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自然是不认识这个比自己矮这么多的所谓天人观青年一代的高手,再者对方态度并不算得上友善,至少能够当着这么多天人观弟子的面,给刚刚成为自己同教异门师弟下马威。
旁人没有察觉,苏杭心里可是极为不好受。从小到大自己尽量做到与人为善,可这并不代表能够结结实实吃亏。帝都的世家子弟,权贵后人,哪一位不是气焰嚣张,对待触了自己霉头的人和事决不罢休的主?这样下来两个人的接触结果是,康庄确定了苏杭身上并无半点修行过的痕迹,甚至是根骨疲软,可以用手无缚鸡之力来形容。而在苏杭的内心里,早已把这个矮个子师兄的音容相貌记住,往后尽量避而远之。被一个同辈的杰出人物看低,不是件令人愉悦的事情。
两者再无更多的客套之词可言,苏杭厚着脸皮再次向天人观代表团的众人重新打招呼问好,这次他所感受到的目光,是惊讶居多,赞许偏少,少些轻蔑依旧。
时隔多日,再次踏上炒茶轩的地盘,曾经的困惑,无聊,烦恼和紧张等负面情绪一扫而光,依旧是那么些个道姑道童在忙活儿,茶坪上又多了几筐晒好的收成。
“来的碰巧,再过几天,这山上的‘嫩虎牙’可就还得等上大半年才有了。”修行界的奇女子江春溪依然没有从自己独自占有虎息山一大片地盘的炒茶轩走出半步,就连今天的招新大会也只是派了自己的弟子前去。当然,她对苏杭的不请自来是很高兴的,就像对待几日前的苏勉之,如同一个招呼客人的普通妇人一样。
“‘嫩虎牙’来不来得及摘,我没兴趣,倒是今天被天人观那么些个天之骄子盯上了,让我感觉自己在虎口拔牙,挑战了国教正宗的威严。”苏杭无可奈何道、
“哦?那他们有没有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差点吧,或许道长们有了线索,但看样子那些弟子只把我当成了从天礼阁‘叛逃’出来的学员。”
“看来这样,我虎息山又从帝都那儿得到了一个潜力无限的新生?”
“还用说,云中虹那只狐狸早就在众人面前提到了我是您的弟子了,这下我是不从也得从。”苏杭怕是说错了什么话,立即看向江春溪。“但说无还能妨。”“我的意思是,您真的想要把我收为弟子?”
江春溪神色不变,却没有半点高人的架子,缓缓道,“论天赋,你的确算的是上乘,毕竟在没有任何准备之际就敢独自闯上登顶道,并且还能顺利走完一程;论后天可培养的潜力,你只能算的是一般,一没异乎常人的体魄,二来从小没有提前进入修行的门道,为时晚矣。”
“这么说……”
“这么说来,我把你收为弟子,还是看的你父亲的面子上。”
“果然就是常人所说的关系户么?”
“我知道这个胡来的身份比较打击人,但在你虎息山修行开始之际,必须要说明的。”
苏杭知道,他一开始也怨天尤人过,也曾今记恨苏勉之的不通情达理,凡事都为自己设计好了再那么突然一下全盘托出,往往令自己猝不及防,所以父子二人才会在这些重大的事项方面有着无法消弭的矛盾,但从今天的局面来说,苏勉之那个看似荒唐无比的决定,似乎并不是下下之选。
“我记得第一天在这里,你很抵触,这几天有没有些新的感受。”
“感受倒不太深,自己独自居住也能快速适应。”说完,苏杭想起了那个在这几天引导了他生活起居方式的穷书生谢正安。
还没等到他开口提问,江春溪便早有准备地回答,“那是我小师弟曾经住过的书房,那么多年下来,他也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我听云中虹说过,他是观主的弟子,那为什么在观中如此不受待见,比如独处之类的。”
“有些东西,可能只有观主知道了,你不便多问。”
“好吧,师傅教诲的是。”
“你这机灵,师傅都喊上了……”
正如苏勉之常说的,人生在世,总要自己闯荡一番,苏杭感觉到,接下来的一年,将是前所未有的苦难,艰辛,以及突破。
其实压在少年心底的,还有一个问题,谢正安只是抛出了试试水的,结果换来了一声闷响,所以他也就不再多自讨没趣了,他只期望着那日复一日的修行快点到来,或许就在某天的上山途中,和那个少女再有一次相逢。
公平公正这一准则只是相对的,即使是堂堂国教也不能免俗,就当苏杭正式成为号称“奇女子”的江春溪道长的新弟子的同时,一旁的山道上,还有着绝大多数的人群在艰难登顶。
通往山顶茶园的路只有一条,苏杭经历过,窄小,陡峭,蜿蜒曲折,看似岔道很多,但却除了唯一的出路,全部都是死道。可在每位参加到登顶队伍的人所经历的路上,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景,大概是踏上了道的那一瞬间,原本略显拥挤人群就好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分割成只能感受到自我处境的个体,每个人都只能感知到各自的心跳速度,流汗程度,呼吸频率,以及此时此刻自己最直接的内心活动。感觉就像是独自一人在汪洋中驾驶一叶扁舟,既不知道彼岸是何方。
每隔着几棵树的树荫下面,就有着实力不俗的青年弟子看护,从半山腰开始,一直延续到山顶,为了防止新人们在克服不了登顶的困难之下,急火攻心,耽误了前程不说,还落下了病根可就得不偿失的。
“醒醒,放弃吧。”一位少年在路上停留了好久,双腿发颤,面流冷汗,直到勉强腾出一只手撑起地面时,站在一旁观察了一段时间的虎息山弟子摇摇头,出手向前扶了一把,“已经走完大半段了,可惜,心思开了岔,明年或许还有机会……”
不再多言,那少年在搀扶之下,低着头返程,这已经是第一阶段登顶所淘汰下来的第一百来号人了。
负责记录的人员心里也有了底,道心符合水准的,恐怕早就适应了这种强度,或许离登顶只是时间问题,而此时分水岭已经显现,被前面好几拨人远远甩在后头的,恐怕只是在依靠最后的毅力,或在“泥沼”中苦苦挣扎。或在“荆棘”中叫苦不堪,反正都与真正的道路相形渐远,迷失在了自我的脆弱之中。
山顶的那一头,云中虹亲自坐镇,在他一眼望去,先头的一小拨人中,还是有几个苗子是不错的。
“不知苏杭这小子当初在登顶时是哪副狼狈的样子。”
登山者,忌好高骛远,其实他在年少之际,就是以走从山脚到半山腰的方式慢慢走上来,还好他不知道,多日以前,要不是一位路痴实在是搞不懂虎息山的岔道小径,早就可以赶在父亲临走前顺势离开这,而不是误打误撞连午饭都没吃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