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堂设在家庙左边的一间小房子里，白幔无声低垂，没有悼念，没有哀乐，冷冷清清，只有沉默，只有沉默而已。沉默也好，免得不辩真假的哭声，聒噪烦心的哀乐吵得我的夜儿无法安眠。
“夜儿，你怎么就走得这么急呢？”刚还能嗅到你软软的奶香，听得你脆脆笑声，触摸着你暖暖的身子。怎么转眼间，你就冰冰冷冷无知无觉地独自去了一个娘摸不着唤不到的地方呢？“额娘给你和琉璃做的衣裳还没做好呢。额娘还盼着你快点长大，还......还盼着你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给额娘带回一个可心的小媳妇呢......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来去匆匆呢？”难不成这是一个梦，一个可怕而真切的梦......火舌一下一下地舔着我手指，这火却是冰冷冰冷的刺痛......
“芊落——”伸在火盆上的手被抓起，一惊对上容若那双映着火光的眸子，曾经有一双眸子也和他的是那样相像但现在却永远闭上了......他的眉锁成川字，“你这是做什么？”
“做什么？难道你没发现......这火是冰冷冰冷的......这一定是在梦里了。”是的，一定是在梦里，这梦做得我好辛苦，“快点醒吧，好让人解脱......”
“我也希望这是梦......”他垂下头低沉地说。
“醒来就好，醒来就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了......”晚风拂起白幔，冥烛摇曳。这风真冷，冷得我浑身的颤抖，抖得我的心头也发疼了。
“冷了？回去好吗？这里入夜阴冷......”
“不用了，过了今晚就再也见不着夜儿了......”拨开他的手朝堂中挪步，“起风了，夜儿你冷了吧......”漆黑柳木触感冰冷无情，“如果之前额娘可以替你病多好啊，这样你就不会孱弱了，你就可以留在额娘身边了。早知会有今天，不如把额娘的寿数都折给你好了......”
“芊落！”容若把我拉回身，抬手擦去我脸上冰凉冰凉的泪，久久不语只重重的长叹。
“你好吵，知道吗？”再一次拨开他的手，回身走到灵柩边，扶着冰冷坚硬的漆黑柳木坐在冰冷的地上，“夜儿稍受惊动就会醒的了。夜儿不怕......乖乖睡吧.....雪绒花雪绒花......每天清晨迎接我......你洁白又鲜艳......看见你我多快乐......”最后唱不下去了唯有贴在冰冷的木上饮泣。
奠台上冥烛摇曳不定，“容若，你说真的会有灵魂吗？”
他在我身边坐下把我揽进怀里，“会有的......”
“是不是说，人死后灵魂会在人世间徘徊百天才离去的......”手描着木上的雕花，“这样说.....我们还会见到夜儿是吧......”
“芊落——且睡一睡吧，你一天都没合过眼了.....”他轻抚着我发，“或许睡着了就能见到夜儿了......”
“嗯——”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看到的都是夜儿的种种憨态，听到的都是夜儿的声声娇笑。然后睁开眼，是冷清清的灵堂，无声下垂的白幔，沉重可怕的灵柩......
一对冥烛烧了一夜，终于在鸡蹄的时候化作了一滩烛泪。门被缓缓推开，“时辰到了，该让他起行了......”福晋披着晨光脸色苍白地说。她身后的人拿着竹竿和麻绳鱼贯地走进来，面无表情开始把灵柩捆起来。
“你们要做什么......”我挣开容若的手，走到那些人旁边拨开他们的手，“走开——”
“芊落——”容若把我拉到一边，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挣脱不出他的双臂。
“不要带他走......”我苦苦哀求着，“再留一天好吗？一天.......”
“芊落......让他入土安息吧。”
“不要带他走好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默默地把灵柩抬出灵堂，我真恨不能也跟着他去了，“夜儿......夜儿......”心好痛好痛......
我在走呢，轻飘飘的，漫天的纸钱仿佛六月飞霜......
“芊落......回来......”谁在背后唤我？回去哪里呢，我要找我的夜儿......
“哎哟——”光顾着想那声音不觉脚下一绊......原来我是睡着了......
身边是一片的呼气声脚步声，好吵呢，蒙胧间好像听见大夫声音：“夫人的脉又回来了，不久就会醒了。醒后最好静养一段时间，切忌过度悲恸。”
四周果然安静多了，这样就好......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有容若坐在床前，拉起他的手，“呵呵——我发现上次生孩子后醒来看见也是你坐在床边......”
“醒了......可把我的魂都吓丢了......上次也是......”他疲倦地笑着。
“上次......咳......夜儿......是我的错......”说起夜儿泪就不自觉地淌。
“不哭，不哭......大夫说了不要过度悲恸，要是给额娘知道我把你惹哭了我可是要挨训了。”看他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不由的笑了起来。“笑了就好......等什么时候我们再生一个大胖小子......”
还是这样的话，听着就反感，“额娘他们安慰着说孩子以后会有就罢了。你难道不觉得连你也这样说是很不负责任的吗？他是你的儿子啊，当然了，生孩子那个不是你，你不知道那个撕心裂肺的痛.......什么孩子以后还会有......是会有，但夜儿可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说罢瞪了他一眼钻进被子里无声的饮泣着，无论他怎么道歉就是铁了心是不管他了。
夜儿......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