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两个在走廊里坐了半天,我完全心灰意冷,简直无法相信这居然是现实,但一想起来这是事实,头皮都发麻,她和我,我们两个人的祖上,都没有出现过此种怪异的事情。医生最后说的是:“那最好拿掉。可能情况还没有那么简单,要等到做检查之后才能确定。”什么叫没那么简单?医生没说下去,医生总是喜欢把话说半截。我仍想问下去,但她另有病人在等她了。
我问小高:“你看怎么办?”
她眼睛红红的,说:“没想到我要堕胎了。”她比我还难受,这点我心知肚明,好歹我还有个孩子,这可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如此残酷的现实,她也必须要面对了。我无言以对,有时候安慰也是种伤害,眼下,我们两个只能这样默默相对无语,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那此时无声胜有声也许更好些。
我们就这样坐了许久,一直到医院走廊玻璃窗外阳光开始慢慢西斜,长长而喧闹的走廊忽然开始变得寂静,光影倒映在走廊的地砖上,如此沉默。
我忽然莫名感觉一种轻松感。
是的,她必须堕胎了,而我们的孩子这么快就化为乌有了。最后我挤出了几个充满残忍意味的词,说:“这样你免受生孩子之苦了。”
“可是他是我的孩子。”
“他也是我的孩子。”
“可我怎么觉得你一点都不心疼?”她说着并盯着我看。我内心知道,我的确没她心痛,此中缘由很复杂,因为我有了一个孩子,有过孩子的人和没有孩子的人,那种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说实话,我没有了新鲜感,看到一个孩子从出生到长大,就好像读过一遍书,再读一遍的滋味完全不同。
我心里的确长长出了口气,仿佛放下某个包袱一样,说不出的轻松。但我不敢表露出来,我说:“胡说,我怎么就不心疼了?可能还是个男孩呢?我真想要个男孩。我们以后可以再生的嘛。”我们走出医院,各怀心事,她不想说话,我就紧闭嘴巴,以免说错话。从医院到车站路并不长,我建议打车回去,她说想走走,我们就走了一段异常漫长的路。
就在这同一个礼拜,小高在手术台上被残忍地拿掉了那可怜的五个小生命,他们注定是不能一起来到这个可悲又充满希望的世界上来的,可能对他们也是好事,直接进入下一个轮回。我一直在思考轮回的事情,这个玄妙的世界啊,在情死的时候,我想过,但越想越迷惑。
出来时,她脸色惨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摇摇欲坠。我问她怎么样?她摇摇头,说了句:“好了。”
我把她接回家中,因为我必须这样做。当天,我为她炖了鸡汤。下午等她睡醒过来时,气色明显好多了。她喝了一碗鸡汤,就坐在那里开始流眼泪。我有点慌了神,问她为何流泪?她却什么都不愿意说。其实我明白她心里的感受,但我也不想说什么,因为事情已经这样了。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就是,男人比较快能接受事实的结局,但女人喜欢沉浸在事实的过程中而不愿意自拔,其实这于事无用,于她无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