸颊上浮现苍白的笑意,鼓起勇气开口道:“大娘啊,你最近真的是越来越漂亮了!”
伴随着这这句话的是一道终于忍无可忍的寒光,刀面上的青菜叶率先飞出,落在钱小愚嘴角,说时迟那时快,在这雷光电闪之间,只见钱小愚舌头一伸舔掉那片微咸的菜叶,接着熊腰一扭,纵身跃上墙头然后噗通一声一头扎进院后的月牙湖朝对岸游去。
“钱小愚,有种你别给我回来,今你只要敢回来,老娘剁了你。”钱三娘提着菜刀冲出院子,站在湖边喝道。
钱小愚听了此话顿时由狗刨变成仰泳,胆气向两边生,喊道:“有本事你下来啊!”
钱小愚知道她不会游泳。
钱三娘面色铁青,愤怒的气息吹的鼻毛从鼻孔喷涌而出!
·····
夜色虫鸣,月牙湖畔坐着一个孤独的人影,湖心一轮清月相陪,对影三人。
钱小愚抬头望着远山长长地叹了口气,遥想,果然是自顾英雄多寂寞啊!
噗通——
突然对岸一个人影跳进湖中朝他这边游了过来。
钱小愚顿时打了个激灵,心惊肉跳起来,他颤颤巍巍地抚着湖畔的青石远远朝那个人影颤声道:“大娘啊,我错了,求你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不敢啦!”
“钱小愚,是我!”湖中那人影伸出头,却是一个留着个山羊须的中年男人。
钱小愚一听声音,那张假装柔弱的黑脸顿时一收,看着从湖中爬出来的中年男子问道:“钱孔,你怎么过来了。”
此刻接着月色可以看清那叫钱孔的男子身材干瘦,但一双鼠眼却是闪着狡黠的光,比月光还耀眼几分。
钱孔曾是宿鸭村百年难得出一个的大人物,据说村里的宗祠就是他出钱的盖的。
几年前,这厮不知犯了什么事,倾家荡产后如丧家之犬重新回到村里。要不是钱小愚给他条快放臭的狼腿,这厮说不定就饿死了。
钱孔抹掉脸上的水,一脸恭敬道:“今天村里发生大事了。”
“什么事?”钱小愚问随意问道。村里的大事无非是哪家姑娘嫁人,谁家媳妇生娃这种事情,对钱小来说无非是厚着脸去蹭顿吃的。
“今儿下午我在村口见到有十几个穿兵服的人进咱们村了,他们还抬着一顶轿子,里面好像坐着什么大官似得,另外还有一个坐着肩舆的白胖男的,说话尖声细气的,应该是个太监。”钱孔说着还翘起兰花指模仿起那个白胖男人说话的样子。
钱小愚背靠这青石自语道:“当官的来咱们宿鸭村干嘛?村里除了一只会打鸣的老母鸡稀奇一些,其它的还能有什么。”
钱小愚好像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站了起来睁大眼睛道:“太监!听说太监只有皇宫才有。难道皇帝派人来咱们宿鸭村了。”
“村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钱孔也纳闷道。
钱小愚手撑着青石身子一跃坐到石头上,随手拽了根清草叼在嘴里,想了下问道:“钱孔,你说咱们宿鸭村有什么特别之处?”
钱孔道:“能有什么特别的。”不过当他的目光落在远处的青山之上时,突然想到传说的那件事。
“不过,你哥哥大山养的那条狗可算是挺特别的吧,我听说他咬死过山里的老虎。就是不知道真的假的。我还听说那狗本来是钱瞎子养的一条瘸腿狗生的崽子,不知道怎么被狼给叼走了,结果现在比山里的老虎都狠。”
钱小愚却站在青石上眯着眼,看向重峦叠嶂的青山更远处,在那山巅之处一团白雾缭绕,月色支离破碎地散落其间,但随着云雾涌动又相互融合幻化,显得诡秘异常。
就在这时河对岸亮起一道火光,有人举着一根火把,扯着喉咙朝这边喊道:“钱小愚,族长让你赶快到宗祠一趟。”
“去了管饭不?俺这边可还没吃饭呢!”钱小愚听了此话,犹豫一下,仰着脖子朝对岸问道。
“管。”那人冷声断喝一声。
钱小愚听了这话,眯着眼,笑的眉飞色舞,搓了搓手,一副大开杀戒的模样。
“管你个球。”河对岸钱六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嘀咕道,他知道这话那个混蛋肯定听不到,然后又朝对岸吼道:“你快些,叔父门都在宗祠等着呢。”
钱小愚撸起袖子,如一条飞鱼一般钻进湖中,湖面鼓起一道水线,几个闪动间他便出现在对岸。钱小愚呼啦一声从湖中钻出,柳眉微挑,眯着眼睛看着钱六道:“六叔,您没骗俺吧?宗祠要是没给俺饭,今晚只有去您家麻烦六婶啦!”
“放心,今晚有你吃的。”钱六阴沉着一张脸,背着手朝宗祠而去,钱小愚则哼新学的小调跟在后面。
“六叔,你先等下,我肚子有些疼,拉泡屎!”钱小愚不等钱六答应,便捂着肚子朝拐角处一个茅坑跑去。
进了茅房,褪掉裤子,钱小愚一对眼珠却滴溜溜直转,心中暗道,不对劲啊,以钱六穷,酸,扣的性子,刚才说去吃他一顿他竟没什么反映。钱小愚其实很清楚,宗祠这种地方,以前没有也就算了,自从钱孔那畜生建了起来,在那些老不死的看来就成了心目中最为神圣地方,这种地方肯定不会给他准备吃的,除了贡台上放着俩桃,狗屁没有,就这倆桃也是他们的心肝,且放的水分大失,钱小愚以前又不是没有溜进去偷吃过。
钱小愚眯着眼又想起那件事,两年前他偷了钱六家一只母鸡,结果这厮竟拿着斧子追着他满山头跑了两天,把整只鸡都消化掉不说,还跑废了他一双新草鞋。
也正是这次追杀,彻底把他的凶性激发起来。
钱小愚暗道,莫非这厮确定今晚自己有去无回,这事肯定和钱孔刚说的那群官差有关,钱小愚在略一犹豫后,正准备提着裤子跳墙跑路,茅厕外钱六悠然道:“你最好快点,这次不光叔父门都在,你亲哥哥钱大山也在,你要是不在意他死的话,哼哼······”
“娘了的,钱大山你能不能靠点谱。”钱小愚略一思考,有气无力地从墙头摸出一沓手纸,撕了一张纸,正准备擦屁股,却猛然发现这手纸竟是今早自己从山上丢下那本道经。
“去你个亲娘亲。”钱小愚又骂了一声,果然不靠谱,以前当作宝贝日夜研习的天书如今竟沦为手纸。钱小愚单膝跪在地下,在那面泥墙上略一辨认后,用指头飞速从里面抠出一根银簪,这是他那没见过面,据说是难产而死的娘留下的。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他也害怕哪天村里人一把火把自家房子点了,所以把这唯一值得珍藏的东西藏在这。
钱小愚把银簪收进袖内,又把那已用了一半的道经收进怀里,这才一副不慌不忙地模样走了出来。
······
此刻宗祠大厅内,堂中央坐着坐着一个唇红齿白,皮肉细嫩的白胖太监,这时他抿了口茶,呸的一声吐掉口中的茶叶,一脸不耐道:“钱族长,洒家这可是等了茶都凉了,你口中那个小子到现在还没出现,有意怠慢不成。”
一头稀疏白发的钱鑫本已额角冒汗,一听此话立即跪倒在地,叩头道:“公公恕罪,小山村的村民都住的远些,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哼,那太监冷哼一声道:“人是你推荐的,今晚他要是来不了,可别怪洒家不客气。”
正这时,门口探进一脑袋,钱小愚扶着门边往里一瞅,只见平日里那些倚老卖老的村中老头全都一副战战兢兢如待宰的鹅一样立在亭中,两侧各站着六个身穿铁甲的士兵,各各眼神凶煞,彪悍异常,一看就不是寻常兵卒。
钱大山站在最末,眯着眼,似乎都快睡着了,这时他突然心有灵犀地扭头往后一望,竟极为无耻地大声热情招呼道:“钱小愚,来啦,快过来,快过来!”
在很多时候钱小愚都怀疑这个和自己长的近乎一模一样的人是不是自己的亲哥哥,有福从来不同享,但有难他一定拉着自己同当,真他奶奶的流氓,无耻!
钱小愚的心透凉,这种自幼无母,失父,加上一个无耻哥哥的所带来的悲凉之意毫无来由的涌灌全身。
但钱小愚依然阳光且灿烂地走进大厅,一副文质彬彬书生的模样,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朝那太监躬身一礼,知书达礼:“小生钱小愚,字平生,号流墨,拜见公公。”
那太监见此,也是极为诧异的样子,他目光在钱大山和钱小愚之间来回转了几圈后,这才微微一笑道:“好,既然这样,那么咱们现在就进山吧。”
“慢着。”这时一个冷重的声音在一侧响起,钱小愚扭头望去,这才注意到在宗祠的暗处,一张桌子上坐着一个身穿厚重铁甲的男子,男子从桌上一跃而起却悄无声息的落在地上,钱小愚眼瞳骤然一缩,以他那浅显的见识,也能看得出此人功法极深。
男子朝堂中的太监躬身一礼后,转身盯着钱小愚道:“公公,卑职想试探一下这小子,还望应允。”
“哦,那张将军请。”那太监刚站起身又坐回椅子内,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男子这时慢悠悠地从身后取下一张黑色角弓,双目锐利如鹰,手中的弓拉的如满月,箭端却朝向人群末的钱大山。
“张将军,这是何意啊?”族长钱鑫对突如其来的一幕顿时惊得目瞪口呆,此刻慌张道。
男子盯着钱小愚咧嘴一笑,开口道:“既然刚才钱族长说,你们一人善射,一人善近斗,是村里最为勇猛的汉子。正好本将也极好箭道,不如来比试一下如何?”
钱小愚听了此话顿时舒了口气,心中暗自侥幸,还好那箭不是对着自己,虽然钱小愚认不得这弓是什么兽角做成的,但光从此人坟起的肌肉,鼓起的筋脉就知道此弓的威力绝非平日打猎时所用的那些木弓所能比的。
“怎么比?”钱小愚虎躯一震,豪气顿生,张口问道。
男子一根手指摩挲着弓弦道:“很简单,我数三声松开手指,你要用你的箭拦下我的箭。你放心,即使你拦不下来也没关系,我顶多射穿他的肚子。”
这时一旁的一个士兵把一柄极为普通的木弓递给他,钱小愚看着钱大山的肚子,口吐两字道:“保重!”
钱大山这时突然举手道:“张将军,其实小民也极为善射,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我来拦您的箭呢!”
“一。”男子微微一笑后突然面如寒铁,蓦然开口道。
伴随着这个字落地的是一道寒光,钱小愚根本就不等什么三,毫不犹豫的搭箭射向男子头颅,并且钱小愚在射出一箭之后,身子就地一滚躲到一位族中老头身后,瞄身又射出一箭。
与箭同时而动的是钱大山,他似乎早就料到钱小愚不会等什么一二三,双目骤然一寒,一对漆黑的眼瞳滑向眼角,目光落到最靠近他的一名兵甲的腰刀上。
伸手抽出那把钢刀,脚在地上重重一踏,只听咔嚓一声,脚下石板顿时碎裂,他的腿微曲,身子一沉,旋即瞬间绷直化作一道灰影紧随两根箭朝那个将军而去。
灰影前端猛然一亮,闪过一道寒光,一柄犹如山兽毒牙的匕首刺向男子心脏。
男子冷哼一声,脸上慌乱之色一闪而过,瞬间就又恢复冷静,单脚在地上一跺,身子如鹰般一跃而起,在半空中手指一松,弓上的那只箭倏然消失在弓弦之上,接下来只见钱大山的肩头顿时鲜血迸溅而开,那只箭穿过钱大山的肩头,刺穿从一名叔父的脑袋,径直射向钱小愚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