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狐与他演了一场戏就是为了提防众神,因为在它眼中场上的每一位都有嫌疑。
连接神魔二界的无涯井,在婆娑天上历来便有轮番执掌的规矩,为的就是防止出现心怀叵测的天神们徇私枉法。
无涯井值守十年轮一次,千年的光阴里至少有一百位天神脱不了干系,如此庞大的数目,难道都是被魔帝收买了吗?
鬼破只能想到这一点,越是往深处想越是觉得炼天枢可怕,他失踪了,他是要策划一场大阴谋吗?这个阴谋的开始就是收买了上百名天神?鬼破自嘲地笑了笑,这种不确定感牢牢地抓住了他的心,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我与神尊大人一同去人间。”年轻的泗阳君见他面色凝重便开始提醒着,清俊的面庞上透着坚毅。
鬼破没有再多说什么,望了一眼无妄天,准备找机会独自去无涯井。
据九尾狐的线索,这位魔帝不好好地在魔界待着,反而不顾重生后的虚弱,游荡在人间。
“人间有什么值得他逗留?”泗阳君奇道。
“要么真是向往人界的繁荣兴旺,想开开眼界;要么是存着阴狠的野心,想混淆婆娑天的视线,趁机做些什么。”从鬼破的回答中听不出半点波澜,他回答了泗阳君的问题,说完后便暗暗地观察他。
“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很大。”泗阳君如实说,他是个不苟言笑的年轻人,说这句话的时候认真而严肃。
其实也并没有太怀疑他,他成神不过百年,又能做些什么呢?不过谨慎点总是好的。
关于婆娑天奸细的事,鬼破在出了大荒壑后又写一纸密函给神帝父亲,他不是不放心九尾狐,只是担心再生意外。
两人商议着是否该分开行动,不知不觉间已回到了京城大街上,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呜呜呜……”细小的哭声响在心里。
心中一凛,将她忘记了。
“怎么了?”泗阳君觉察出他的反常。
好脾气地看着他笑,鬼破心想,真是个敏感的年轻人。他向泗阳君告辞,两人约在子夜的皇宫飞檐上。人界最尊贵莫过帝王,从这里查起总比从市井村夫处来得靠谱。
得不到他回应的水明心可不像泗阳君那么好打发,她呜呜咽咽地哭着,絮叨着:“哥哥,我好怕……你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她的声音委屈又可怜,黑漆漆的地方只剩她一人,连一个回音都没有。
鬼破找了一个僻静处,拿出怀中已被捂热的琥珀,见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中间拨弄着那盏走马灯,托着腮帮子,故作饮泣。
正要化开琥珀,发现有一角已经开了一个小口子,真小家伙的力气还真大,怪不得打得他心疼。
被放出来的水明心在他的帮助下逐渐适应了光亮,看清了眼前熟悉的花红柳绿,亭台楼阁,她活蹦乱跳地呼喊着,飞扬起残缺不全的裙角转圈子:“太好啦!我终于回来喽!”
眼前人完全被忽略了。
等她开心过后,总算瞥了他一眼,嘴角瞬间弯下,走到他面前:“你怎么现在才来?你知道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
“……”
她在发火,他笑而不语,变出一条斗篷将她兜头兜脑地罩住。
“水深火热!”水明心根本不领情,白瓷般透亮的面庞凑到他鼻下,恶狠狠地样子似乎不愿听他任何解释。
他原本以为她会质问他那是什么地方,没想到却是诉苦,这让一直在纠结是否要告诉她真相的鬼破有些意外。
水明心自顾自地道:“那个鬼地方我还以为是土蕃的火焰山呢,热得我一声的汗臭。你干嘛非要把我扔那儿?”
热?他的心里就算不凉也应该是温的,怎么会热?众神的体温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哪有热这一说。
水明心继续挑眉道:“还有那墙壁被我凿出了一个口子,可没火烛我也不敢到处乱跑。后来有了光那才叫恐怖,这墙竟然是金子砌的,这得花多少钱啊!”
她啧啧赞叹,原本以为千金裘已经够有钱的,没想到鬼破将她随便一扔,都能扔进大富大贵中。欣喜过后,她摸着下巴抬眼看他:“不过这面金墙太弱,一打就破,其他地方还是朱红色的,软绵绵地站不稳,地上有一道道大水沟,闻着有股血腥味,好可怕!”
“所以你就对着那些软绵绵的地方拳打脚踢?因为它们看着好欺负?”他从未见过自己的心,原本以为至少应该是无色无味的,没想到在水明心的描述下,这颗心与凡人无异。
她挥着拳头狡辩道:“我是打算救你来着。”
他不置可否,她继续张牙舞抓:“你不让我乱动,我就只能乖乖待着了。”
他心想,幸好让你乖乖待着,不然我的心就要被你打残了。目光追随着她,这活泼的样子,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
刚要开口,又见她道:“你不知道我多害怕,一直哭啊哭,眼泪都流成了河,你就是不来……哥哥,我等了你好久……”
目中凝泪,当真说来就来。
鬼破有点受不了这多变的情绪,转身道:“我送你回千金裘。”
她凑上来:“哥哥,那是哪里啊?你怎能这么快找到我?”
他看她一眼,这丫头不怪他将她关起来了?想要揉一揉她的发,却没有动,只是站着笑道:“那是我心里,走吧。”
走出好几步见她没有跟上,狐疑地转回头,却见少女面色红润,似娇似嗔。
“嗯?”他忍不住唤她。
水明心兴高采烈地跑到他身边,含羞道:“没想到哥哥这么木纳的人,会说这样甜死人的话。”
鬼破默然,怎么会这样,自己说的是真话啊……
快到千金裘门口,水明心走不动了,拉住他问:“我回去了,你怎么办?”
“我要去找炼天枢。”他想过了,等找到魔帝,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再来找她,反正还要在人间逗留多日。
水明心摇了摇头,严肃地道:“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任何人,可是哥哥,你是相信我的吧?”
她含着期待的目光,真诚地凝望着他。
鬼破叹了口气,是啊,我是相信你的。就算六界之中再无人可信,他还是相信她的,她陪伴了他千年的岁月,她随他下界为人,为了护他送了性命,自己怎会不信她呢?
他点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水明心眼中泛光,她不想去搞清楚他们之间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只知道他仍旧是她最重要的人,为了他仍旧愿意义无反顾地往前冲。
那双在大白天也能亮如星辰的眼眸让他心头一慌:“你想干什么?”
“不如这样,我们分头行动,你与那个泗阳君去皇宫,我潜回无涯井看看那窝小狐狸,这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她说得很认真,半点不像在开玩笑。
看来与九尾狐的对话几乎全被她听了去,鬼破愣了一愣,道:“你乖乖待在千金裘养伤,其他的事不需要操心。”
“我伤好了!”水明心嘻嘻一笑,婆娑天形势很严峻,那个炼天枢不知道要玩什么花样,她得为他分忧。
“无涯井不用去,我已经将情况告诉神帝了,婆娑天自会派人去查,就不容你费心了。”
“啊……”她明显的失望,“那好吧。”
鬼破松了口气,这样才乖。掌心打开,是一个精致小巧的檀香匣子,看上去很是可爱。
“里面是本修炼秘籍,你拿回去好好看好好学,说不定很快就能飞身成仙了。”
“你要我成仙?”
他揉了揉她的发,小木只是个精灵,将来就算回了婆娑天也只能以海棠树的身份陪着他,她有了意识有了身体,若仍旧这样怕是会受委屈。曾经无欲无求的他突然冒出了私心,思绪飘到了很远的未来,希望这个活泼可爱的女孩能成仙成神,永远与自己在一起。
水明心只觉得他眉目清淡,虽是看着她笑,但眼光却不知道飘在哪里,一时间只觉得很疏离。她嘟着嘴小声抱怨:“秦广王姐姐都说我是精灵小妹了,你也知道精灵小妹要修炼成仙太难了!”
“既然这样就算了。”小匣子还在他掌中,手指拳曲,似要收回。
“不要!”水明心大叫着拉住他的手指,将小匣子抢了过来,“我试试吧,不知道行不行。”
“你一定可以!”他加重语气,鼓励道。即便吃力点也没关系,反正有他在,总能助她得道。
水明心朝不远处的千金裘努了努嘴,拉扯住他的袖袍,意思是,一起回去吧。
鬼破摇了摇头,拉过自己的袍袖,学着她的样子努了努嘴,那意思是,你一个人回去。
“到晚上还有好几个时辰呢?”她奇道。
“我还有事要办。”他笑道,指着被她抢到手的小匣子,又补了一句,“办完事就来考你今天的功课。”
原本还猜测他是不是故意躲开自己,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她欢喜道:“好!”
水明心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人,她朝他挥挥手转身走了。鬼破望着日光下的背影,心里竟有些落寞,难道她真的在自己心里泪流成河了?
见她进了千金裘,目光依旧,神情难收,他有些分不清是受那窈窕的背影吸引,还是心中残泪的作怪,脚下就是不愿挪步,金玉满堂的千金裘,浮华喧嚣的高楼画阁,如此一个纸醉金迷的烟花俗地却因为她从里至外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水明心曾与他说过,千金裘是炼天枢在人界的一个据点,炼天枢派她来做千金裘的老鸨是不是就为了引他过来?
鬼破觉得不大可能,炼天枢本领再大,估计也只知道她是自己第三世里的妻子,绝不可能知道她是紫晏宫中偷下凡间的海棠树精,绝想不到两人之间会有那么深的关系。因为这件事除了好友岩梧天神外,谁也不知,除非他也叛变,投靠了炼天枢。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千金裘门口,手轻轻一拂,想要拦他的****瞬间便忘了自己要做什么,他如一个隐形人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水明心不在房中。
白天的千金裘很安静,毕竟夜生活要耗费大量的体力,现在大多都在打盹熟睡,只有她例外。
小丫头精力实在太过旺盛了。
默默一算,神识在整个千金裘刮过,竟然找不到人。这让他有点心急,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