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不理解我对秦杰的那份坚持吗?你一直劝我打掉妞妞,重新找个男人,开始新的生活。”柳青说,“可是,我不能那样做。秦杰他晚上上班,白天帮我。他要是偷懒在家里睡觉,也不会发生车祸。”
“他是你老公,他不帮你谁帮?那是他该做的事。”肖乔说,“况且你以前的工作也是因为他不喜欢,你才放弃的。我一直不明白,你说你在民政局干得好好的,干吗因为他不喜欢就放弃了?好好的工作你说放弃就放弃,你爱他也爱得太卑微了。”
“民政局?”柳青陷入回忆中,脸色凝重,“话说到这儿,我也不瞒你了,我以前根本就没有在民政局工作。”
肖乔很惊奇,问:“那你在哪儿工作?”
“殡仪馆。”
“殡仪馆?”肖乔轻声叫道,“不会吧,那么瘆人的地方,你怎么会在那儿工作?你在那儿干什么?你干吗要到那儿工作?”
“刚毕业那段时间,秦杰不能适应我们当时所处的环境,找工作屡屡不顺。我一个人的工资维持两个人的开销显然不够,我很着急,到处找工作,希望找一个比前台待遇更好的工作。”柳青说,“我需要钱,我不在乎干什么,只要能解燃眉之急,能付房子租金,能维持日常生活。”
“所以你去了殡仪馆?我听说过那里的待遇很高。可是,青,一般的人都不愿意去那里工作,嫌那里晦气。”肖乔说,“你缺钱干吗不找我呢,我手里的钱虽然不多,可是要维持你们几个月的生活费还是有的。”
“我想过找你,但后来我打消了那个念头。”柳青说。
“为什么?你难以开口?怕我笑话你?”肖乔说,“你也真是的,我们那么多年朋友,我能笑话你吗?”
“不是因为这个,那时也已经顾不上面子不面子了。况且,你也不是外人,这么多年,我把你当朋友,也把你当我的亲人。一个月、两个月找你借容易,可是我能一直那么伸手找你借吗?”柳青说,“伸手找你借钱不是长久之计,我要的是一份稳定的工作,有固定的、较高的薪水。我暗自为钱发愁时,看到殡仪馆的招聘启事。当我知道工作稳定、待遇丰厚时,我动心了,于是我去应了聘。”
“青,你去殡仪馆工作你不害怕吗?”肖乔说,“你在那具体干什么?”
“我害怕,很害怕,甚至想过要放弃。”柳青说,“殡仪馆分我到防腐部,第一次面对尸体时,我头晕目眩,全身冒冷汗。我头重脚轻地回家,在床上不吃不喝地躺了两天。”
“嗯,想想都可怕。”肖乔惊呼,“既然这么害怕,你干吗不放弃?后来,你为什么还是去了?”
“你说过,生容易,活容易,生活不容易。如果不去那儿上班,我和秦杰的生活会更加窘迫,我没得选择。”柳青说,“我去那儿上班好长一段时间,秦杰都不知道,他和你一样都以为我在民政局上班。”
“青,你胆子真大。要换了我,打死我,我都不会去那个地方。”肖乔轻呼,“秦杰后来是不是知道你在那个地方上班,不让你去你才不去了?”
“嗯。同楼的邻居去殡仪馆看到了我,很是诧异。经过她的口口相传,很快这楼里的人全都知道了。”柳青无奈地叹了口气,“同楼的人再看到我时,无不指指点点,后退几步。我心里害怕,怕被秦杰发现,我担心他知道后接受不了。”
“那倒是,他以前还一直夸你工作好、待遇好。因为你工资高,他也用不着担心生活来源。”肖乔说,“他知道了是怎样的反应?他嫌弃你、责怪你了吗?”
“有一天晚上,秦杰饿了,要我和他出去吃宵夜,我怕与他一同出去碰到同楼的人对我指指点点,便推辞不去。他生气了,说我嫌他,我没办法,答应陪他去宵夜。刚下楼,便碰到楼上的邻居夫妇,那女人对我指指点点,说七说八,全让秦杰听见了。”柳青说,“秦杰拦住那女人要她说清楚,那女人跟他说了我在干什么后,还说跟我们住在同一楼里晦气,说全楼的人都巴不得我们搬走。”
“那些人也太多事了。”肖乔说,“在哪儿上班关她什么事?吃饱了撑的!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还不如把自己的稀饭吹凉了。”
柳青笑:“秦杰当时就像你这样回答那女人的,还说那女人狗眼看人低,说我们的工作值得尊敬,不用受她的鸟气。”
“骂得好,”肖乔称赞道,“自己老婆被人欺负,他就应该站出来,这才像个爷们儿。”
“他把那女人臭骂一顿,说谁要是再说我的坏话,他就跟谁死磕。自那以后,楼里的人再碰见我们,也不敢明着指指点点了。”柳青说,“当时,我看他脸色铁青,心里怕极了。他返身上楼进了房,我给他解释他也不听。后来,他打电话给他妈,让他妈同意我们俩的事。秦杰还威胁他妈要是不同意,他就死给她看。”
“啊?”肖乔听得惊心动魄,“他这么威胁他妈,他妈怎么说?”
“他妈很生气,在电话里嚷嚷是我唆使秦杰这么干的。我抢过电话对她说秦杰会回去,我不会跟着回去。我不想让秦杰他妈知道我干的工作,我们要回去的真实原因。”柳青说,“即便是秦杰他妈妥协,我也不愿意回去,我不想看她的脸色卑微地活着,活得没有一点自尊。”
“嗯,秦杰他妈我见过,也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肖乔说,“后来呢?”
“我和秦杰发生激烈的争执,我晕倒了。”柳青说,“秦杰送我去了医院,我昏睡几天后醒来时,秦杰握着我的手,守在我身边。出院后,秦杰让我去辞职,我本想再干一段时间,手里有些钱后再辞。可他不许,他说他不会再让我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所以,后来你在家经营网店。”肖乔恍然大悟,“他出去工作。”
“嗯,他放低了目标,到酒吧做了调酒师。”柳青说,“那段时间,我很开心。上午秦杰睡觉,下午他和我一起打理网络店铺。他对我很好,我们俩过得很幸福。我们手里的钱慢慢宽裕起来,也有了一些积蓄,我们憧憬着以后的生活。可是,可是他出事了,所有的憧憬一下子被生生掐断了。”
“我明白了,我现在明白你们俩之间的爱了。”肖乔很感动,“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一直不明白他住院后,你们的日子那样艰难,他妈妈又那样逼你,你还像傻子似的一心一意地照料着秦杰。发现肚里有孩子后,你也不舍得放弃。青,秦杰是好样的,你也是好样的。你们俩日子过得那样艰难,小日子却过得有滋有味。我和周斌,我们与你们相比,日子宽裕多了,可是我们俩却把生活折腾得乱七糟八的。”
“我和秦杰生活虽然过得艰难,但是我们能互相体贴、互相包容。”柳青说,“那些生活中细小的怜惜支撑着我们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互相依靠,谁也离不开谁。”肖乔喃喃自语,“我和周斌,我们缺的就是这个。我们有亲人的宠爱,我们有各自的收入,我们之间缺了谁都能过日子。我们有怨气就撒,一言不和就吵。吵乏了,吵烦了,懒得吵了,拍拍屁股就走人。我们谁都想当大爷,我们谁也不肯迁就谁,谁也不肯让对方靠着歇歇。”
“肖乔,你和周斌太冲动了。”柳青劝道,“你们有感情基础,怎么说离就离了呢?”
话正说着,肖乔的手机响了,是周斌打来的。
周斌在电话里油腔滑调:“你在干吗?是不是又和哪位帅哥腻在一起?”
“是,我正在约会。”肖乔没好气,“你知道就好,以后少打电话来烦我。”
“别呀,要不是我成全你,你能这么明目张胆地找男人吗?”周斌叫道,“怎么着,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无聊,我懒得理你!”肖乔火大,“有话就说,有屁快放,没事我挂了。”
“别,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件事。”周斌说,“我要结婚了,那人你也见过,就是上次我喝醉了送我回家那个。”
人和人之间根本没法比。肖乔暗想,同样都是男人,周斌也太无耻了,打电话来不就是存心气她吗。
“你结婚关我屁事!”肖乔骂道,“少来烦我。”
“你怎么那么开不起玩笑呢,我骗你玩啦。”电话那头的周斌突然笑了,说:“怎么着,听我要结婚火气这么大,难不成还惦记着我?”
“你……”肖乔又气又恼,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周斌再打进时,肖乔不接,任由它响着。
柳青笑着说:“你俩也真是一对欢喜冤家。见面就吵,不见又想着对方。”
“谁想他啦?刚才你也看见的,是他打来骚扰我的。”肖乔嘴硬,“我都懒得理他。”
柳青不理她的话茬儿,说:“要不我给你俩说和说和?”
肖乔懒得提周斌,她和他不是谁说和就能好的事。况且,周斌这般取笑她,她可不能再让他看轻。
肖乔转移话题,问:“你以后打算怎么办?你一个人又要照看孩子,又要打点生意,长期下去,你应付得了吗?”
“应付不了我也要坚持下去。”柳青说,“我把妞妞生下来,也想对她好一点。只是她不停地哭闹着让我抱,我不能做任何事,有点烦。”
“她那么小,懂什么呀?”肖乔说,“小孩子当然喜欢让人抱着。”
“可我不能整天抱着她什么事也不干呐,”柳青苦笑,“我不干活我们娘俩就得断炊。”
“柳青,咱们换个环境吧,你瞅瞅你住的这房子,你这周围的人。你刚刚不是说了吗,那些人爱对别人的生活指指点点。”肖乔说,“现在你刚生了妞妞,秦杰又不在,指不定这些人又要说什么?”
“管他们说什么,我没闲工夫在意这些。”柳青说,“我要操心的是怎样多交易几笔单子,能多赚一点钱。”
“你这样一心几用的,能赚什么呀?不过就是糊口罢了。”肖乔不屑道,“赚钱的事以后再说,我先去找找环境较好的房子,你们从这儿搬走。”
“我知道这儿环境不好,可这租金便宜啊。”
“这样的环境会影响妞妞成长。你总不希望看到妞妞长大后,再看到别人对她妈妈和她指指点点吧。”肖乔说,“换个好点的环境,对妞妞的成长有好处。”
柳青难为情地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你也知道我的处境,赚的那点钱除了日常开销一点都不敢乱花,我和妞妞以后用钱的日子还多着呢。”
肖乔再也按捺不住,从包里拿出那张秦杰妈给她的卡,说:“我就给你说实话吧,这卡是上次秦杰妈临走时,我替你要的。她说她给过你,你不要。你干吗不要?你明明知道日子艰难,抚养小孩需要很多的钱。可你为了你的面子,你拒绝了这钱。”
“我不想让她看不起我。”柳青轻声说,“再穷,我都不能用她的钱。”
“看不起?她一直都不看好你,你干吗还要在乎她的看法?”肖乔气呼呼地说,“你的面子重要,还是过日子重要?你没有钱,你拿什么养妞妞?你拿什么给她买玩具,供她读书?”
“我会努力,慢慢会好的。”柳青嗔怪道,“这钱,你当初就不该收。”
“好你个柳青,我一心一意地为你着想、替你打算,你倒怪起我来了。”肖乔生气地说,“是,我是没有你柳青清高。你高尚,我庸俗。你当我愿意去找秦杰妈要这钱呀,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我还告诉你,这钱我也不替你保管了,你爱要就要,不爱要你就扔了、烧了,这些和我再没关系。”
肖乔将卡扔到地上,拉门欲走。柳青一把拉住她,哭着说:“你别这样,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干吗拿话糟践自己,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肖乔冷冷地说:“我再问你一遍,这钱你要还是不要?你要真替妞妞着想,就收下这钱。你要是还坚持着不要这笔钱,我只当自己多事,以后我绝不会再管你的事。你要退要烧随你的便。柳青,我告诉你,我看不起你!你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你当初就不该生下妞妞。没有能力养大,就不要生。生下她,就要好好地养。”
柳青含泪捡起卡,哽咽着说:“为了妞妞,也为了你对我们母女的这番情谊,我收下。”
“这还差不多。这卡里本来有三十万元,上次你住院花了一些,剩下的全在这上面了。”肖乔脸色放缓,“隔两天我去帮你看房子,房子看好了我告诉你。柳青,我告诉你,这儿真不能住了。你和妞妞换一个环境,没有人知道你的以前,他们也就不会再对你指指点点。”
“嗯。”柳青温顺地答应着。肖乔说得对,她不能太自私,为了自己的面子,让女儿妞妞跟着自己受苦。
“好啦,我先走了。”肖乔说,“找好房子我再过来。”
送别肖乔,柳青暗自盘算:用这笔钱做点小生意,让钱生钱才是王道,她要用这笔钱找到更多的钱。若只指着这钱养大妞妞,供她读书什么的,很快就没了。二三十万说多也多,说多足以应付日常开支,不再担心会饿肚子。二三十万说少也少,给自己和妞妞买套房子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