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击倒了对方两个人,玉生当时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大家呆呆地站在原地,竟然没有再继续打下去。正在这时,被玉生踢倒在地的那个男人突然从地上捡起一块木板,爬起来拿着木板就朝玉生劈头盖脸地砸去。张超吓了一跳,大叫道玉生小心。玉生看见那个男人朝自己扑了过来,竟正面迎了上去,只一拳就打破了男人手里的木板。男人看着玉生,一言不发地呆在了那里。
过来找茬的那个老板眼看形势不对,叫上了自己那边的人,指着玉生他们的老板骂道,今天算你们狠,咱们走着瞧,然后带着他的人愤愤地离开了。
这次打架事件之后,玉生在矿场的名声很快就起来了,不仅在自己这边有了很大的威信,而且在附近的几个小矿场也有了一定的威信,如果不是很大的事情,只要玉生出面调停,双方一般都会给个面子。矿场老板把玉生叫去,说玉生你从今往后就帮我管理矿场的一部分事务吧。玉生觉得矿场老板对自己还不错,所以当他听说矿场老板在一个荒凉的山坡上被人砍死之后,很是有点愧疚。
怎么办呢?玉生他们十几个人在这儿辛辛苦苦干了几个月,现在矿场老板竟然暴尸荒野,哪个来支付玉生他们这十几个人的工资呢?玉生一筹莫展,他要替大家想办法,要不然不好向大伙儿交代。玉生一合计,觉得只有在辰砂上面想办法了,于是叫大伙一起开采了一些辰砂,打算卖出去以用来抵这几个月的工资。
玉生负责出去联系买家,其他人在矿场开采辰砂。没过几天,矿场的空地上竟然堆起了一大堆辰砂。有一天玉生正在睡午觉的时候,张超突然急匆匆地跑来对玉生说,出事了,我们有两个人在外面打架了,现在正被人家扣着呢。玉生一听这话就从床上弹了起来,披上衣服就朝张超喊道,快点带路。
当玉生和张超来到出事的那个破旧的小屋子里的时候,玉生看见自己这边的两个人被人用绳子捆在一根柱头上,衣服上全是血。小屋里大概有五六个人,其中一个正拿着木棒指着玉生这边被捆住的两人,大骂着狗日的找死。
玉生来到屋里,径直走到那些人的老大面前,说了句大哥对不起,是我的人不懂事惹了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放了他们吧。那个老大站起来说,这两个不长眼的狗杂种,竟敢跟老子抢矿,我看他们是活腻了,既然今天你玉生开口说话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今天就放他们一马,带回去好好管教,下次绝没有这么便宜了。
带回那两个老乡,玉生觉得很悲凉,突然想到了苏家坳的那道山梁。几天以后,被打的那两个人对玉生说,玉生哥,我们想回去了,不想在这儿做了。玉生想了想,说那你们回去吧,回去之后再另谋出路。那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然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开口说,玉生哥,我们没有车费,而且一个人不敢回去,那些人扬言说如果在路上看见我们就要把我们弄死,你还是送我们回去吧。
玉生点燃一支烟,一句话都没说。过了一会儿,玉生把张超叫过来,说张超啊,我要送他们回苏家坳一趟,我不在的时候,你要负责把这些辰砂看管好,等我回来之后才能卖,记住了吗。张超看着玉生,说玉生哥你回去吧,这里一切有我呢。
在一个艳阳高照的下午,玉生一行三人踏上了南下重庆的列车。
玉生抽时间回了一趟苏家坳。远远地看见那道熟悉的山梁,玉生突然之间觉得脚步变得轻快起来。玉生到屋的时候,媳妇儿杨秀英还在坡上打猪草,两个儿子在学校上学还没回来。玉生来到坎上父亲张洪钧家里,看见父亲张洪钧正一个人坐在院坝抽旱烟。
爸,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快去屋里看看你娘。
玉生来到屋里的时候,玉生娘正躺在床上,看见玉生进屋,用手支撑着床板坐了起来。玉生啊,你回来了啊——
我回来了。
玉生回到坎下自己屋里的时候,感觉难受得不得了。玉生没有想到娘的风湿病竟然这么严重了,居然连下床走路都成问题。玉生说,娘你怎么不去看医生呢。不打紧的,我休息两天就没事了。玉生娘回答玉生的时候显得很轻松,但玉生明显发现娘在说话的时候脚疼得直打颤。
玉生知道,娘是不想去看病,她觉得去医院看病太贵了,花不起那个钱,所以宁愿自己忍着疼痛。玉生想到这里,一拳头打在了屋子的柱头上,声音很响。
玉生强行背着娘去了医院,医生说这病得慢慢治,只能在家配合吃药慢慢调养。玉生问医生,这病不要紧吧。医生说,不要紧,就是疼起来有点要命。
回到家里,媳妇儿杨秀英说,娘这病遭了好久了,开始我还不知道,是那天自己无意间听见娘躲在屋里叫唤,我才知道的。玉生说了句,那你一天是在做些啥子。杨秀英没说话,眼睛看着看着就红了。玉生觉得自己不该生气朝着媳妇儿发火,她一个人在家里忙进忙出其实挺不容易的,于是不再说话。晚间吃饭的时候,两个儿子回来了,玉生问儿子在学校听老师的话不。杨秀英还没等儿子开口,就说了句听话得很哦,听话得一天只晓得躲到桥洞里面去打牌,连课都不上了。玉生很想扇儿子两巴掌,但还是忍住了。
过了一天,玉生说我得走了,矿上还有一大堆辰砂等着我去处理呢。杨秀英没说什么,只是说了句路上各人小心点。玉生把自己身上除开回去的路费以外所有的钱都递给了媳妇儿杨秀英,说这些钱拿去给儿子交学费和给娘买药吧。杨秀英接过钱,收到了自己的裤兜里。玉生离开苏家坳的时候,回过头去看了一眼自家的屋子,看见媳妇儿杨秀英正斜倚在门框上,两眼直直地望着自己离开的方向。
回到陕西矿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玉生已经疲惫得不行,但当玉生看见自己辛辛苦苦存了许久的辰砂不见了踪影时,突然感觉到热血上涌。玉生顾不上疲惫,快速跑到张超的住处,想找他问问清楚,自己离开时明明叫他好生看管着这堆辰砂的,怎么自己才回去没几天这么大一堆辰砂就不见了呢。当玉生来到张超的住处时,看见里面空无一人,连床铺都已经拆了,只剩下几块烂床板。
玉生气得两眼喷火,连续找了几处和自己一起来这里打工的人的住处,无一例外里面竟然全都是空的,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玉生感到了无比的悲凉,看着矿场深邃的夜空,玉生仰天长叹。
走投无路的玉生一个人沿着荒无人烟的小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到底要走哪去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走了几天,玉生来到了一个破庙里,倒在那里就沉沉睡去。等到玉生醒来时,看见自己身边突然出现了几个人,他们正朝着玉生嘿嘿地笑。
你们是干什么的,认识我吗?玉生一脸疑惑。
嘿嘿,你玉生哥我们怎么会不认识呢。其中一个男人顺手递上了一支烟。
玉生接过烟来点燃,慢慢吐出了一口烟雾。
难得在这里遇到玉生哥,走,我们请玉生哥出去喝一杯。那个男人说道。
玉生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本不想跟他们去,但想想自己现在确实已经是无路可走了,更是身无分文,谅他们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于是就起身随着那几个男人离开了这座破庙。
在路边一个破旧的小餐馆喝酒的时候,玉生才知道这几个男人原来是靠抢劫和偷盗为生的,他们请自己喝酒的目的其实是想让自己跟着他们干。玉生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他们,玉生觉得自己不管再怎么走投无路也不能做这违法犯罪对不起祖宗的事。玉生端着酒说,承蒙兄弟们看得起我玉生,我玉生感激不尽,但这事我是万万不能答应你们的,以后如有机会,我玉生定会报答兄弟们的一饭之恩。敬完一碗酒的玉生说,兄弟们慢慢喝,我有点事就先走了。说完径直离开了小餐馆。
玉生一个人走在荒僻的小路上,眼前满是媳妇儿杨秀英一个人在坡上忙碌的身影和娘躺在床上痛苦呻吟的样子,走着走着,玉生的眼睛竟然红了起来。玉生感觉到自己身后有人跟着,回过头来一看,刚才那几个请自己喝酒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玉生警觉起来,随时做好了打架的准备。这时,其中一个男人跑到玉生跟前对玉生说,玉生哥,你再想想。玉生说兄弟,谢谢你们看得起我玉生,但我真不能答应你们。说完之后就自顾着走自己的路。
玉生看见前面一个人朝自己走了过来,那个人大概四十岁,微微有点发胖,一边走一边用手指在嘴里掏着什么。待到走近的时候,玉生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那人,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气。玉生继续走着自己的路,不一会儿,那个男人就消失在了自己身后。
走着走着,玉生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玉生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刚才那几个男人玩了命地向自己跑来,在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其中一个男人竟然大声喊道,玉生哥快跑,然后就朝着前方跑去。还没等玉生搞清楚是什么个状况,就看见刚才路过自己身边的那个四十左右的男人气喘吁吁地朝自己跑来,一边跑一边大喊,抢钱了抢钱了,快来人啊。
玉生这时才明白,原来是那几个男人在路上抢了这个中年男人的钱,怪不得在不顾一切玩命地跑呢。玉生想反正不关自己的事,让他们逃命去吧。想着想着,玉生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回头看见那个中年男人竟然用手指着自己在那里喊,前面那个强盗,快给老子站住,一边朝着自己冲了过来。玉生知道,男人是误会自己了,把自己也看成了抢劫的同伙了。这一瞬间,玉生想了很多。玉生想着给男人解释,但觉得男人是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突然之间,玉生明白了刚才其中一个男人为什么在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那么大声地喊了那么一句。
怎么办呢?跑,还是不跑呢?玉生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如果跑的话,这就明摆着等于承认了自己是抢劫犯,如果不跑的话,被人家逮住了,更是有口说不清,说不定当场就得被人家打死。玉生一时间突然想起了在坡上做活路的杨秀英。还是跑吧,先把命保住再说,跑了还不一定找得到自己,不跑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了。玉生于是朝着小路狂奔起来。
玉生是在一个陌生的小村庄被警察逮住的,当警察来到玉生跟前的时候,玉生没做任何反抗。到了警察局里,那个中年男人一口咬定玉生和抢自己的那些人是一伙的,搞得玉生百口莫辩。在警察局待了几天,玉生从警察那里知道,抢劫的那几个人除一人在逃以外全都被逮住了。玉生没办法为自己开脱罪名,只能在警察局里等待着调查。
从问讯室出来的时候,玉生才知道警察已经去过苏家坳了。玉生想,这下完了,眼里竟然流露出一种悲惨的绝望。
玉生被判了三年,在一个晴朗的下午,玉生被关进了陕西省看守所。在监狱里,玉生一个人痛苦地蹲在角落里。夜晚,玉生想起了侦察连,想起了杨秀英,想起了一个人坐在院坝里抽烟的父亲,想起了山梁上那棵古老的枫树。玉生拿出随身带着的那把小刀,在自己的手腕上刻下了两个鲜红的字:忠孝。在刻的时候,玉生看着满手的鲜血,竟然没有觉得一点痛苦。刻完,玉生靠着墙壁目光呆滞地坐着,任凭手上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滴落在监狱潮湿的地面。
刑满释放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玉生朝着苏家坳的方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在坚硬的水泥路面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