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厨房里小九好奇的歪着脑袋看着站在灶边一手挥舞着勺子搅着锅里小米粥的掌柜。她很好奇，昨夜掌柜宿醉的原因。她人小脑袋也小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中间的原因来。小九好奇的撇着嘴道：“掌柜哥哥，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掌柜搅着小米粥的手顿了顿，昨夜为什么喝那么多酒。因为心痛的无法呼吸，所以只能借着苦酒来麻醉。小九见掌柜莫不作声，她好奇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掌柜握着木勺柄转身道：“你还小，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哦。”小九闷闷的低头，又是这句话，以后你就明白了，为什么有那么多的事情要放到以后才能明白？当然她没有把这句话告诉掌柜。
一顿早饭后，掌柜将桌上的碗筷收拾收拾。屋外小九一人坐在红尘酒栈的庭除下。她头上扎着两个总角，手中握一根柳枝在地上拨着尘土开始画画。掌柜出门站在她身后看着她道：“小九，我要出去一趟，留你一人在家看家好吗？”
小九仰着小脑袋后点点头道；“掌柜哥哥，我会好好看家的。你放心吧。”说完还朝着掌柜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如太阳花一般绚烂的笑容。
掌柜见着了只轻轻地摸摸她的脑袋后苦笑一声就抬步往外走去了。小九慢慢的从庭除上站起来，小小的一个人站在台阶上目送那个瘦高的身影渐行渐远。待她目送着掌柜消失在转弯的巷头时，这才愣愣的回过神来，重新蹲在台阶上拿着一根柳枝在地上画画。
天边的浓雾越来越少，街道上的人群开始多起来。红尘酒栈旁有个书生支起一个摊子，专门帮人代写书信，偶尔还帮人说文解字。小九听着他说的有意思就抱着柳枝小心翼翼的窝在他的摊子旁，听他滔滔不绝的说文解字。
红尘酒栈对门的杂货铺又开门了，这次那个胖胖的老板娘终于没有对她吹鼻子瞪眼了。等到太阳升到头顶上的时候，书生的摊子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书生起身伸伸胳膊抖抖腿，头一回却看见小九总着两个角抱着柳枝蹲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在地上画着些什么。他好奇的走过去一瞧，只见地上正歪歪扭扭的写着一个字，乍一看看不出是什么字，因为一笔一划间分隔的很开，再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她在地上的一笔一划写着的是个红字。
书生温声道：“红字不是这么写的。”
小九抬起头，待看清来人后笑的一脸灿烂道：“哥哥可以教我写吗？”
书生摸摸自己的肚子，他现在只想去吃饭不想作别的什么。但对着小九那张希翼的脸，他又不忍拒绝。遂跟着蹲下来，一手环过她的小身子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的在地上写着一个红字。
小九很聪明，她学东西很快，十几个字后便能写出一个可以看得出来的字。小九满意的看着地上的字，又拉着书生站起来指着招牌上的那四个字其中的一个道：“哥哥，你觉得我写的红字和上面的红字像吗？”
书生抬头看去，只见那招牌上的那个红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小九的字怎么可以和那个字比？但还是鼓励道：“像。”
小九抬头一双眼珠子晶莹温润的看着书生道：“那哥哥可以帮我解释一下这个字吗？就像刚刚那些人来找你解释一样解释给我听，可好？”
书生笑了。爽朗道：“这有什么。”说着当即蹲下身子去查看那地上的字，小九也一道兴奋的蹲下来。她很迫切的希望书生可以告诉她，她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会走过一段什么样的路程，那是快乐还是伤悲？怎知，书生盯着地上的字，越看面色便越惨白。说文解字中也蕴藏了玄黄命理，很不凑巧他刚刚便会那么几招，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几招就看着这个字，再转头看着小九。一瞬间他不知道怎么说了。
小九催促道：“哥哥，这是什么意思啊？”
“小姑娘你命中带有王气，是凤凰托生，此生怕是要经历一番苦难才可以涅槃。”
“一派胡言！”书生话音未落，却听着身后一道冷声传来，他当即愣了愣。还没转过身，却见小九已经飞身站起来朝着他身后的那个人扑过去。书生转过头，只见小九正一手拉着掌柜的手小脑袋高高的仰望着那个剑眉星目的男人。此时那个男人正小心的摸着她的脑袋问道：“小九，饿了吗？我带你出去吃饭吧。”
小九点着头，一脸喜悦的跟着掌柜走去。书生看见掌柜临走时那双冷眸狠狠瞪了他一眼。书生无奈的摸了摸鼻子，再看看地上那个红字。——红衣褪尽芳心苦，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一个小姑娘却有这样的命格，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想着他也就叹了口气，慢慢的往小巷子的一间小吃铺前走过去。
饭馆里，掌柜带着小九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掌柜斜着脑袋往外看去，小九正低着头用力的啃着鸡腿。她啃鸡腿，啃的满手油腻，脸上嘴上鼻子上都带着油渍。整张桌子上就她一个人在吃着啃着，掌柜偶尔会执杯饮下一杯冷酒，而后继续斜着脑袋望着外面。小九疑惑道：“掌柜哥哥，你怎么不吃？”
掌柜闻声，这才将脑袋缓缓的转过来，一双眼睛放在小九身上。掌柜从怀里拿出一张手帕轻轻的帮小九擦拭着她脸上的油渍笑道：“怎么吃成一只花脸猫了？”
小九看着掌柜脸上绽开的笑容，顿时喜笑颜开道：“掌柜哥哥，你终于笑了。”
掌柜帮她擦油渍的手顿一顿后道：“我什么时候不笑？”
“掌柜哥哥也笑，只是不像现在这样子笑。昨夜掌柜哥哥的嘴巴虽然在笑，但是眼睛没有笑。”小九说完，又继续啃着鸡腿。良久掌柜愣愣道：“小九，掌柜哥哥要离开这里，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吗？”
小九拿着鸡腿一边啃着一边道：“小九已经没有亲人了，掌柜哥哥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你去哪里小九就去哪里，只要……”她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
掌柜好奇道：“只要什么？”
小九一听猛地抬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看着掌柜认真道：“只要你不会不要我，我就一直跟着你。”
掌柜听着这声音愣了愣，自己会不要她吗？抬眼看着这个啃个鸡腿都能满脸油渍的小女娃，他会不要她吗？会抛下她吗？小九此时也不啃鸡腿了，她认真的看着掌柜希望他可以给自己一个肯定的答案。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她自小就失去了母亲，她是一个很贪恋安全感的人，这一刻她依恋着掌柜的温暖。她希望眼前的人可以肯定的告诉她，他不会抛弃她的。可是没有，掌柜只是摸着她的脑袋道：“吃饭吧。吃好后我们回去收拾东西就要离开这里了。”
小九失望的低着头闷闷的啃着鸡腿。忽然间觉得这金黄酥脆的鸡腿在她口中竟然没有一丝味道。掌柜哪里看不出这个小丫头的不悦，只是他没有办法。有些承诺，他给不了，也给不出，更办不到。与其让她最后失望甚至绝望，那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给她任何希望，这样到最后即使绝望，也不会太过痛苦了不是吗？
一顿饭小九吃的神不守舍，昔日的美味佳肴在今天都形同嚼蜡。饭后，掌柜一手拉着小九往城外走去。还是昨天的那条佛桑花径。小九默不做声的沿着佛桑花径往前走去，一丛丛红艳如火的佛桑花从她面前拂过。佛桑花的尽头是一棵凤凰花树，现如今，凤凰树下正立着两个新坟。坟头没有墓碑，也没有香烛纸钱，只坟头上那块青石孤单单的伫立在坟头上。凤凰花一片片落，小九还记得就在昨天夜里这里还站着一个白衣白裙白发的女人，她叫公孙雪，然后还有一个美丽的哥哥，他叫南夏。然后那个哥哥一剑杀了那个姐姐。
掌柜沉默的立在凤凰花树下。他一大早离开红尘酒栈就是为了来帮他们收尸的。独孤剑庄的影子，连死都不能有自己的名字。掌柜闭眼。咬牙狠心道——这就是命！
良久后，他张开眼睛看着凤凰花树下的两座新坟。温润声响起道：“南夏，公孙雪，你们走吧。来生不要再做杀手了，来生也不要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执着是这世上最伤人的武器。今生你们都用这把武器彼此伤害或者是自残，然而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走吧，唯有死才是你们最终的解脱，我祝福你们，如若真的有缘分百年后奈何桥上相见，但愿我们都可以一笑泯恩仇。”
凤凰花落，佛桑花几度寂灭。掌柜拉着小九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他走的很慢，小九被他拉着一路往来时的小路上走去。偶然间她慢慢的回头，却见那棵凤凰花树的花瓣落的越落越多，越落越快。最后，火红色的凤凰花瓣完全掩盖掉了树下的两座新坟。乍一看上去，它们更像两座花丘。
掌柜心里说，尘归尘，土归土。百年后，身灭为灰，往事终将成烟寂灭在纷扰红尘中，淹没在时光的无涯里。没有原因，没有结果，他们的存在就像他们的死去一样，从来不会有人发觉或是有人知道那些人曾经以一种什么样的模样存在于天地之间。一切不过是一个个凡夫俗子的痛彻心扉罢了。往事如烟，不问前尘几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