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驾!加速!全员加速!”
蹄声有如雷霆般在大地上轰鸣,两伙一大一小的骑兵在一望无尽的原野上奔驰,一追一逃的态势十分焦灼。
“腓特烈队长!我们甩不掉这群混账!他们跑得跟我们一样快!”
疲惫仿佛要从康斯坦丁的话语中满溢出来似的,眼圈上明显的一副“烟熏妆”和血丝遍布的眸子让他显得格外憔悴。
“那也得继续跑!我们累的吐血,他们也不轻松!小伙子们!想活命就不要停!”
这是一场骑兵之间的追逐战,它是最残酷的,是最独特的。这样的追逐战不仅仅是武艺和骑术的较量,更是一场双方意志的比拼。在追杀和逃逸之间,无论是人数占优的史考特骑兵还是腓特烈他们的骑兵分队都损耗了大量的精力和体能,但在长途奔驰中消耗得更严重的则是骑兵的最大依仗——马力。
众所周知,马匹的资质是评判骑兵优质与否的重要变量,而马匹的资质除了通过后天的培养与调教来提升,就只有改良血统一条路可走了。可改良血统不是一代两代就能完成的事,君不见中国数千年如一日的阉割让本土的马种的优良血统灭绝后,便只能用粗糙的蒙古马来凑数,连巅峰时期有着十万铁骑的共和国骑兵部队也仍旧在使用体量矮小的蒙古马。具体优劣我们难以评说,毕竟凡事都有两面性嘛。但纵观中国近现代史,无论是军阀混战时期还是解*放后的共和国都在引进外血改良马种上面不遗余力,那传统“阉割”型马政的功过成败大家想来也就心中有数了。
一路上,史考特氏族的骑兵有如一片乌黑的流云般缀在腓特烈他们后面,铁蹄一前一后地踏过繁茂的田野,翻过平缓的坡地,蹚过潺潺的河流,期间两队人马偶有交缠,那便又是一阵短暂但残酷的血腥厮杀。但结果在各倒下几个人后,两方又往往会很快脱离接触,重新回到一追一逃的僵局之中去。
“毫无疑问,这群混球想拖垮我们,等得我们的马匹跑不动了再来全力冲杀。”
见得对方如同牛皮糖一般粘着自己一帮人,怎么也甩不掉,康斯坦丁也就明白了他们的险恶意图,对腓特烈说道。
闻言,腓特烈眉头上的沟壑现在足足能挤死一只蚊子,这一切说来还是他们的诱敌计策有些太过成功,是以招来了难以力敌的敌人。
这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的破事让他郁闷难当,但现在他最担心的却不是敌人有多强,而是自己能恢复多少战力。
连续几天的强行军下来,腓特烈他们已经是人困马乏了。不光坐骑们需要好好地回复体力,骑手们也需要休养精神,要知道昨天傍晚扎营时,有的骑手们甚至还没下马就在马上睡着了。
“扎下营地吧,小伙子们。”
腓特烈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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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即将过去,天边的太阳缓缓地下落,深邃的苍穹上铺着细碎的薄云。西方的碧蓝长空渐渐地变成了一片通红,而原本洁白的云彩也被夕阳渲染上了淡粉。这晚霞虽然色彩并不甚丰富,但看到这美景的康斯坦丁等人却有如洗了个惬意的热水澡,因为这些日子里无尽的斗争与杀戮而蒙尘的心灵再度清明起来。
望向数百米之外,那支史考特氏族的骑兵也扎下营来,显然他们累的也不轻,两边陷入了无言的和平,丝毫看不出在过去的一天多时间里他们曾经你死我活的疯狂拼杀过。
步履沉重的康斯坦丁草草饮了口水,便甩着几乎被颠碎了的胯把用羊油搓的盐巴球递到同样疲惫的煤球嘴边。只见它伸出长长的舌头狠狠地舔了好几下,便紧接着便迈到宿营地的小溪边牛饮起来。煤球它可是累坏了,一匹近一吨重的夏尔马被迫着跑了那么远,这般的过度运动已经让它的心脏负荷有些大了。要是再不补充点盐分和水,那么对它的伤害将是不可逆转的。
‘但是这样跑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康斯坦丁暗暗思忖着退敌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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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的史考特氏族骑兵营地。
这些家伙作为一家一姓的私军,虽然装备相当精良,马匹也是血统优良的特雷科纳马,但民兵的乡巴佬习气却不是昂贵的装备可以改变的。
远远看去,他们建设的营地粗糙简陋,一切都朝着“将就”的标准靠拢,帐篷七歪八倒,似乎一阵风就能把这营盘打着旋刮到天上去。而营地内更是不堪,篝火旁,兵器随便堆叠在地上,而这些骑兵们毫无形象地瘫着,口无遮拦地用乡音聊着些粗俗的话题。
这些日子里,连续的长途奔袭几乎把他们拖垮了。要不是座下马匹的优秀耐力,以这些乡下骑兵的训练程度是决计赶不上康斯坦丁他们由经年老卒构成骨架的骑兵分队的。但人数上的优势鼓舞了他们,而追亡逐北的爽快感觉更是让平时只能欺压小老百姓的骑兵们膨胀起来。
骑兵的头领虽然也是行伍出身,但史考特家的舒适生活已经侵蚀了他曾经健壮坚忍的体魄,腐朽了他曾经优秀的武艺,只留他作为一个骑兵的傲气和残暴嗜杀的性子在那了。
尽管他看不惯自己的军营变得乌烟瘴气,但作为一个跟正派完全联系不上的首领,约束他们不带着装备逃跑和不去带个营姬回来随军行动就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这些游手好闲的家伙从来都不是担任骑兵的好料子。
当流氓手里有了武备,结果怎么样自然不消说,凡是要他们“镇压”的地方,在“友好拜访”过后基本都是一片狼藉,鸡飞狗跳地好不热闹。诚如斯言:匪过如梳,兵过如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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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饭点,史考特家的骑兵们大声喧哗着,大啖加了咸肉干的燕麦粥,带着油花的麦香飘散在空中,被风带着一缕缕地钻进了康斯坦丁他们的鼻子,看着自己手里干巴巴的列巴和清水,饶是康斯坦丁亲自提出的退敌企划,面对吃食的诱惑,他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但没奈何,计划就是用来执行的,康斯坦丁几人就着对面传来的香气,带头吃起了粗糙的干粮,李维一边吃一边碎嘴:
“让你们吃,吃得饱饱的就有你们好看了……”
而在史考特氏族的营盘里,这群像马匪多过像骑兵的乡下流氓们也混了个肚儿圆,他们此时正在三五成群地聊天消食。要知道有加肉的燕麦粥作为伙食可是正规军里资深骑兵才能享受到的待遇,由此可见史考特家为了维护自家在地方上的“统治”,在这支骑兵上可以说是托付甚大。
将视角拉到康斯坦那边,一切从简的他们此时正沿着地里的高杆庄稼,一点点的潜伏前进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很快降临。
突然,正扶着腰间弯刀四处巡查的一个骑兵眉头一皱,感到腹中一阵搅动,脸色当即大变,捂着肚子便向着无人处快步走去。但哪曾想走的快了些,便是一阵剧烈的肠鸣,紧接着他就觉着肚子里似乎有把剔骨尖刀般绞痛不已。豆大的汗珠在额头上冒出,他面色苍白,大张着嘴发不出一点声音,踉踉跄跄夹着大腿又走了两步,随着一声爆响,倒霉的骑兵肠关大开,一泻千里。
这样的事情成群地发生在营地里,遭了难的骑兵们无力起身,而这里冲天的臭气又几乎能把人活活熏死,哪怕稍微闻着一下也是眼冒金星,头昏眼花不能自已。
康斯坦丁鲜红的双眸闪烁,见敌人中招,便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但见他手臂一挥,众人尽皆抖擞精神,徒步向敌军营盘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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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利维亚边境。
我们的乃奕夫衣衫缭乱,满嘴燎泡地向通向大平原腹地的大路尽头眺望着。他这些日子每天都为骑兵分队而忧心忡忡,吃不下睡不香,只是望眼欲穿地等待着腓特烈他们的回归,大有要化为一坨“望红胡子石”的架势。
明亮的阳光晃得他不由得眯起了眼,又是大半天的无果等待。即使他已经开始习惯这样的等待,但失落和焦虑却越也积越多。更不妙的是,手下的商队已经开始有些人心浮动的意思,谁知道自己还能撑上几天呢?想到这些,他也不由得深深叹息。
等得累了,我们有些形销骨立的乃奕夫就像个蔫巴了的青茄子似的便靠在路旁的大树上低头小憩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已近黄昏。霎时间,一道高大的身影突兀的挡在乃奕夫身前,将他惊得抬起头来,却是一张蓄着红胡子的熟悉大脸。
“老天保佑,不会赔钱了。”
干涩的嗓子说完这句话,乃奕夫变干净利落地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