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过后的一个星期,我几乎天天把自己窝在家里,哪里也没有去,哪里也不想去,只是单纯的想要把自己暂时封闭起来,与外面残冷的现实世界彻底划清界线。
我把家里所有的门窗都关得死死的,挡光窗帘也被我严严实实的拉上了,搞得就像是企图要煤气自杀的案发现场一样。然而,在整个密闭的空间里,除了床头灯还在散发着一丝一毫微弱的余热以外,其它的角落里一片漆黑,污浊的空气中也仿佛残留着一股腐朽之后发酵出的霉味,让人有些阵阵作呕。
不可否认,这就是席蕾暗无天日的世界。
几天下来我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连门都懒得出的我,只能靠一些之前储备的泡面来充饥。在空空如也的冰箱里,也仅仅只剩下几瓶过了期的酸奶和发了霉的残余面包而已,见了就令人倒足了胃口。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能够让我下咽的东西真是非常的有限。我渐渐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得了厌食症?不然我也不会在煮泡面的时候,肚子明明饿得咕咕叫,可当面饼一扔进沸腾的开水里后,我忽然又失去了吃下去的兴趣。于是,只好连汤带料的一股脑全部倒进了马桶里,眼看着那些面条无情的被水流冲走。
而且最近我还发现,我的胃里时常会感到一阵莫名的痉挛,然后,一股呼之欲出的酸涩苦水,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从我的胃中翻腾着涌上来,害我不得不几次三番的飞速跑到洗手间里,对着马桶狂吐不已。
“瞧瞧!席蕾,你现在可真是在过着猪一般的幸福生活啊!”这是张琳来我家看望我时,刚一进门就扔出来的第一句话。
我没有理会她,转身又上了床,钻进了她口中所谓的“猪窝”里,继续着我颓废般的生活。张琳走到我房间的落地窗前,稍稍一用力,就将我好不容易才拉好的窗帘一下子就给拉开了,刺眼的光线顿时充斥进整个屋子里,刺的我的眼眶生疼。于是,我只好把盖在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拉了一下,将整个脑袋藏于其中。我知道,张琳一向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在她把房间里所有的窗户都大敞四开以后,最后又来到了我的床边,一把就将我身上的被子掀了起来,还秉着一副天真无邪般滑稽的表情凑到了我的面前,与发丝凌乱、面容憔悴的我僵持着对视了好几秒钟的时间。
然后,她伸出温热的双手,在我脸上胡乱的拨弄了一番我额前的乱发,再将一只手覆盖在我光溜溜的额头上。几秒钟后,她这才像是把心放到肚子里的样子,深深的咽下了一口气:“万幸,我还以为你一个人在家发高烧,把脑子给烧傻了呢!现在看来,你倒也还算是个正常人。怎么回事?干嘛不去店里上班?你还真打算撤股让位,把店铺送给我啊?”
“如果你真喜欢,拿去就是了,何必还来烦我?”我机械般的说完一串话后,又拉上了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是的,对于一个已经一无所有的罪人而言,其它的东西都已经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再多的拥有不过也只是另一种奢侈而已。
“你这是什么话?我忙活了半天,像是为了要占你那个破店铺什么便宜似的?”张琳不由分说的再次掀开了我的被子,让我的脑袋又一次的曝露在外。
“随便你怎么样都可以,不要来烦我,行不行?……我现在真的没有跟你谈天侃地的那份心情,你就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可不可以?”说着我便一跃而起,试图从她的手中夺回我的被子。
“喂!大小姐,你都已经在家里清净了这么久了,总该露个脸接受一下现实吧?你姐的事,我知道你很自责,但也总不至于再把你自己的小命也给赔上吧?现在,你们全家已经够崩溃的了,你要是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还让不让你妈活了?”
张琳的话一语中的,立刻将我仅存的一点意识击醒。这位曾经与我患难与共的死党,我知道她是最了解我的,在她面前我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只要一个眼神、一个表情就足以令她看穿我所有的心思。可为什么在这个人性荒芜的世界里,却偏偏只有她一个人才具备这样的能耐?
忽然一下子,我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心灵归宿感。终于,我再也忍受不住那份挤压在内心深处,一直倍受煎熬的情怀,倒头就扑在张琳的肩膀上,死命的抱着她任由泪水肆意的泛滥。我从来都不知道,我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居然还能像现在这样不可抑制的爆发出如此惊人的力量?
我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哭到就连我自己都已经感到口干舌燥的时候,这才停止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带酒没有?”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嘤嘤的问。
“早就料到你会来这套,放心,一直给你备着呢!”
大半瓶红酒下肚以后,我明显感到自己已经有些醉意了,意识逐渐模糊的我,平躺在卧室的地板上,呈大字型,与张琳一起头枕着头、肩挨着肩,仰视着头顶上方的天花板,空洞的眼神呆滞的望着某一个固定的地方,好似灵魂脱壳般失去了所有挣扎与绝望的力气。
就在这时,说不清是哀伤还是决绝的泪水悄无声息的从我的心底溢出,蔓延过五脏六腑和神经血管,最后涌到了眼底,变成了潺潺的泪水,顺着眼角直流而下,形成了两条深深浅浅的泪痕。
“宝贝儿,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和那个小鬼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张琳忽然变得很正经的样子:“我听陈逸说,齐喧那小子已经很久没去店里帮忙了,整天泡在酒吧里喝闷酒,怎么劝他都不听。该不会是你们小俩口之间又闹什么矛盾了吧?哎呦……你也知道老少配就是这样的啊!沟通有障碍那是迟早的事,况且……”
“结束了……我和齐喧结束了。”还没等张琳将她滔滔不绝的大道理讲完,我沙哑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话。
气氛顿时变得安静了下来,静得有些可怕。我知道,一向聪明的她一定意识到了什么。
“又是因为他?……靠!那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我沉默不语,心里却纠结万分。
我忽然想起了齐喧,想起了他那双有些雾气蒙蒙的像谜一样的眼神,干净而清澈的笑容……以及那张因愤怒而变得格外狰狞的脸孔。
自从被齐喧撞见那天早晨发生的一幕之后,他便彻底退出了我的生活,忽然之间,从我的世界中销声匿迹。我曾试着主动去咖啡店里找他,本想向他当面解释清楚,岂料,却从陈逸的口中得知,齐喧不仅有好长时间没有来过咖啡店,而且在这段时间,店里的生意都是由陈逸一个人在打理,齐喧整天都不知所踪,好似对所有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完全不闻不问。
后来,我又跑到“樱情雅居”去找他,我花了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敲他家的门,疯狂的按着门铃,可那座大铁门就像是死命要和我作对一般,不肯为我动摇一下。我没有放弃,仍然继续敲门,因为我始终深信他一定在里面,只是还没有为自己找到一个见我的理由罢了,所以,我愿意用我的耐力来向他证明我的诚意与决心。然而,一直到我的举动严重扰到街坊四邻都忍不住跑出来看热闹时,他家的大门自始至终也没有为我打开过一次。
这回我才深深的意识到,这一次,我是真的伤害到了他。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再也没有主动去敲过他家的房门,而是在每天固定的时间里,准时来到他家楼下报到。我没有再强求任何事,也不勉强任何事,只是想一个人就这样安静的坐在他家门口的长椅上,耐心的等待着他最终的宣判。
然而,我的静观其变,并没有达到理想中的效果,即便是在我苦苦守在他家门口一个星期,他也始终还是不肯见我。
我应该放弃了吗?还是该为了这份爱情,再多努力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