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胜不想错过姜彩云的婚礼,只在地上坐了一小会,就站起身来,用手捧来砂土,遮盖住地面的血迹,将现场收拾干净了,才迈步回了姜家村。
姜家人一见天胜浑身是血的样子,吓得赶紧往旁边躲,没有一个敢上前搭话的。天胜沉默不言,来到族长家。姜合众见他的样子,语气有些慌乱,结巴地问道:“又……杀人了?”
天胜看了他一眼,点头答道:“6个!”姜合众的身体顿时萎蔫下来,茫然道:“这可……怎么办?”
天胜踮起脚进了草棚,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将染血的外衣直接扔掉,又从床下找出半枚蛋壳——这是他最重要的东西,没有理由留在姜家村。
天胜带上蛋壳,来到姜合众面前,院里的姜家人都注目看着他,这个在姜家生活了16年的少年。
天胜抱拳说道:“姜族长,若是鸡冠山的毛贼再来寻仇,你让他们来桐树林找我!我一人做事一人担,绝不连累无辜!”姜合众听完,黯然点点头。
天胜跪在地上,郑重地给姜合众跪了三个头,提了短捧,在马棚里牵了小黑马,一道烟赶往桐树林。
姜合众看着他的背影,长长地出了口气,有称心,也有不舍,但更多的还是平静——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不属于这些普通人的圈子,早点离开,对双方都好!若是他一直待在姜家,还不知以后会给家族惹出什么事来!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院里走了姜石头、姜彩云、天胜三个人,姜合众感到无尽的空虚。姜家的喜事,已经无法掩盖住内心的惆怅。不过,好歹姜家跟火鸟家的联盟算是稳固了,这是姜彩云和亲最大的利益。姜家只要得到了这个利益,再大的损失也值得!
天胜来到火鸟村,接亲的队伍才刚刚进门,天胜想了想,站在姜家的队伍之中。郑金绰回头正瞅见天胜,赶紧问道:“怎么了?听说你摊上事了!”天胜把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说道:“问什么!你又不来帮我!”
郑金绰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我去!我这伤你不知道啊?我今天能站着来这里,已经是强打精神了!你还指望我能帮着你一齐胡闹?”
天胜忍俊不禁地拍拍他的肩膀:“得了,我是跟你开玩笑!别一副跟我苦大仇深的样子!”郑金绰这才撇撇嘴角转过头去。天胜往左右看了看,姜亮亮和宋师傅也在队伍之中。他跟宋师傅打声招呼,又转头看火鸟家一方。
火鸟族人还是像平时一样,都穿着白色亚麻袍子,只有火鸟树花一身大红的连衣裙,站在火鸟家一边,如同寒梅傲雪,楚楚不可方物。夏花今天异常活跃,毕竟今天是她哥哥的好日子。
天胜小声跟郑金绰耳语:“金绰哥,快看美女!”郑金绰往夏花那边瞄了一眼,不屑地说道:“屁美女,整个一黑妞!这黑妞好像对姜亮亮有意思,唉,姜亮亮这棵白菜被黑猪拱了!”
天胜对于郑金绰这跳跃性思绪真不适应,顿了半天才说:“哎,夏花大姐人可不错哦,我跟她挺熟,咱们俩又是好哥们,趁着她还没跟姜亮亮成,我给你们俩介绍介绍行不?”
“我去!”郑金绰一声怒叫,扯得小肚子直疼,龇牙咧嘴,“妈的,你别恶心我了好不好?这个黑妞怎么跟我家静初比?我这辈子除了孙静初,谁都不娶,你少在这乱点鸳鸯谱!”
天胜撇撇嘴,还你家静初?人家孙静初从小就跟定萧动衷,什么时候变成了你家的了?这货还真以为自己长得高,能够得着孙静初了?按孙静初的才情,整个栖凤平原就没个比肩的!天胜懒得理他,继续看火鸟家族一方。
力都、执法长老坐在广场边,处于火鸟一族人群的正中。两旁各有几位长辈陪着。因为之前见过他们,天胜多少有些印象。
之前跟天胜有过冲突的雄图长老,面前的桌上还放着一颗白色的大水晶球,压在一张羊皮卷上,天胜记得之前在纹章商店里见过这种东西,只是不知这个水晶球有什么用。
天胜的目光在火鸟一家扫了两遍,忽然瞅见一个绝对不应该坐在那里的人——崔玉浩!他身后还站着胡蔓生。
这家伙怎么钻到火鸟家去了?此时,崔玉浩一脸成竹在胸的表情,手摇着折扇瞅瞅这边,再瞅瞅那边,最后把视线看向广场那里。
那里,正是婚礼盛典的中心所在——十字架!那个象征着忏悔和死亡的刑具。不祥的预感再次盘踞心头,天胜头皮发紧,也把目光投向十字架。
那座刑具的布置与前几天无异,只是底部的干柴上散满了各色的鲜花,姣美动人。
十字架的旁边,木架上支着两根熊熊燃烧的火把,散发出火油和松香的气味,烧得松木噼啪直响。一群穿着一新的孩子围在十字架周围玩耍。
天胜看着那些孩子们无忧无虑的脸孔,仿佛像看到姜云姐童年的影子,想起她带着自己去河边看水车、去田里捉青蛙,大家一起在玉米田里捉迷藏;好像也是这些孩子们的年纪吧。过往的回忆平稳了天胜紧张的情绪,他暗暗地将额头的汗水擦去,继续向广场上看。
随着众人的掌声和欢呼声,新郎新娘牵着红绸来到广场上,鼓乐声连成一片,十几个火鸟家的年轻人上前来围着火鸟夏树,搂脖子抱腰,还要抱起来摔跤。姜家人以前没见过种场景,一边吃惊,一边津津乐道地看着新郎官挨折腾。
眼看着夏树一张黑脸变成红脸,大家笑得前仰后合。要是往常,火鸟人还要跟姜彩云闹的,但是中原人不流行这个,火鸟人也不敢过分。姜彩云头戴着盖头看不见,听着旁边嬉笑打闹,心里乱哄哄的。
天胜长长地叹了口气。夏树受完罪,这才跟姜彩云站在一起。
姜彩云头戴珠宝凤冠,上罩一方福字红盖头;上身粉红色束腰绸衫,绣鸳鸯戏水的图案,立领穿金线;外罩大红色霞帔,绣两只开屏孔雀左右相对;下身穿一条长摆金缕裙,绣百子百福图案,滚边掇满五彩穗头。整个人好像一朵火苗,稳如泰山,美丽而庄重。
夏树这条好汉今天更是意气风发,不住地偷眼瞧自己的新媳妇,脸上洋洋喜气,与平时的不苟言笑判若两人。天胜看着他憨实的样子,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但又实在笑不起来。
前面有司仪走过来,先请新郎新娘拜了天地高堂,接下来按着火鸟氏族的礼仪,应该是询问在场族长、长老们的意思,然后请他们祝福新人,最后两人接吻、跳民族舞,婚礼就算结束了。
司仪用火鸟和中原语问:“尊敬的贵客以及火鸟家族的长老们,请问是否有人对这两位新人的婚礼有异意?”
“我有异意!”
在这个时候,竟然响起了不和谐的声音,姜家人虽然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看得出,司仪的脸上起了轻微的变化,呈现出措手不及的脸色。
司仪放下手里的经文,向火鸟家一方看去——高大的雄图长老稳稳当当地站起来,迈步走到广场正中,手里拿着一份古旧的羊皮卷。
此时,夏树跟姜彩云都呆在原地,不清楚他站出来是什么意思。
虽然夏树的拳头很硬,但却不适合用在这个场合,尤其重要是,谁也不希望毁掉自己的婚礼。夏花亦往前紧走了两步,扶着父亲力都站起,来到广场上。
司仪诧异地看着雄图长老,大声问道:“执法长老大人,请问您有何不同意见?”
雄图长老站在司仪刚才站立的位置,冲司仪挥挥手,示意他退在一旁。这个无礼的动作虽然令司仪不悦,但他的权威为整个火鸟族人所惧惮,自己也不敢多说什么。
雄图长老低头看着夏树,夏树昂头看着他,两人的眼神中都有一股恨意。
“各位来客,各位火鸟家族的兄弟们,众所周知,我们火鸟家族是一个古老的民族,乃是伟大的凤凰神鸟的后人。我们族中男女开放,鼓励生育,才有了这上千年的文化传承。”
执法长老一边说,旁边的司仪一边给翻译成中原语。在场的姜家人都充满疑惑,不知他说这一套废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终于,雄图长老话锋一转,开始接入正题:“但是,火鸟族律条规定,族长以及少族长应恪守严格的婚姻制度,婚配对象必须为处子之身,以示对凤凰之神忠贞的维护。所有不贞之人,企图抹黑火鸟家族,必受火刑的严惩!此律条就记载于我手中这张羊皮卷!”
说着,执法长老把自己手中古旧的羊皮卷打开,让大家观看。
司仪在一边翻译,一边看向姜彩云,心里犯起嘀咕。他做了几十年的司仪,为族人举行过多次婚礼,并没有谁站出来,用这个律条阻止婚礼进行。雄图长老的做法令人不解,难道新娘竟然……
力都族长迈大步走到跟前,先行了一礼,接着问道:“老兄弟,这则律条火鸟家族人尽皆知,你用它来阻止我儿子的婚礼,是什么意思?”司仪尽职地把力都的话也翻译出来。
雄图长老看着力都,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然后大声郑重向火鸟人宣布道:
“各位族人,为了维护火鸟家族的尊严,为了维护凤凰祖先的律法,我现在宣布,这个来自中原家族的新娘,必须通过处子测试,确定是处子之身,才能嫁给夏树少爷!
“若她不是处子,那就是抹黑了我们凤凰祖先的敌人,应当将其处以火刑,以示惩戒!”
话音刚落,平静的火鸟人立刻沸腾起来,呼声不断。这个奇怪的家族,似乎只要跟凤凰祖先扯上边的事,总能轻易就把情绪煽动起来。
天胜跟姜亮亮同时惊住了,少有的默契,他们两人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