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失去的一切,终有一日,我必连本带利,一一讨回。
然后,将你们所有人的嘴,纷纷堵住。
只要能够修炼,便有一线可能,他陆一川此刻最为缺少的,只是时间而已。
林震山在陆一川还未走至高台上时,早已吩咐身旁的侍从准备好一把檀香木椅,陆一川刚走到跟前,便被他拉到木椅之上。
木椅紧靠他的青岩石椅,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可见林震山对他的宠溺。
义父果真就是义父,只要他仍居林家首位,这份宠溺便无人敢说三道四。
完全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神色,看着面色似乎有些红润的陆一川,林震山关切询问道:“身体,可好些了吗?”
感受着义父十分关切的眼神,陆一川忽然将腰板停了挺直,回道:“好些了,义父。”
林震山这才微微点头,继续将注意力放置在下方的启源初试。
很快,启灵碑上,绚丽光耀的焰光,闪现了一波又接替了一波。
未曾让石碑亮起的,也足有十数次,将手掌脱离石碑后的少年或者少女,脸色铁青铁青,好比去年刚上梁的青瓦般的色泽。启源碑身未有闪现光焰,意味着体内并不潜藏着天赋隐脉,此生踏入修行的门槛无望。
这辈子,仅能作为强者的侍从,或者派遣到家族的灵药田里去耕作,永无出头之日。
望着远处失魂落魄走出校场门口的少年少女们,陆一川心想若不是自己有莫大的机缘,怕也是如同他们一般行尸走肉。
然而很快,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启灵碑身上。
“木青云,木系生木焰隐脉,后天五乘。”
“易清清,水系碧水焰隐脉,后天八乘”
“段惊雷,雷系雷焰隐脉,后天九乘。”
“武成,土系……”
先天隐脉,罕见得如若凤毛麟角,数十万人能有一人有此品阶,也是闻所未见。而这后天九乘、八乘,也是万人之中才出现的,这令林家堡众位高层如何不震惊失色呢。
启源初试,每隔五年应选一次,如今到今日已有整整十届了,距离上一次出现先天下乘的,也仅有当年林震山觉醒那一次,后天七八乘的,也属这届最多。在这个严寒的深冬,当真是这五六十年间,最不寻常的一届启源初试了。
而凡是隐脉达到后天三乘的少年,均能提名参与三个月后的炎武大试。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莫非舍弃了南风城城主,上天仍未放弃他们林家分毫?
假以时日,只要费劲心力引导。磨炼这些拥有天赋的小辈,不出十年,林家必定能够重新回归南风城。
这番好成绩,当足以令林家堡一应高层有此希冀。
只一盏茶的光景过后,启源初试正式落幕。
众人怀着激动、欣喜的神色一一离去,似乎今日的喜悦,悄悄将坐在首座下,林家声名的阴影,将面色平静的陆一川所忘却了。
也是,所谓的“废物”,从未融入到光明里边,永远只能躲在阴影处舔着伤口。
但,林震山却未曾离去,他挥手遣散刚欲撤离启灵碑的两个魁梧汉子,同时拍了拍陆一川的肩膀。
“小川,走,去试试吧。”
陆一川闻言,刚欲从袖袍低下伸出摩挲得温热的手掌,却又突然想到了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他苦笑地摇摇头。
试了如何?不试又如何?先天无隐脉,他为何要让义父徒增失望,平添烦恼呢。
而林震山却不曾这样心想,当年圣女风云叱咤轩灵大陆的时候,是何等风光。那时候,他甚至都觉得这天地间的太阳,都没有她闪耀。
若是当年没有圣女提拔,教导他功法,他早已在中境遭人羞辱致死。他坚信,小川也必会如艳阳般闪耀。
“义父,我体制欠缺,还是不试了。”陆一川抬起头,微微一笑。
林震山瞧着他的笑意,却也是微微一怔,此刻场中仅有他们二人,无论结果,他相信现在小川都能够一试。
“也罢,义父就不勉强你了。”
林震山话音落下,语气也是颇有些失望,正待他刚想对小川嘱咐点别的,他粗浓如墨的眉梢,轻轻一挑,仿若嗅觉灵敏的猎犬察觉到什么异常般。
不,他敏感的神识所捕捉的是一道极为微弱的精气波动,那般轻灵的轨迹运转的力度,就好像被割碎的微风条子般轻细。
“小川,你可是达到了炎徒二重天?”
将脚底下,脚尖不停踢来踢去的小雪块兀的踩碎,陆一川倏地一怔,内心疑惑的情绪突然仿若海潮疯狂涌动。
但他神情依旧无比镇定,只是眼神颇有些发虚,他小心凝视着义父,却发现林震山炯炯有神的眸光里,似乎浮现出道道水波流转的气息,他此刻突然自身的精气波动,竟有些躁动。
他微微轻叹,果真瞒不住义父。
“是的。”
炎徒九重,乃是踏入修炼的最初阶段,本身气息流动浮动异常低微,但仍是被半步炎宗的林震山细腻捕捉到。
嗡的一声沉闷。
无声却又强劲的气息,骤然呈波动的涟漪从两人脚底下扩散而出,无形化作有形,深沉的闷响无声息响彻在演武校场的石壁之上,将壁檐上所覆盖的白雪尽数震落而下。
仅是一夜光景,便达到了炎徒二重天。
从一升二,虽是不难,但由零变二,这让林震山如何不震惊。
他健硕的双臂忽然按在陆一川肩膀之上,内心的狂喜,几乎用言语都难以表达,他温热的手掌,甚至都有些轻颤,这当真比他自己突破境界还欢喜。
“小川,昨夜在山崖上,你周身可是无一缕修炼者的气息波动啊。”
“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快,林震山从惊喜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慌忙询问道。
“义父,昨夜在林子当中,为了躲避凶兽,情急之下躲到一处沟穴。那时饥肠辘辘,凑巧身旁长着一株散发着药香的金黄野果,我不管不顾,径直将它摘下服用。初时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只是昨夜回到林家堡后,半夜时分浑身发烫,随后便是沉沉昏睡过去,直至今日响午醒来,便是这番模样。”
拜师后,那老者早有言在先,万万不可将昨夜断荒崖所发生的一切告知第三人。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既然承诺应允了,必须严格守信。
这信手拈来的谎话,虽说听起来并无任何异常,但扔让他内心挣扎、惭愧不堪。
林震山闻言点点头,但仍是半信半疑,他手掌按住陆一川脉络,运入真气检查了几周天后,眼见并未有何不适。
“小川,想来你运势极佳,误食了什么天材地宝了。幸亏灵果药性温和,否则你必会爆体而亡。”
“天可怜见,如今你能够修炼,义父总算愧对圣……愧对你生母啊。”
十五年,整整十五年,这一路荆棘铺路,苦苦寻觅生机,如今陆一川能够像常人修行,哪怕仅是开始,他心底便是心存希冀。
“三个月后的炎武大试,你也参与吧。”
“这个名额,即使未参与启源初试,义父也破例给予你。”
林震山想也未曾细想,就将此事决定。
天色垂暮,微雪忽然漫天飘落下,就像迎风飞舞的柳絮。
无论如何,能够修行,终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从他成功冲破第一条静脉之时,夺回林家一切,才算真正意义上,踏出了第一步。虽说步伐微小,但总算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希望,有希望就有机会。
他凝视着义父温暖慈爱的眼光,没有任何的犹豫,及任何停顿,他重重点了点头,以示答应。
同时也对着这一方天地微微示意,像是许下一句誓言。
他与林震山毫无任何血缘关系,但后者却视他如同己出。
寻常人难以割舍的权势地位,他随手丢之;任何人眼馋贪婪的庞大产业,他随手转让,甚至都未尝皱下眉头。
此生亏欠义父,当真是粉身碎骨都无以回报。
三个月之后,唯有像义父证明,他陆一川不再是林家堡的阴影。
林震山早已朗声长笑朝后院走去,即使是今日启源初试成绩惊人,也不及他此刻心情。
待目送林震山背影后,陆一川望了一眼天色,也是跨步朝自己住处行走而去。
就在此时,演武校场外,匆匆忙忙折回一道气喘吁吁的人影。
院落石子所铺落的小路,上头的冰晶还未彻底融化,如今雪又开始下了,但急促奔跑的段惊雷,却丝毫感受不到了那一股寒意,哪怕他略显峥嵘的宽厚肩膀。相反,浸湿后背的汗水,甚至都让他感觉到一抹燥热。
他噙着汗珠,神色慌张又急促,直到在场外出入的一处偏门,看到了他所想要寻找的人。
“川少爷,灵雨出事了。”
段惊雷脚底打滑,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幸亏陆一川手快,匆忙将他稳住。
“别着急,灵雨出了什么事了?”
陆一川声音微变,眉梢缩紧微微一皱。无论众人对他如何百般冷嘲热讽,他都未曾在意,但若是牵连到身边之人,这便是触及了他的底线。
哪怕打斗不过,也要讨个说法。
何况是灵雨这小丫鬟。灵雨八岁入城主府,打自他记事起,小丫鬟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已整整有五年了。灵雨自小聪明伶俐,本有其他的好差事,却偏偏任劳任怨伺候他这瘫痪在床十五年的废人,是之前城主府仅有对他真心实意的人之一。
他内心,同样也是急若星火燎原。
“是木铁长老独孙,木青云。”
“这混蛋,将煎完灵药的灵雨,堵至中院途中。”
“这混蛋,觊觎灵雨的清秀,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段惊雷平复下心情,简单将事情经过,迅速陈述一遍。
木青云?执事长老木铁的独孙。这木铁乃是林家两代元老,从辅助林远南再到林震山这一代,倒也是颇有功劳,平日在林家也是颇有威望,有一定的地位。
林震山向来也是对他礼敬有加,但这木铁年岁甚高,行事上颇有些倚老卖老,依仗着数十年前有着一份开拓南风城的功劳,自视甚高,甚至连同这一份怡然自得,宠溺在他的独孙之上。
因而木青云,自小却也是常常目中无人,因鲜有人敢招惹他,倒是让他愈发的嚣张跋扈。
“走,去救灵雨。”
陆一川面色一凝,抓着段惊雷肩膀,便是往中院走去。
“川少爷,难道不禀报武都头吗?”
段惊雷神色却是更焦急,川少爷从未修炼过,即便过去,也未是木青云的对手。川少爷平日里尽是镇定冷静,在如此焦灼时刻,难道要去逞那匹夫之勇吗?
还是得必须赶快禀告武都头。
不料,他刚欲脱身而去,却被陆一川单手抓住手臂,而手臂传来那一抹生疼,让他跨不出半步。这还是羸弱的川少爷吗?为何会有如此怪力?
“惊雷,少墨迹了。晚了,灵雨不知要受多少委屈。”
这等小事,若是闹到武都头那边去,本是遭受林家众人排挤打击的他,岂不是自取其辱,即便自己是对的,在他们面前,也是错的。
段惊雷怔住片刻。
随后他忽然狰狞着脸庞,咬咬牙,面露狠色。
“走。他们虽是人多势众,可我也不是软柿子。”
“一会儿,川少爷带着灵雨先走,我挡住他们。”
陆一川望着他一脸咬牙切齿模样,摇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随即朝前走去,背对着段惊雷,平静的脸色顷刻灰沉而下。
“木青云,此次,便让你长点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