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沛感觉到危险逼近,而且是巨大的危险。恐惧从脚底一路直接蹿上脑门,这一生,他没有过这样的感受。即便是小时候和文明一起到河边游泳,差点溺水,他也没有此刻这样剧烈无比的恐惧感。死亡的气息如此铺天盖地的袭来,文沛没有思考的时间,他只是本能的转身,靠在墓碑上,握紧木棍——原本打算削尖一头的,直面那转瞬已经迫近的声音。
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天而降,当黑影笼罩,血腥恶臭扑鼻,文沛才知道危险真正来自何处,他遽然顺势蹲下,手里还握着木棍,然后立马向侧边滚去,整个动作,不到一秒之内完成。这反应灵敏的一秒钟救了他一命,但只是短暂的。他刚滚到坟堆边停住,就听到“咔嚓”一声,棍子已然断了。
然后抬头看到了魂飞魄散的一幕。
一张血盆大口,对,血盆那么大,没有夸张,一条水桶般粗的蟒蛇,摆出攻击的姿态,半截身子直立在半空中,剩下的半截直接隐入旁边的森林里,也不知道有多长。刚才的一击,没有得逞,大蛇似乎有些惊讶,它再次怒弓身体,像是要激射而出的箭。
即使隔在半空中,文沛也能闻见腐烂酸臭的气味,那是死神的气味。大蛇全身漆黑,黒鳞如甲,没入树林的身躯跟环境融为一体。它脑袋如斗大,嘴里数排尖细的獠牙,特别是两边的巨大尖牙,弯曲如刀,闪着寒光,嘴边长长的黏液,拉出有数尺。两颗黄色的大眼珠子死死盯着文沛,一动不动。
做梦也没有见过如此巨大恐怖的蟒蛇,文沛吓得傻了。大蛇见文沛呆呆不动,眼神也直勾勾的盯着它看,它似乎有些迟疑,大概是从没见过如此胆大嚣张的猎物。于是没有急着攻击,反而偏着脑袋,空中旋转身体,游走绕到文沛的侧身处,就算是这样,它的身体又伸出很长一段,那下半身仍然隐没在树林里。
盯了一会儿,见文沛仍没有动静,大蛇有些不耐烦,它吐着信子,张大獠牙,再一次准备攻击了。文沛知道,这次死定了,他现在赤手空拳,无论怎样反击,都不过是大蛇餐前的娱乐项目。保持身体不动,没有翻白眼,没有尿裤子,就是文沛现在能想到的最有尊严的死法了。
大蛇身体如风,影似闪电,直扑过来。文沛闭上眼睛,等待几秒后的了断。
“嘶!嘶!嘶嘶!”
撕裂般的嚎叫传来,然后就是一阵地动山摇,粗大树木“呼呼”倒下的声响。文沛等了几秒钟,感觉到身体还在,但是耳边已经各种声音不绝。
睁开眼,大蛇在痛苦的扭动,此时它所有的身子都露了出来,奇长无比的躯体,像巨大的鞭子一样,抽打着树木,每一鞭子,都要横扫一片树林,合腰粗细的大树,在这威风凛凛的抽打下,纷纷如纸片般倒下。它的脑袋,抽疯似的四处狂咬,还不时发出奇怪的嚎叫声,文沛不确定那是痛苦,还是怒吼。
但可以确定的是,自己现在安全了,虽然仍是暂时的。
大蛇的身躯,时而扭作一团,时而四处抽打,动作如狂风暴雨,短短的时间里,坟墓四周已是一片狼藉,像是龙卷风过后的场景。文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知道这是一个趁机脱身的机会。他几次欲冲出去,逃回树林,顺着来时的小路,狂奔而去。但是,每次走到林子的边缘,那大蛇疯狂抽打的身体都差点击中了他,擦身而过的风,刮的脸上生疼。
如果碰到身体一点,绝对会被抽飞的。文沛无奈,只得退回到坟墓边。所幸这里还未被波及,无论大蛇怎样癫狂,它的身体像是刻意避过这里似的。有几次,文沛看到恐怖的蛇尾扫过墓碑,然后蛇尾跟触电了一样,诡异的拐弯收回。
心惊胆战的文沛看着眼前激烈的战况,不知道大蛇为何如此疯狂,难道有什么东西在攻击它吗,但是全程只看到大蛇自己在战斗,没有其他动物跟它搏斗。
“嗷……”
这回文沛可以确定,大蛇这是在痛苦的哀嚎,那声音嘶哑、痛苦,透着死亡的气息。它身体绷直,直窜上空,直立的长度远超刚才准备攻击他时的高度。大半个身体都立在空中,文沛这才窥见它的长度,单是站立的部分,就如参天大树,蛇头已经超过旁边大树的顶端。
大蛇直立,嘴巴张大成一百八十度,上下颌几乎在一条直线上。文沛从底下的角度看,太阳正好落入到蛇口边,恰似狂蟒吞日,震撼无比。
一个小黑点出现在太阳上,仔细看去,是一个小动物,它从蛇口中窜出,嘴里还叼着一个什么东西,然后它顺着大蛇身体,奇快无比的直冲而下,像是一颗子弹,垂直发射,嗖嗖几下便冲到了文沛的脚边。
大蛇轰然倒下,砸倒一片树木。
小东西把嘴里叼的东西扔到文沛脚边,然后趴在地上,安静的一动不动。文沛惊骇莫名,这恐怖如斯的蟒蛇竟会被一只小巧可爱的山猫搞定,实在是难以置信。他想伸手摸一下,又不太敢,一人一猫,就这么静静的对视。
良久,文沛起身准备回去,他已经领教了这里的危险,此路不通,只好另寻他法了。那猫见他起身,也跟着站起来,嘴里还叼着鸡心大小的东西,看样子似乎要跟他一起走。文沛一愣,不是野生的动物么,怎么还会认人。
他试着走几步,那猫也走几步。再往前走远一点距离,回头一看,那猫正在脚边。果然是这样,它要跟我回去,既然如此,随它便吧,反正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想到它刚刚杀死一条巨蟒,文沛只觉阵阵恶寒。
等他们从森林出来,天色已经有些暗淡了。文沛加快脚步,他可不想夜晚露宿荒野。这一片土地看着荒凉许多,没有前两天走过的那些地方生机勃勃,所谓穷山恶水出猛兽,为安全计,也要回到房屋所在的地方。
山猫的速度居然不受影响,无论他走的有多快,它都能适应,中途几次,文沛产生比试比试的心理,他故意跑起来,然后回头看去,果然没有山猫的身影。文沛有些内疚,说起来,这猫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眺目远望,希望可以看到猫,但是身后传来“喵”的一声,他知道被耍了。
文沛转身,猫蹲在他的前方,在一块石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从它眼神里,文沛读到了不屑。此后,文沛一路老老实实的走着,没再出什么歪点子。但是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深,这地方真的是越来越神秘了。
回到房里,已是深夜,文沛进了屋,倒头躺下,经过这一天遭遇,无论身心都太累了。当然,他没有睡在主人的房间,这几天,他都是直接躺在地上的,他从外面找了一块木板,当床使用勉强可以。外边还种着果树,饿了可以填饱肚子。
看来必须等到主人回家了,用了别的的东西,吃了别人的食物,要是不辞而别的话,那就太不像话了。文沛躺着木板上,瞪着天花板,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可是,究竟要怎么样才能回去呢,没危险的地方,会回到原地,有危险的地方,且不说会不会也回到原地,就算会,自己也未必有机会回。
自打回来后,那猫的眼神一直围着文沛转,似乎很奇怪的样子,它蹲在椅子上,看着文沛进进出出,黑暗中,一双绿莹莹的眼珠子骨溜溜乱转。文沛顾不上管它,躺好后,静静的想着心事,想着朱颜,想着现在的处境。
那猫看文沛躺下,兀自看了一会儿,跳下椅子,进了屋里,翻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声,文沛怕它把别人的东西抓坏,赶紧爬起来,要把它捉出去。透过窗外的淡淡月色,他看到,猫躺在一个小窝里,悠闲的舔着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小鱼干。
文沛忽然脑袋轰鸣,他看着那猫,得出来一个结论:这猫本来就是这家的,所以它才会奇怪文沛住在这里,所以它才会躺着小窝吃着小鱼。
那它的主人呢,什么样的主人,才能养出这样一只,能灭杀巨蟒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