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偃师谢衣
发丝如墨,尾端束有木制发尾,衣着简素,神态温和。
他们几个跟在谢衣身后,来到静水湖前。
谢衣驻足之地,正是面前茫茫一片水域。
“谢前辈?”
“我居于湖心小岛之上。”
“什么?可是湖心什么都没有啊!”无异道。
谢衣将手微抬,湖心处,即现出一处小岛,那岛屿都被屋子院宇覆盖,但见屋宇下方四处,各有车轮般东西,似乎,真的可以移动。
夷则望着前面道:“原来这湖心竟布有结界。而且……”
夷则说道一半忽然不语,无异不禁问道:“而且什么?”
“而且我感觉我的法力正在流失……”
谢衣向夷则点点头:“不错,此处结界,有削弱外来者灵力的能力。”谢衣望着远方道:“我素来喜静,是故方在岛上布了结界。”
“谢伯伯,你真厉害!只是,那小岛离岸似乎有很远距离,又不能运用法术传送,我们该如何登岛?”
“唧唧!”
无异刚刚说罢,小黄忽然冒出脑袋,欢悦的跳下地来。
“馋鸡?你睡醒了?可好些了吗?”
谢衣见罢道:“鲲鹏?乐公子福泽深厚,竟能得鲲鹏相伺左右。”
“鲲鹏?传说中,那种大鸟?怪不得……馋鸡能变成鸟在天上飞。”无异道。
“馋鸡?乐公子是说,这只鲲鹏名叫馋鸡?”
“是啊,它既能吃又能睡,吃的又多……”
夷则听罢道:“什么?禅……机?究竟是哪两个字?”
“嘴馋的谗,肥鸡的鸡啊?你以为呢?”
听着无异的回答,夷则只是不能言语,想起曾把禅机消此病,闻人不由得轻笑出声。
小黄望着水面,十分欣喜,跳入水中,化成了一只大鱼。
“小黄变成了鱼?它不是鸟吗?”
“唉,你当真不知道吗。鲲和鹏本来就不是一个样子啊。”闻人对无异道。
夷则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鲲鹏这种妖兽,时而为鱼,时而为鸟,并无一定。传说,上古之时,鲲鹏出海,甚至会引发海啸,是一种很了不起的妖怪。”
又道:“谢前辈,我们正好借助小黄登岛。”
谢衣点头道:“既然馋鸡愿意相助,那我也不唤水行偃甲了。”
相比在岸上观察,岛的距离比目测更为遥远。
诸人刚登上岛,谢衣便嘱咐,岛上许多机关不能触碰,否则,将释出幻兽。
四周围有长满冷竹的高山。
高山环抱,使山风不至,湖水常青。因名静水。
此处位于苗岭深处,人迹罕至。
静水湖之源,是雷公山深处的山瀑及融冰,山中地貌繁复,水流渗入地下形成暗河,汇入湖中。是以,湖面虽静,深处却暗潮涌动。偶有山中苗民来湖上捕鱼,亦不敢过于深入湖心。
岛上直至湖心处布有结界幻境,周遭山民更不知此处有这样一处岛屿所在。①
一个隐姓埋名的偃师,在自己家中也有如此多的防御,到底是为何?
谢衣十分喜欢小黄,而小黄也不认生,在谢衣身上来回走动。
“小黄,别闹谢伯伯了,等回头,我给你吃猪腿。”
小黄唧唧两声,跳入了无异的偃甲篓中。
“原来堂堂鲲鹏竟如此易于饲养?那回头,我一定得做些吃的,给它吃了。”谢衣道。
“谢伯伯,你不知道,它虽然‘好养’,但它吃的也多啊,一顿能吃下一整条猪腿!”
闻人等各自安坐,谢衣的居所,一如他的为人,简朴干净,只是偃甲痕迹,在所难免。
正是此时,谢衣摘下了面具。
等他缓缓转身,众人都不能相信眼前所睹之人便是那个传说中已逾百岁的谢衣。
从右耳锁扣,临右目前一个单锁木制空心眼架,架框并非全封之圆,其左开有一缺。目光温和,乌发束于身后,面带微笑,分明不该是个百岁之龄。
【插入图】②
他右手缓缓,置于左肩,微一俯身,道:“在下偃师谢衣,见过三位小友。”
“这不可能!谢衣如今已是一百余岁的老人,怎可能是这般形容!难道他已成仙身?不,并不像。”
夷则之师乃是修仙之人,他之所想,想必不无道理。
乐无异却是被这种熟悉感而定住:“那个,谢伯伯……我好像……真的见过你。可恶,还是想不起来,心里模模糊糊的。”
谢衣的语声似从来都带着柔和:“若是当真见过,只要慢慢去想,总能想起来的,不必急于一时。”
闻人羽起身道:“谢前辈,请恕晚辈无礼。前辈明明已年过百岁,为何看上去却是风采依旧?”
谢衣笑道:“可算问出来了。打从乐公子认出纹章时起,你们便一直心存疑惑吧?”
“晚、晚辈失礼。”
谢衣摇头道:“无妨,实不相瞒,这幅形貌也实在非我所愿。”
他从诸人面前走过:“不知为何,我与常人不同,百余年来从无衰老变化,连白发也不曾生出一根。在常人看来,我只怕如同怪物一般。”
乐无异摇头道:“才不会呢,谢伯伯就是谢伯伯,怎么会是怪物!”
闻人羽道:“可是,谢前辈,世上那么多人想要长生不老而不得,为什么前辈却?”
夏夷则道:“不错,连秦皇汉武也求长生而未得,而前辈竟无心插柳?”
“昔年为探寻偃术极致,我曾走遍天下,修习各派秘法,或许其中有一两样学差了也未可知。”
乐无异听罢道:“诶,学法术的人跟一般人怎么会一样?这也很正常啊。”
他又转向谢衣:“谢伯伯,你是不是真的做出了活物一样的偃甲?刚才那只蝎子已经很了不起了,有没有比它更好的?”
谢衣略作思索:“活物一般?你的意思是?”
乐无异:“那个……我听说,谢伯伯曾经造出与真人一模一样的偃甲人。这是真的吗?”
谢衣摇头道:“这如何可能?偃术并不能真正赋予偃甲心智。无论偃甲看上去多么灵活,归根究底,不过按着偃师之命行事罢了。”
他又道:“以我所知,人心复杂无比,并非偃术所能仿制。”
乐无异突然有所失望:“原来还是不行……”
“你倒对我所知不少。不知这些传闻,你又是从何处听来?”
“是我娘说的。我娘也是个偃师,所以我听过很多谢伯伯的故事!对了,我家还有谢伯伯的偃甲呢!”
乐无异取出那枚偃甲蛋,道:“谢伯伯你看,就是这个……闻人那儿还有一个,谢伯伯,这偃甲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衣目光困在偃甲蛋上,一瞬间,不知他在想什么,终究只是释然摇头:“游戏之作罢了。至于那些坊间轶闻,想来不能当真。”
“这样啊……好可惜。那谢伯伯,那个……可恶,不知该怎么开口。”
谢衣见他手足无措,替他说道:“你可是想学我的偃术?”
谢衣之语一言中的,乐无异心慕之人,即在眼前,一时间脸色绯红。
闻人见罢道:“无异,你的脸,红得好像只猴子屁股。”
乐无异道:“……闻人,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要屁股长,屁股短的吗?……我,我只是……能见到谢伯伯,已经像做梦一样了!要是……要是……”
乐无异鼓起勇气向谢衣道:“谢伯伯……能不能请你……指点一二?”
谢衣道:“先前我看你对偃甲蝎所用材料辨识十分准确,想来偃术根基不差。只不知你想要学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想学!”
“哦?为何?”
乐无异道:“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的偃术还不错。可是这一路经历那些事,我……我甚至没能救下巴叶。我想变强,一定要变强!下次再遇到流月城那样的敌人时,我想凭自己的力量,保护闻人和夷则!”
谢衣静听他的言语以及决心,心有所触动,道:“不错。无论法术、剑术抑或偃术,本当用于回护值得回护之人。”
“喂,谁要你保护?我可是……”
乐无异抢先道:“知道啦知道啦,你是天罡,不用我保护。”
闻人羽默然低声:“那你还说?”
夏夷则亦道:“在下足可自保,无需回护。”
乐无异手抚额头:“你们两个可真难搞,就不能高高兴兴说一声:好啊那就靠你了?”
闻人夷则齐声道:“不能!”
乐无异啧然叹道:“总之,我乐意,你管不着,你们看着办吧。”
谢衣笑道:“乐公子也是好心,二位还是莫要拂了他一番好意。只是,我久已不做杀伤性偃甲,那偃甲蝎也是多年前的旧作,久未调试,才会反应过度、误杀那名祭司。近年我做的多是船只车辆,或者灌溉运输器具,你大约不会喜欢。”
“不,我也喜欢的!只要谢伯伯肯教,我就愿意学!”
“好,那稍后我将书房钥匙给你,那里面有我历年所绘偃甲图谱,你大可看个尽兴。”
“这么说,谢伯伯肯教我了!多谢谢伯伯!”
“不谢。喜则气涣,还请乐公子收摄神气,莫因骤喜伤身。”
他说罢,仍记着在朗德,闻人羽曾提及她的师父。
“闻人姑娘曾说,是为了探访尊师下落才来找我。方才情势混乱,未曾细问,请问姑娘恩师尊姓?”
“谢前辈,我师父名叫程廷钧,百草谷星海部天罡。”
谢衣口中咀嚼百草谷天罡几字,终道:“我与百草谷素不来往,也不曾听闻尊师名讳。姑娘可是弄错了?”
闻人羽摇头:“说实话……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近三月前,师父突然音讯全无。我多方打探,得知师父失踪前,似乎正调查与前辈相关之事。”
谢衣听罢,道:“那么,姑娘可知道,尊师究竟在调查何事?又是于何处失踪?”
“还不清楚,我只知道,他好像去了一趟西域。还有,那个流月城祭司说,我师父想潜入一个叫‘无厌伽蓝’的地方,不幸却被他们识破了,如今多半已经……已经……”
谢衣复道:“无厌伽蓝?那是何处?抱歉,姑娘所言我全不知情,怕是要令姑娘失望了。”
希望破灭,闻人羽黯然道:“是吗。”
虽然如此,谢衣仍旧提醒闻人道:“闻人姑娘,流月城并非等闲之辈,切莫以卵击石。尊师之事,还是尽快回禀百草谷,徐徐图之为上。”
闻人羽点头称是:“是,前辈说得有道理。我要再想一想……”
乐无异见闻人情绪低落,道:“闻人,无论最后你决定怎么做,我都会帮你。你别难过。”
闻人羽只是默默点头:“嗯。”
“至于夏公子,是为通天之器而来?”
夷则起身道:“是。据闻通天之器能知万事万物,而在下心中有一桩疑问,无论如何也想获知答案。”
他向谢衣抱拳道:“请问前辈,能否将其借来一用?”
谢衣闭目摇头道:“夏公子,恕难从命。”
夷则不解:“为何?前辈疑心在下所求有违公义?”
“不,通天之器并不能全知万事,况且它早已不在我身边。故而,此事我确实爱莫能助。”
“前辈,通天之器是在下最后一线希望。当真无法可想?”
“无法可想。”
听谢衣给予了确定的答案,乐无异道:“谢伯伯,夷则找你找得比我们还辛苦,真的不能帮帮他吗?”
他答道:“偃术也并非万能,亦有力不能及之处。”
又对夷则道:“夏公子,你究竟所求何事,可愿告知于我?如此,我或许能为你想一想别的法子。”
夷则一阵默然。
抱拳相谢:“多谢前辈好意。然而在下身负之事极其险恶,一旦泄露,恐怕各位都将有杀身之祸……请恕在下不能相告。”
“如此,便也只能抱歉了……”
谢衣复道:“不过,天地广阔,玄妙法门数之不尽。夏公子欲知之事,定有他法可以探听,万勿轻言放弃。”
“是,多谢前辈垂爱。在下……另寻他法便是。”
谢衣记挂朗德诸人,将众人安置妥当后,道:“好,此处应当安全,你们在此稍待,我这就回朗德看看。”
“谢伯伯,要是流月城的人又来……”
“放心,我自有分寸。”
谢衣离开后,无异按照谢衣吩咐,去书房翻看他历年来研究的偃甲书籍与图谱。
又吩咐过诸人,莫要走出院子。
“这么多谱图,谢伯伯是一辈子都在家画图吗?”
“哈!这个偃甲飞鸢,不仅能载人飞行,而且光靠风力,就可以滑翔几天,比小黄强多了!”
“唧唧唧!”
小黄似在反驳,闻人刚刚进来,倒被他吓了一跳。
“居然想到用飞行中产生的冰,来冷却关节……这个是好,只是我不会这么强的法术……”
“闻人?你还在这里?”
“什么?我见你专心谢前辈的偃甲,已经出去走了一圈,又回来了。”
“是吗?没办法,谢伯伯的书籍,当然要认真看。”
无异道:“我之前不觉得,现在才知道,之前我的见识有多么短浅,能力有多么渺小。在谢伯伯面前,我就好像是萤火虫,比之月光。”
“月光再明,也有被乌云遮住的一天,萤火虽小,却永远都亮着。”
“囊萤映雪?我小时候,还用萤火虫做过一个会发光的偃甲。”
闻人见他三句不离偃甲道:“真好,你那么仰慕谢前辈,终于如愿以偿了。”
无异忽然合上书:“说起来,你们和我一起来,却只有我一人得偿所愿。闻人,你放心,我一定陪你去找你师父。”
闻人心下一暖,却转言道:“我们去看看夷则吧,他一个人,不知在做些什么。”
断魂草树已被毁去,但朗德却仍未恢复宁静。
谢衣用自身法力、偃术,替朗德诸人驱除邪毒。
待回来时,已过了一日一夜。
“谢衣哥哥。”
谢衣从朗德回到静水湖,刚刚登岛,便看见一位绿衣女子站在那里。
“这位姑娘,请问你是?你为何会在此处?”
“你在说什么?谢衣哥哥,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阿阮呀。”
谢衣缓然道:“阿阮?”
他想了想,又摇头道:“不,我应当从未见过姑娘。”
【本章人物】谢衣乐无异闻人羽夏夷则绿衣女子
①:参看游戏词条“静水湖”。后记二
②:同参游戏,此刻谢衣摘下面具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