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时候,突然接到老妈的电话,说小妹席蕊顺利考上了研究生,叫我今晚回家一起庆祝。要知道,我们席家可是百年才难得出这么一个秀才,这对于我们家任何一个人而言,都堪称为惊天动地的好消息。虽然这奇迹并不是我缔造出的,但身为席家的一份子,我也深感与有荣焉。所以,我当下连想都没想,就爽快答应了。可是在挂断电话之后,这才猛然间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事实,那个人一定也会出席。
一年前,姐姐席蓓和姐夫邹川就决定定居在国内。一来是为了不让席蓓因为思家心切而在大洋彼岸两端来回跑,二来是因为邹川在近几年内,陆陆续续的把事业重心移放在国内市场的发展上。所以,还是那句话,于情于理他们都应该留下来。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在事情还没有演变成彻底恶化之前,势必跟邹川作个了断。
所以,自从半年前那次,在永州大桥上的离别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当然,除了三个月前那次唯一仅有的一通电话以外。
自从上午接到老妈的那通电话后,我显得极为心不在焉。像是在货仓点货的时候,数来数去数目总是核对不上,而且有好几次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就忘记了原本数到了哪里?无奈,只好重新再数一遍。如果人生也能像数数一样,在数错的时候,还可以从零开始重新再数一次的话,那……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就这样,大半天的时间里,我都把自己闷在货仓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不知道究竟数了多少遍?张琳进来的时候,我仍然在灰头土脸的点着货。
“我说姑奶奶!你这是要数到猴年马月啊?你今天该不会是吃鱼籽了吧?”
也不怪张琳的冷嘲热讽,我居然把今天新到的货和以前的旧货,全部都混在了一起,而且还把它们铺的满地皆是,根本就不像是我原本井然有序的做事风格。
张琳见我一直都像是个失了魂的小鬼,便把我赶出了货仓,说是要自己亲自动手,否则以我这种效率,可能一天一夜都未必算明白!老实说,这些年来要不是有张琳精神上的支持与鼓励,我恐怕没那么容易从那场死去活来的感情中爬起来。所以,我一直打从心底的依赖着她,信任着她。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把该交代的事情都跟张琳交接好,然后就早早的出了门。这一天下来,我确实没少给张琳添麻烦,本来店里的事情就已经够忙了,我还总是心神不宁的忙里添乱,早点出门也好,一个人静静的把思绪沉淀,整理好心情以后,再以最佳的精神状态,应对今晚的一场严峻考验。
是的,我一直把跟邹川的每一次交集,都视作人生中一场不小的考验,一场心与心之间严峻的较量!
所以,在我把自己精心的打扮了一番,光鲜亮丽的站着镜子前的时候,我就告诉我自己,今晚绝对不能输!我要让他看看,没有他,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宝贝儿,放轻松!你是最棒的!”这是我在临出门前,张琳嘱咐我的话。
告别了张琳之后,我从店里走了出来。由于时间尚早,我转身钻进了那家“逸喧”咖啡店,我轻轻的推开了玻璃门,门上悬挂的风铃立即发出了一连串悦耳的声音。老板见了,忙从吧台里钻出来,热情的迎接我。这家咖啡店的老板名叫“陈逸”,是一个样子看起来非常养眼的中年男人,高高的个子,匀称的身材,尤其是鼻梁上架着的那副无框眼镜,让他整体看起来尽显一副书香气质。所以,我至今仍无法理解,这样一个看似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何以选择开起这么一家咖啡店来谋生计?
不过他的这家咖啡店从外表来看,的确显得很有特色。外面的墙壁上嵌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图腾,让人仔细钻研半天,也未必能看得懂,也根本无从猜测这些图腾,其本身的真正意义。还记得第一眼看到它时,就让我的心底立刻产生一种莫名的惊悚感,就连心也跟着为之一颤。但是看久了,心情却又慢慢变得平和下来,我不明白我的心情,为何会因为这些奇怪的图腾而变得起伏不定?或许这就是这家咖啡店的精神所在吧!它会令你感到远离世事的喧嚣,彻底的平复自己。
后来经老板陈逸的介绍,我才得知,原来图腾来源于印第安语,是“亲属、标记”的意思,是原始人的祖先、保护神的标志和象征,也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一种文化现象。在原始人的信仰中,认为本氏族的人群,都是源自于某种特定的物种,于是,图腾信仰便与祖先崇拜发生了不可拆分的关系。我始终还是无法理解,陈逸怎么会在咖啡店门口的墙壁上,嵌上这些图腾?莫非也跟他的祖先有关?他却回答我说,这些奇怪的图腾都是出自于他一个搞艺术的朋友设计的,用艺术家的特殊感官和理解,把原本的动物图案全部都给抽象化,才呈现出如此这般不明思议的图腾来,而它们本身存在的意义,其实就是“守护”的意思,用古老的神话来守护这家咖啡店,仅此而已。
“逸喧”,安逸?喧嚣?多么的张扬跋扈,又是多么的含蓄内敛。或许正是因为那股好奇心,才促使我当初那样不由自主的迈开了步子,走向了那家富有强烈的吸引力,以及神秘色彩的咖啡店。那时的我并没有意识到,与此同时,我也走近了人生中,另一个充满着暗涌的交岔口。
还记得我第一次走进这家咖啡店时,迎面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墙壁上画着的桔梗花图案,土黄色的底衬,显得沧桑而古典,搭配上桔梗花瓣淡淡的蓝紫色,鲜明的对比之下,更凸显桔梗花的出类拔萃之感。那是我最钟爱的花,所以我可以一眼就认得出来。以前不管是在美国的家中,还是在国内城郊的那栋别墅里,我总是会习惯性的在房间的花瓶里,插上一束桔梗花,这样一来,我才可以感觉得到,在我的世界里,还残余着一丝生命的迹象。
邹川也常常送花给我,不过大多都是些红玫瑰。妖娆、妩媚,我不太喜欢!可是邹川却说,红玫瑰象征着坚贞不渝的爱情,为了他,也为了我们之间这份坚贞不渝的爱,我也理应喜欢。可是,每次只要一看到那些惹眼的红玫瑰时,我就感觉从脚底往上冒凉气,心里也觉得异常讽刺!他到底懂不懂什么才是坚贞不渝的爱情?如果他注定要在两个女人之间周旋不定,那么他将如何成就属于我们的那份坚贞不渝?所以,归根究底,他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什么又是坚贞不渝的爱!就如同他从来都不懂,我为什么会喜欢桔梗花一样。
桔梗花的花语是——永世不变的爱。
暗含着我对邹川生生世世都不会改变的爱。在我看来,那比什么坚贞不渝的爱情,要高尚许多。可是他却完全不懂这些,只顾着让我一个人成就对他坚贞不渝的使命。可我的坚贞不渝呢?我的永世不变呢?都将随着那次永州大桥上的离别,彻底的消散在空气中,连剩余一把灰烬的机会都没有,就那样无声无息的消逝在这个世界的尽头……
今天是星期二,所以这个时候,咖啡店里没什么人,整个看起来显得尤其安静。只有零零散散的三两个客人,坐在偏僻的角落里,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我选择在一个靠近落地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透过玻璃,注视着窗外走过的一对对情侣。此情此景,不禁让我想起了在美国洛杉矶的时候,每天临近黄昏时分,我和邹川一起漫步在罗迪欧大道上,那时的我们,应该也像此时这些情侣一样,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说说笑笑,幸福的忘乎所以!而转眼间,什么都改变了,戏也已经落幕,再没有人会记起罗迪欧大道上的那对神仙眷侣,就像再没有人会记得,席蕾和邹川曾经在一起过的事实一样。
午后的阳光突然变得好刺眼,刺痛了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