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城回春堂
高大的身影走进了凌波城最大的药房——回春堂。不怒自威的气场吓得小伙计不敢上前打招呼。
掌柜的愣了一下，笑脸迎道：“这位客官有什么需要？”
楚千秋把一张纸拍在柜台上，面无表情，：“单子上的药各要五斤。”
掌柜颤抖着手接过，看到上面的药材名字差点被吓死，颤声道：“见月草虽然名贵，但并不罕见，小店尚有。佛手花需要在千里绝巘采摘，小店几代经营蓄积，也有节余。紫丹罗只有在盛夏向阳的半山坡才有。至于地灵芝，老人参，青桂叶这些药材，小店虽有，却没那么多啊......而且，客官有那么多银两吗？”
“不够的，有多少就拿多少。”楚千秋放下五块金锭。
“......好好好，老朽马上去准备，客官稍候。”
凌波城外的树林中，两人两马驮着两个大包袱，安静地走着。
林飞羽向后望了望，道：“我们要去哪？”
“往南走。”
“我知道往南走，我问的是哪个地方还有为什么。”
“问那么多干什么，跟我走就是。”
林飞羽默然，半晌道：“我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看重的？”
“我观察了你一个月，直觉告诉我，你可以代我重振天刀门。”
“原来我被你监视了一个月，真是想不到......”林飞羽无奈地摇头。
“你这么说也对，不过监视你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至少还有两个人监视着你，但一直按兵不动，我只是提前出手罢了。”
“照你这么说，无论谁出手，我的结局都差不多，是吗？”
“差的太多了，那两个人武功并不高，你都可以打成平手。只不过修炼的路子不适合打斗，适合防守。你倒是提醒我了。”楚千秋突然后传拔刀，两记刀光劈枝斩叶，唰的一下飞了出去，只听一声闷哼，一个人从树上落了下来，倒在地上痛苦呻吟。
“呵，不错，看来另一个功力要高些，居然躲开了。”楚千秋好整以暇地漫步靠近，脸上带着深沉的笑意，看了看服饰，“原来是无极画观的蝶衣，那楚某定会好好招待你一番。”
“门主这一刀出其不意，够狠够准。笑得佩服。只不过想要杀了小的，门主还差点运气。”那人起身半蹲着，嘴角一撇。
“哦，是吗？看来御画眉教会了你自信，那楚某今天就教会你什么是绝望。”
楚千秋不再废话，分出三个刀意留形围住蝶衣，心念一动，手起刀落，却没有溅出一滴血，只有一团蝴蝶飞散开来，翩翩起舞。
楚千秋向上望去，沉沙一振，凛冽的刀气披靡斩出，所过之处，树叶瞬间枯黄凋落，刀气如跗骨之蛆紧追不放。
突然，半空中闪出另一人，抱住蝶衣。然后抖开披风，包裹住两人。
披风被刀气击中，迅速萎缩，待到落地时，已经变成了半透明的褐色蝉衣。
“金蝉脱壳......蝉眠......”楚千秋嘴角抽搐。
“我觉得，应该叫阴沟里翻船。”林飞羽补充。
“这两人都中了我一刀，短期内好不了。就当做给御画眉的回礼。好了，我们继续走。”
四天后，两人到了一处山脉底部，四周一片荒芜。
林飞羽远远望去，主峰处居然被雷云笼罩，闪电如蛇穿梭其间，令人望而生畏。
“那里是......”林飞羽不解的看着楚千秋。
“那里是风雷堂的禁地——风雷峡。”
“既然是禁地，附近怎么会没有守卫？”
“马上你就知道了。”
“吊人胃口，真不像你的风格。”林飞羽咕噜道。
楚千秋饶有兴趣地一笑，“那你说说，我什么风格？”
“直来直去，一点不拐弯抹角。”
“那只是一个侧面。实话告诉你，去那儿的目的，是为了给你铺路。”
林飞羽疑惑道：“为我？什么意思？”
“你师从落天涯，剑法的确一流，但你的内功底子实在差劲，遇到真正的高手，再精妙的剑法如果没有强横的内力辅助，都是华而不实的花招。带你来这，就是为了弥补你和别人内力的差距。”
林飞羽沉默了一会儿，道：“叔叔叫我武功的初衷只是为了防身。”
“哼，”楚千秋冷笑道：“如果前日那一刀我对准的不是牧夕阳，而是你妹妹。恐怕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林飞羽浑身一颤。
“你觉得我带你来这的原因很牵强，那就找一个让自己心安理得的理由说服自己，比如，为了保护你妹妹。”
“好，我听你的。”
“我是要让你明白，落天涯教你那套，在如今是行不通的，或者说，对你而言，根本不合适。”
“为什么不合适？”
“因为你还不够强。落天涯为了就你们兄妹，临死前把成空剑诀最后一式教给了你，就证明了这一点。弱肉强食，自古如此。”
“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现在，向我证明你决心的时候来了。”
林飞羽看着前方，没有任何异常，和主峰还相距很远。
“怎么证明？”
“你再往前走几步。”
“还是那句话，吊人胃口真不像你的风格。”林飞羽走了几步，停下来，慢慢伸出手，，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再往前伸，整只手突然消失了。
林飞羽惊讶地抽回，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我不知道该说你谨慎，还是胆小。放心吧，死不了。”楚千秋在后面用力一推，林飞羽整个人没了进去。
景物依旧，然而铺天盖地，全是风声。劲风刮面生疼，稍微立足不稳，都会被吹倒。这么强横的风，走路都很困难，不愧是禁地！林飞羽心里想着，用手遮眼艰难地走出一步，手背突然一丝刺痛，隐隐被划了一条级细的血线。
“继续往前走，不要停。”背后传来楚千秋严厉的声音，“这是风与空气高速摩擦下形成的真空气刃，只是皮外伤。”
楚千秋浑身释放出浑厚的刀气，劲风根本无隙可乘，如履平地的往前走着。
“一刻钟之内，如果你还走不出罡风结界，老子就把你仍下山。”楚千秋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飞羽被吹得眼睛直流泪，只好半睁眼半闭眼猫着走，抬脚跨步踩实，仅仅一个很简单的动作，都像灌了铅一样异常艰难。每走一步，林飞羽的身上某处便多一个伤口，或者衣服被划破一条口子。等到林飞羽一步一步走出了罡风结界，浑身留下了丰厚的纪念品，衣服裤子七零八落，血线伤口不计其数。
“差三十秒一刻钟，只能说勉强合格。”楚千秋摇头道。
林飞羽无暇顾及楚千秋的评价，风停了，但视线内漆黑晦暗，难以视物，只能看见空中的丝丝电光，不住地游走飞窜。
“如你所见，这里是第二道关——雷云结界。我要你毫发无伤的到达我面前，提醒你一句，不要停在原地发愣！”楚千秋厉声道。
话刚说完，林飞羽头顶蓝光闪烁，警觉地向右横移两步。这是玩真的，林飞羽猛地向楚千秋跑去，空中游走的电光生出感应，如毒蛇吐信，追着林飞羽不放。
“电流虽快，有声可循。捕捉它的声音，感应它的来势，就能避开。”
听得楚千秋的指点，林飞羽干脆闭上眼睛，排除干扰，让听力发挥最大。
“嗞嗞”的电流声摄入耳中，林飞羽应声而动，有惊无险地避开好几波电流，纵是如此，纪念品依然丰厚，衣服裤子焦黑处显而易见。
林飞羽最后一个空翻避开电流，落在楚千秋身边，率先开口道：“你说的，毫发无伤，我做到了。”
“看看你这一身行头，还好意思这么说吗。”楚千秋似笑非笑，“还有，你似乎忘了老子提醒了你什么。”
头顶蓝光闪烁，林飞羽猛地向后退一步，再慢一点，就被劈成焦炭。
林飞羽心有余悸，但容不得他停下来，电流再次锁定目标，如灵动的飞蛇袭过来。
“为什么它们不攻击你？”林飞羽大声问。
“因为我敛去了自己的气息。”
“怎样敛去？”
“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有形，形消身死，气绝神死。身死而神不死，一息尚存，万物化生；一神不灭，与天同庚。”
“你的意思是......让自己假死？”
楚千秋笑道：“不全对，也不全错。过了雷云结界，你可以休息一会儿，还是那个要求，就这样。当然，别想逃跑，那是不可能的。”说完，消失在一片漆黑中。
林飞羽反复默念着楚千秋刚才那番话，边躲边想，还要听音辨别电流方位，一心三用，已到极致。
“一息尚存，万物化生......”
“混沌初开，天地一清。万物滋始，竞化起灵。起灵式便是要修炼之人同化万物......”落天涯的教导清晰地在脑海浮现，隐约中好像触摸到了一点什么，但并不明朗。
“与其这样雾里看花的想，不如先冲出去。”林飞羽心里想着，立刻摒弃杂念，全力躲避电流往前冲。奔跑跳跃扭转腾挪，各种神奇姿势层出不穷，像一个刚入门的菜鸟舞者。
菜鸟舞者飞蹬一步，向前直窜，突然感觉身体一晃，睁开眼睛，已是另一番景象。
终于出来了吗......林飞羽一下躺倒在地大口喘气，太累了。
这里是一片广阔的天台足够容纳百人之多，无风无雷，寂寥空旷，与两层结界迥异。
“累了就过来吃点东西。”楚千秋道。
有吃的？是辛苦闯关的奖励吗？林飞羽兴奋地冲到楚千秋面前，然后全身僵硬了一秒，脸上的表情介于懵逼和傻逼之间，哪有吃的东西，只有一堆晒干的药草。
“你要我吃这些？”林飞羽难以置信。
“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楚千秋淡定道：“这些都是补充元气的上好药材，我这人讨厌繁琐，你直接吃好了。”
“就这样干吃？”林飞羽欲哭无泪，想当初和落天涯学剑法的时候，每天还有野味伺候，这都是吗待遇啊！
“习武之人，居然还贪口腹之欲，你今天不吃也得吃。还有，以后，基本上都吃这个，如果你觉得口渴，这有水。”楚千秋扔出一个大水袋给林飞羽。
“民以食为天嘛，真是......”
“休息好了再继续。”
“继续什么？？”
“你说继续什么！”楚千秋一笑：“那两层结界对我没什么用，但是对你，却是绝佳的修炼场所。你以为我带你来这干什么？小子，你要知道，你已经过了吃喝玩乐的年纪了！”
林飞羽咬紧下唇，抓起一把药草塞进嘴里猛嚼，咽下肚后，一股清凉的气流在体内四散开来，顿时精神一振。
“你还是把身上的行头脱了比较好，这次去了再回来估计就可以扔了。”
林飞羽仔细看看身上这套行装，破口焦黑的地方好几处，但还是能穿，而且，这还是当初落天涯给他买的，一时悲从中来，全部脱下叠好，只穿一条短裤，毅然冲进了雷云结界。
楚千秋含着笑意点头，目光不经意扫过林飞羽叠好的衣物，停留片刻，屈指一招，伸出手，一颗珠子飞入掌心。
“这是......”楚千秋喃喃道“牧夕阳，你还真舍得......”然后放声大笑，“果然是天意，这小子命里该得那东西，老子是来对地方了。”
林飞羽几进几出，累得筋疲力尽，沉沉的睡了一夜。
“起来，我有话问你。”楚千秋的声音融入了内力，如寂林鸣钟，把林飞羽震醒。
林飞羽揉揉眼，与楚千秋相对而坐。
“感觉怎么样？”
“不好，但也不坏。”
“罡风锻体，雷云炼气，能在最短时间内把你打造成一个一流高手，只是欲速不达，我想了想，还是要多说几句，免得你走歪路。我问你，罡风刮在脸上，什么感觉？”
“很难受。”
“说得对，既然难受，就反抗它，忤逆它。从今天起，背着沉沙刀在罡风结界内每天跑一百圈。”
“......你确定是跑，不是走？”
“要成为非常之人，当做非常之事。这点决心都没有吗？对了，你不要以为沉沙很轻，你不妨试着拿一下，肯定会有惊喜。”
“这么拽？”林飞羽伸出右手握住沉沙刀柄，使劲一提，刀身纹丝不动。
“这......”林飞羽站起来，双手握刀，大喝一声往上提，刀猛地举过头顶，然后又重重砸在地上。
林飞羽直冒冷汗，要知道他从小吃在森林，长在森林，身体素质强悍，早就是个精壮的小伙，臂力远超同龄人，居然连提刀都这么费劲。
“这刀......怎么这么重！”
楚千秋哈哈大笑：“沉沙为钝器之尊，乃云母石钢所铸，要提起它，你还差点火候。至于说用它上阵对敌，那你就差得太远。”
林飞羽实在不敢想象，这么重的一把武器，在楚千秋手里居然就像一件玩具，用得毫不费力......那可想而知，他付出了多少啊。
“跑步，只是第一项任务，第二项任务嘛。”楚千秋扔出一根树枝，“在雷云结界内，把那些电流打回去。”
“打回去？”
“对啊，不要质疑我的决定，你昨天躲了那么久，就不觉得憋屈吗？用这根树枝，让它们哪来回哪去，每天1000次。”
“......”林飞羽眨眨眼。
“怎么，觉得多了？”楚千秋挑眉一笑。
“没有，那我出发了。”
“等一下，还有事要问你，”楚千秋摊开手掌，是一颗湛华莹润的珠子，“这是不是牧夕阳给你的？”
“你......你翻我的东西！”
“我问你是不是。”
“是......”
“是就好，你还不知道这珠子的价值，暂时我来保管。”
“你......简直是明抢啊！”林飞羽义愤填膺。
“是有怎样，你拿刀砍我？”楚千秋无所畏惧。
“......”林飞羽无言以对，起身背上沉沙就走。
“你急什么，还有一件事！”
“磨磨蹭蹭真不像你的风格。”林飞羽又一屁股坐下。
楚千秋又拿出一个方盒子，问：“这，是不是长生殿的独门暗器含沙射影？”
“你还拿我东西！”林飞羽鼻孔喷气，拖长声音答道“是......”
“教我怎么用它。”
“什么？”林飞羽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教我使用这个东西！”楚千秋皱眉。
“教，当然可以，但你不经我同意就动我的东西，还厚脸皮的让我教你怎么用，你觉得这说得过去吗？”林飞羽觉得自己掌握了主动。
“小崽子，居然和我谈条件，有种。”楚千秋沉默片刻，突然哈哈大笑，“好，落天涯教你剑法，老子就教你刀法，如何？”
“贪多嚼不烂，不学，换一个。”林飞羽傲娇了。
“妈的......你小子！”楚千秋罕见的两眼圆瞪，一拳捶在地上“未知生焉知死，你学了刀法，也可以触类旁通提高剑法，当年画圣吴道子观公孙大娘剑舞而悟运笔之道，你小子就这点觉悟！一句话，学还是不学。”
“好好好，我学。”
“先教我用它。”
“老狐狸......”林飞羽翻了一个白眼。
鼓捣了好一阵子，楚千秋学会了怎么使用。
“按理说，你和长生殿少主只是泛泛之交，他居然把这个宝贝送给你，真是挺意外的。”
“什么叫泛泛之交，有什么可意外的。”林飞羽不满地问。
“哦？有情绪了？好好好，我用词不当。打住打住，言归正传。习武之人，都会修习内力，内力外放，是为气，气凝而化形，我现在，就教你聚气。”
楚千秋摊开手，掌心生出一团半透明的云气，云气缠绕交错，幻化成一个刀型。
“气并没有原始的固定形态，大致都化成自己熟悉的东西。我只是一个示范，你先学会把气释放出来。”
林飞羽摊开手掌，憋了好一会儿，掌心什么都没冒出来。
“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心若止水，一念永恒。内力不是虚无的东西，它可以是一眼汩汩清流，也可以是一方波澜大海，把隐藏在身体内，血液里的源泉发掘出来，或者说，如呼吸一般自然地释放出来。”
林飞羽深呼吸一口，闭目静坐，慢慢地掌心处生出一丝丝似有若无的气。如一缕青烟，转瞬消散。
“没错，就是这样。现在你凿开了一个泉眼，水肆意而流，无形无状，你要为它找个容器，便于使用管理。顺着我的思路，把气化形，化成你熟悉的形。”
林飞羽掌心处开始缓慢旋转，相互纠缠，一棵树的枝干被勾勒出来，然后是树根，树杈，树叶，一一呈现。
楚千秋满意地点头，忽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林飞羽掌心处大叔傲然独立，五只小鸟驻足枝头，欢欣跳跃，粗壮的树枝挂着两个秋千，男孩女孩在秋千上挥洒着快乐的笑容，旁边，是一个女人，像是两人的母亲。
楚千秋简直难以置信，这小子，居然对气有如此精准的掌控力。
“你想到小时候了吗？”
“是的......”
“我还是小看你了，从小生在自然，长在自然，也难怪了。”
“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林飞羽小心地问。
“没什么不对，非常好，聚气化形，以及我没有讲的分流，你全会了。”
“真的？我有这么厉害？”林飞羽有点小开心。
“应该说我教得好。”楚千秋淡定地为自己贴金。
“脸皮真厚......”林飞羽一个白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