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乏道德是商业生活中最卑劣的行径，认清前面的陷阱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有人说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我便真的要担心了……在初涉灰色区域后，如果你平安无事，那么你将再次涉足。在你尝试多次后，便身处黑暗的中心了。”
——托马斯·派珀，哈佛商学院教授
1.商业神话最终却葬送在少数贪婪者的手中
吉姆·切欧斯是纽约一家有着良好社会声誉的对冲基金公司的总裁。这家对冲基金公司的主要业务是替客户寻找卖空的股票，并进行卖空操作。2000年年底，切欧斯在进行市场研究时发现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作为全球最知名的能源企业之一，安然公司近年来的经营状况在很多地方值得怀疑。一方面，安然公司的总资产回报率太低，尽管它的利润增长率和收入增长率都很高，但实际上根本赚不到钱，也没人能说清安然是怎么赚钱的。另一方面，安然的内部人员交易记录显示，公司的管理层都在加紧抛售安然股票，而时任安然CEO的杰弗里·斯基林却公开宣称，安然股票将会从当时的70美元左右上涨至126美元。
切欧斯的怀疑很快引发了人们对安然的更多猜想。2001年3月5日，美国《财富》杂志发表了题为《安然股价是否被高估？》的文章，首次指出安然的财务存在暗箱操作的现象：“为安然欢呼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没有人能搞清楚安然的钱到底是怎么挣的！原因是安然历来以‘防范竞争对手’为由拒绝提供任何收入或利润细节，把这些细节以商业秘密的名义保护起来。而其提供的财务数据又通常过于繁琐和混乱不清，连标准普尔公司负责财务分析的专业人员都无法弄清楚数据的来由。不论是极力推荐安然的分析师，还是想证明安然不值得投资的分析师，都无法打开安然这只黑箱。”针对《财富》杂志的质疑，安然的CFO安德鲁·法斯托立即反驳说：“安然共有关于不同商品的1212个交易账本，我们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些账本上的任何东西，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我们在每个地方赚多少钱。”
无论安然的管理者如何争辩，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以前笼罩在它身上的各种光环正在悄然褪去。2001年10月16日，安然公司公布了第三季度的财务状况，宣布公司亏损达6.18亿美元，令很多投资者大惊失色。从安然瞬间崩塌的整个过程来看，这一财务报表应该是此后一系列重大事件的“导火索”。
2001年10月22日，一家著名的投资网站披露了安然与两只信托基金的交易内幕：就在不久前，安然通过这两只信托基金举债34亿美元。但这些债务从未在安然的财报中出现过，而这意味着很多投资者受到了欺骗。就在同一天，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开始介入，要求安然主动提交某些交易的细节。10月31日，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对安然进行正式调查。11月8日，安然向美国相关部门递交文件，承认做了假账：从1997年到2001年间他们共虚报利润5.86亿美元，并且未将巨额债务予以公布。
然而，故事并未就此终结。在承认造假之际，安然预期美联储降息已近尾声，随着利率的逐步上升，美国国债价格将持续下降，如果放量卖出持有的欧洲美元期货，就有可能杀跌国债，获取投机利润。同时，由于2001年以来国际能源价格持续下跌，安然还想利用欧洲美元期货合同与下跌的石油价格进行对冲，达到套期保值的目的。但出乎意料的是，从11月12日开始的两周内，美国国债收益率大幅提升，而与此同时，原油的价格却一再下跌，安然在国债和原油市场上遭受了双重损失。迫不得已，安然找到它的主要竞争对手迪诺基公司，希望通过兼并来摆脱困境。但就在双方讨价还价之际，由于市场动荡和舆论压力，安然的股价开始大幅下跌。11月19日，迪诺基公司以安然存在严重财务问题为由，向美国监管机构递交了停止收购的申请，这在很大程度上给了安然最后一击，然后它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不过无论如何，在沦为一场骗局之前，即使是在美国这个奇迹频生的国家，安然也绝对称得上是一个商业神话。一直以来，它为自己赢得了层层耀眼的光环：1995年，安然被《财富》杂志评为“最富创新力”的公司，连续6年排在微软、英特尔之前；作为世界上最大的能源交易商，安然在2000年的总收入高达1010亿美元，名列《财富》杂志“美国500强企业”的第7名；掌控着美国20%的电力和天然气交易，是华尔街竞相追捧的宠儿；安然股票是所有证券评级机构都强力推荐的绩优股，股价高达70多美元并且仍然呈上升之势；破产前，安然的业务覆盖了全球40多个国家和地区，共有雇员2.1万人，资产总额高达620亿美元……这样一家优秀的企业，最终却葬送在少数贪婪者的手中，不能不令包括哈佛商学院在内的很多商业研究机构扼腕叹息。
2.肯尼斯·莱：引领安然公司迅速崛起的“火车头”
1984 年6 月，美国一家小型企业——休斯敦天然气公司决定聘用肯尼斯·莱为董事长兼CEO。这位后来臭名昭著的企业家1942年4月出生于美国密歇根州的一个农户家庭。他送过报纸，割过草，一心梦想着发财致富。“我对于商业和产业非常倾心，”他后来回忆说，“这和我所生活的世界是如此不同。”许多人都认为安然的崩塌是贪婪和腐败的结果，而肯尼斯却认为，他的坠落不过是他一直虔诚信仰的上帝给他的一个莫名其妙的惩罚。1960年，肯尼斯考上了密苏里大学，经过刻苦攻读先后拿到了工商管理硕士和经济学博士学位。1984年成为休斯顿天然气公司的董事长兼CEO后，肯尼斯的首要任务是通过强化核心业务，防止这家公司在竞争中被收购。在1990 年发表的一次演讲中，肯尼斯曾这样描述自己的领导力：“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在1984 年6月至1985 年1月期间，6.32 亿美元的非天然气业务被卖掉了，同时收购了12 亿美元的天然气业务。正如一位总监开玩笑时讲的那样，董事会给了我无限的权力，而我却超越了它。”
1986 年，休斯顿天然气公司与因特诺思天然气管道公司及其他几家公司合并，创立了安然，主要经营天然气和石油生意。作为这一合并案的策划者，肯尼斯成为了安然的第一任CEO。在他的领导下，安然经过几大步跨越，立刻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发展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气和电力交易商。
安然的成功首先得益于其经营模式的转变。公司成立时，旗下拥有37000公里的州内及跨州天然气管道，主要用于天然气的采购和出售。如果这些管道能够大量输送天然气，它们将创造巨大的财富。但是，当时美国的天然气工业实行政府管制，这给能源企业的发展带来了很多限制。而这正是肯尼斯利用他政治背景的大好时机。此前，肯尼斯曾于1967年加入美国海军，后来又被派往五角大楼，领导一个小组专门研究国防支出对经济的影响。尽管他只是一个海军少尉，但是肯尼斯管理团队的能力还是得到了赞誉。1971年退伍后，肯尼斯被推荐到联邦能源委员会工作，18个月后，他成为美国政府主管能源事务的副秘书长。为了给安然争取更多的利益，肯尼斯进行了积极的公关，他一方面与政府高层建立良好关系，另一方面联合其他大型能源公司游说政府，希望放松对能源工业的管制，最后获得成功。消息传来，肯尼斯立刻全面改革安然的经营方式，将公司拥有的天然气管道作为一个网络加以利用，在价格便宜的地方购买天然气，然后再输往价格较高的地区出售。同时，肯尼斯还花重金聘请了一批有魄力、有胆识的经纪人，利用他们开创了天然气现货市场的全新经营模式。随着运营成本越来越低，安然的收入和利润开始迅速增加。经过几年的努力，到20世纪90年代初，安然逐渐发展成为北美和欧洲最大的天然气公司。
接着，肯尼斯又将安然的核心业务由天然气扩展到电力领域，因为使用成本低廉的天然气为燃料发电，要比单纯经营天然气赚钱得多。但当时这种做法是美国政府所不允许的。肯尼斯再次动用与政府的良好关系，又一次公关成功，为实现核心业务的扩展奠定了基础。
1994年，安然开始在德克萨斯建造并经营自己的燃气电厂，与当时的主流电厂——燃煤电厂展开竞争。由于成本低、污染小，安然的燃气电厂很快建立起竞争优势。后来，由于其他能源公司也开展此类业务，所以安然又继续开拓新业务。1997年8月，肯尼斯宣布安然将首次介入金融衍生品交易，此类交易涉及煤炭、造纸、塑料、金属和通讯设备等多个领域，极大地扩展了安然的业务范围。
但肯尼斯永不满足。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他又开始实施全球化战略，先后在印度、菲律宾等地进行业务扩张，并建设了玻利维亚到巴西的天然气输送网络。同时，面对网络经济的繁荣，肯尼斯同样不甘寂寞。1999年11月，安然创建了一个基于互联网的全球商品交易平台——“安然在线”，提供包括电力和天然气以及复杂衍生品在内的1500多种交易商品。在此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安然在线”迅速发展成为年交易规模近2000亿美元的全球最大的电子商务平台。不得不承认，在1985年到2000年的15年中，肯尼斯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商业神话，他的每一次行动都为媒体所津津乐道，他的每一个战略都成为各大商学院课堂上的经典案例。而安然的发展也犹如坐上了火箭，才十几年的时间，就取得了与通用汽车、埃克森、美孚、壳牌等百年老店平起平坐的地位。
3.杰弗里·斯基林：试图“与天使同在”的魔术师
随着安然的日益壮大，肯尼斯开始涉足政界，并于2001年年初把CEO的位子让给了杰弗里·斯基林。肯尼斯是美国前总统小布什的支持者，也是小布什参与总统竞选时最有实力的支持者之一，小布什在电话中经常亲昵地称他为“肯尼男孩”，他们关系之密切在美国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小布什入主白宫后，肯尼斯本来非常有望进入内阁，但他很快就出局了。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2001年2月12日斯基林登上美国《商业周刊》封面时的情景。他身穿黑色高领毛衣，右手握着一个发光的电子球，看起来更像一位魔术师而不是CEO。安然闯进放松管制的能源市场时，斯基林曾为自己的公司辩护说：“天使与我们同在。我们取得了难以动摇的垄断地位。在我们涉足的所有生意中，我们都是做得最好的。”安然那时确实是最好的，但斯基林试图与天使在一起的希望最后却落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