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陷入了一片沉默,连乐手们都停止了演奏,只余得博格那破锣嗓子发出声嘶力竭的叫喊。众人仿佛被定住了般一动也不动,看着博格嚣张狂放的独角戏。但还是一把森冷的声音打断了这场闹剧:
“是吗?”
……
康斯坦丁几个身上缠着绷带,互相搀扶着从幽暗的地牢中走出来,外面明亮的阳光让他们习惯了黑暗的双眼不得不眯了起来,但还是一个劲的流泪。
腓特烈早就等在外头了,见几人受创不轻,刚想上前扶一把却听得乃奕夫一脸沉痛地发问道:
“告诉我,腓特烈我的朋友。究竟花了多少钱把我们弄出来?我准备好了,说真话吧。”
“600个弗罗林。”
乃奕夫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他的手狠狠地抓住自己的心口,两眼翻白,一下子晕了过去。几人见状,赶紧手忙脚乱的把他抬到车上让他的仆人来好生照顾。
马车在挽马踢踢踏踏的蹄声中离开了监狱。
回营地的路上,康斯坦丁几人好好交流了一番手里的情报,得知昨天的拷问其实是伯爵的命令,主要还是为了确认他们与博格没有什么利益关系。
这个伯爵很早就察觉到了博格在他的钱袋子上动手脚了,毕竟如果城市变得越来越繁华,但税收的增长却和其不成比例,那只要是个正常人都能知道其中有猫腻了。
但为什么伯爵没有直接逮捕博格来拷问他呢?缺少证据。博格手脚非常干净,他建立起了一整套的贿赂网络,用“额外的收入”把伯爵委任的官吏们和自己绑在一起,这样的话销账的工作就变得十分简单了,官官相护嘛!为了能够继续捞钱,凡是和博格有关的恶事和贪墨都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以至于博格的案底居然一清二白,就连他17岁时蹲过班房的事实也被抹去了。
当然了,作为一城领主,伯爵要是强行抓捕博格也没什么问题。但要知道富人们是敏感的,尤其在封建社会之下,一个富人最现实的理想莫过于不要被当成肥羊。要是强行搞掉博格,旁观的富人们也许不会说什么,但难免会物伤其类,领主和富裕阶层之间的不信任就埋下了苗头,而这样的苗头发展起来,就是我们常说的“资产阶级革*命”了。
无论封地再小再穷,一个领主都不会愿意被摘去象征统治权的宝冠,那可是莫大的耻辱,虽然在这个年代没有革*命导师,没有具体的理念作支撑,但哪怕是一场叛变也能轻易地把繁荣城市化为死寂的废墟,肥沃的农田烧作荒凉的焦土。
于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让家族的荣誉和财富不在自己这里蒙尘、缩水,我们的伯爵只能在坚忍中寻求一击致命的机会,对他而言,任何成规模的反扑都是不可接受的。
但人运气好起来啥也挡不住,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乃奕夫被坑了之后为了争取自由的行动终于让伯爵不再忍让,而醉酒的博格发出了自己心中最深处那些不能说出来的心声总算被抓住了尾巴,而伯爵办事也是干净利落,第二天大清早时博格就被五匹驽马扯成了人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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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又在伯尔尼逗留了一周,就连康斯坦丁和李维两个乡巴佬都看城看的腻了。终于他们告别了这座山麓上的商业之城,进入了广袤的大平原地区。一路上村子之间阡陌相连,但村子和村子之间的不同还是一眼就能辨明——每个村庄都有着自己风格的稻草人。这些不动弹的忠诚卫士们既能护卫庄稼又能当做界碑,做工也相当精巧。可以说,稻草人就是维多利亚公国的一大特色了。
“看哪!康斯坦丁!那个稻草人真是太蠢了!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它居然披着渔网!”
李维在栗子背上笑得几乎躬成一个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康斯坦丁也忍俊不禁。那是一个体态婀娜的稻草人,不错,所谓“婀娜”正是可以形容这个造型的!它的身形居然被扎出了S型的魔鬼身材,“她”的“一只手”像是一个在喜爱的男子面前故作矜持的少女一般搭在“锁骨”处,而另一只“手”则配合地掐着腰,再配上一身难以评价的渔网装,撇开它的材料不谈,这活灵活现的姿态,远远望去就像个活生生的人类似的。当然了,能把好好的草人扎成看板女郎的家伙,绝对是个十足十的淫棍。
这时红胡子腓特烈也策马上来了,看到这种创意十足的作品,他笑着打趣道:
“这草人扎得很有水平啊,不过把禽鸟赶走的同时也把禽兽给引来了,总觉得得不偿失啊!”
几人笑闹了一会,但康斯坦丁的求知欲也被勾引起来了,毕竟知识越多越反动……哎不对,是知识越多越渴望知识,他向腓特烈请教道:
“腓特烈,为什么这里的人要把稻草人扎出花样来呢?是有什么说法么?”
腓特烈捋了捋八字胡,最近他的胡子保养的不错,捋直了再放开也会重新翘起一个帅气的弧度。他遍索枯肠然而一无所得,便叫过来一个手下的骑兵道:
“弗洛迪米,你是维多利亚平原出身的没错吧?”
那骑兵挺直起身来,他的褐色阴阳头像马鬃一样摆动了一下,自豪地回道:
“是的!长官!我来自大平原东部的伊米尔村,从曾祖父开始就作为光荣的枪骑兵服役。”
“那你知道这些稻草人的来历吗?”
弗洛迪米搔了搔光头那一侧,说道:
“是的,我大概清楚这些OPIEKUN(守护者)的历史。我爷爷在我小时候告诉我,由于维多利亚平原的土地实在太肥沃了,在最开始殖民的时候,每一个村庄都全力垦荒,扩张自己的地盘。
最后土地基本被瓜分完了,但是移民增加,人口越来越多。村子渐渐分化成农庄和集镇,之前地盘的分划让新来的移民很吃亏,很少有村子愿意接纳他们(每个村子的土地都基本固定下来了),但是自己单干的话只能在很狭小,很破碎的土地上耕作。
最开始都说要协商解决,但大家始终谈不拢。然后就村子之间开始打仗,天天打年年打,为了半亩地能死上几十个人,打得最严重的那一年几乎大半个平原都因为战火而抛荒,结果饿死了不少人。
后来大家不愿意再打下去,就只得重新分划土地,为了不再因为土地归属引起争斗,就让每个村子以不同的稻草人作为界碑和标志宣告对土地的所有权。”
弄清楚了稻草人形制的原委,康斯坦丁很是满足,故事里的巫师们不就是知识渊博的吗?看来自己正朝着这个方向坚定地前进啊。他这么想着。
但鹰堡的巫师真的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