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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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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时候,已是黄昏,商联大厦前塞车。他调转方向盘,开入了巍峨大厦中的一条街道。

这是一条古色古香的小巷,青石板铺就的路,印度的圆锥尖角建筑群,是城市中的一条特色街。

有些店铺拉着白铁的闸门,静悄悄的像一个秘密。

有一家店铺,红色的瓦黄色的墙,绿色的铁门,配色奇幻,铺名是“爱的礼物”。

刘少康停下车,走到店前。

白铁的闸门已经拉开,露出一方水晶玻璃,可是却找不到店子的门。正在这时候,水晶玻璃上突然划开一道弧线,一个头发结成髻插着金黄步摇的女人走了出来,笑吟吟地说:“先生,你是不是要进来呢?”

跟着走进去,仿佛走进了一个童话世界,粉色墙壁的四面是一个个储物架,一格格地塞满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东边的一个格子,住着毛绒绒的泰迪熊,有各种不同的形状,其中有一只以黑白为底色,坐着,恍似一个沉思的人。

“这是为了纪念比利时的一位音乐家而制作的,模样憨厚,有些像作家本人,”女人走到他身边,取下这一只泰迪熊,“全球限量,只有一千五百只。”

“会唱歌吗,比如《昨日再来》?”刘少康不抱希望地问。

女人微笑,在泰迪熊的背部茂密的白毛中左右一拂,露出一把小发条,轻轻一转,忧愁的乐曲声就跳荡出来。

刘少康一阵惊喜,抢过来,很温暖的一只泰迪熊。

“先生,这只泰迪熊还有一个特别的地方,”女人右手点了点泰迪熊的鼻子,“这是真正的钻石。”

真的,泰迪熊的多梭角鼻子在柔和的灯光下闪烁着光芒,像一道美丽的彩虹。

“而且,”女人慢慢地说,“这是一枚钻石戒指。”

泰迪熊的鼻子,按下去,果然有一个圆形的痕迹。

“是一位顾客特地订制的,”她沉入一段绮丽的回忆中,“我见过那么多的情侣,或男生,或女生,来寻找爱的礼物,但从来没有见过像他那样的一个男生,执着得让人心痛。”

“后来呢?”

“订金已经付了三年了,”她不无遗憾地说,“他都没有再来。”

“那我现在可不可以拿走它?”

“你……”女人深深地看他一眼,“如果你确定。”

从走出店铺的那一刻,刘少康决定暂时把戒指的秘密埋葬。

爱的礼物,每一份都是一个故事。

他离去的背影,充满了无助,而这一枚钻石戒指会不会随时间而腐蚀它的本质?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是谁开创了馈赠礼物的先例呢?

驱车在路上,后车座上摆放着黑白泰迪熊,刘少康的心中感觉到一阵莫名的酸楚。

刚刚,他打电话给她,听见她如他一般备受折磨的声音:“他和美人鱼吵架了,我要和他看夜景。”

夜景?城市的夜景仿如夜明珠,华丽而寂寞。

握着方向盘的手臂,一阵阵地酸软,似乎在大病初愈后被风雨摧残了。

开车到“艾思”酒吧,他喝一杯又一杯的弥猴果汁,把青色的单纯的液体倒进一个流泪的男人的躯体。

坐在藤椅上太久了,皮肤就会被藤条勒压成一道道花纹,这是皮肤对藤椅的记忆。而她,对于他的记忆是不是皮肤对藤椅的记忆,肤浅而易消逝。他想起“爱的礼物”那位古典的老板娘的最后深深的一瞥,触目惊心。

最终,刘少康还是决定把礼物送出去。

在李家的五楼天台上,遥远的星星像拇指一样大小。

她像春日第一枝玫瑰一般娇媚,抱着泰迪熊,扭转发条,听《昨日再来》如流水荡漾,笑容烂漫。

“迷人的微笑。”刘少康脱口而出。

“是啊,这只泰迪熊的笑容很亲切迷人。”她剪了的整齐的刘海覆盖着眉毛,天真而感性。

倚在栅栏上,她粲然地笑,“你是一个单眼皮的男人哦。”

刘少康也笑,“现在才发现吗?”

“见到你,有时太阳猛烈,所以看不到,有时候光线太阴暗,也看不见。”她轻轻地狡辩。

其实是她从来都没有认真在意过吧。

“我知道有一家酒吧有很好的乐队,”他提议,“我们一起去听听吧。”

“我请你。”她跳了起来,在泰迪熊的鼻子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刘少康的心像小草要发芽一样地痒。

绕了几条僻静的道路,他们终于在一家不起眼的酒吧前停下来。

酒吧的外墙是泥土坯,看似随意地涂掷上去。

“很特别的外墙,”她有些爱这家酒吧了,“像是一幅零乱的地图,从中可以看出宝藏的端倪。”

“真是佩服你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刘少康开心地笑。

走进酒吧,热闹的场地,却不喧嚷。一个椭圆形的高出地面几寸的舞台,正有一个女子在唱歌,声音童稚而又沙哑。

“怎么会有这样漂亮的声线,天真地诉说着沧桑。”她听得有些迷茫了。

刘少康看到舞台上的女子,也是一震,轻轻地说:“她回来了。”

“你认识她?”

“嗯。”

这一家酒吧,光线颓废而迷乱,每一个人都像是寂寞的天使。

一曲终了,唱歌的女子走了下来,径直走向刘少康眼前,“你好吗?”

李明丽近距离地看到了她,酒红色的板头,短得只看见头根,不属于漂亮的类型,可是那双哀怨的倔强的明亮的性感的眼睛却让人过目不忘。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刘少康缓缓地说,“有没有通知他?”

她不答,微笑,“找个机会喝一杯酒。”

然后,这一个女子向着明丽点了一下头,走过桌台,消失在黑暗中。

“她是一个特别的人,”明丽一直目送着她的身影,“而且,你见到她好像很不对劲哦。”

刘少康抬起头,“她是你哥哥以前的女朋友。”

她轻轻地吸了一口冷气,不再说话。

“你想喝什么?”刘少康问,“是不是弥猴果汁?”

她把身子放入椅中,点了点头。

刘少康在吧台跟调酒师说了一下,再折回来时,她已经在微笑了,“在这样的酒吧也有弥猴桃果汁吗?”

“等一下才有,要找人出去买回来。”

她的舌头掠过红唇,“啊,调酒师的眼光快杀死我了,提出这样不合理的要求。”

“那是男人仰慕的目光。”他下了一个正确的结论。

在幽暗的灯光中,她粉红色的手指抚上了脸颊,给了他一个妩媚的微笑。

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过去了几天。

他在绿水江堤上看见了她。

风拂过,一切都很平静。

她背着大大的画板,笑容动人,在她的右侧站着那一位磐石般的男生,也是背着一个大大的画板。

她不停地侧过脸去跟他说话,想象得出,语调轻柔。

刘少康缓缓地把车开过去,很快地就看不见绿水江堤上茂密的树木了。

爱情,黑暗如地狱,凶狠如魔鬼,纯洁如天使,甜蜜如糖果——他悲哀地想,但,在自己的爱情里,只有一种滋味。

本来明媚的天气,却突然一下子大雨倾盆。

他没有带雨伞,从停车场淋了一小段路雨回到公寓,竟然得了重感冒,沉重地昏睡在洁白柔软的床铺上。

听到手机铃声,他勉强地数数,告诉自己数到二十就起来接,结果一直数到四十才爬起身来,而铃声也一样不屈不挠地响着。

“喂……”他有气无力地打招呼。

“你怎么了?”她关心地问,“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接手机?”

听到声音,他一激灵,有一些清醒了,可还是无法睁开眼睛,“我好像感冒了。”

“你家在哪里?”

“碧水榭三幢十二楼1201。”

她挂掉了电话。

不知道迷糊了多久,听见了门铃声,他挣扎着去开门,却是李明丽微笑地站在门外,一边抱怨:“他们这一楼的电梯恰好坏了,我一步一步地走楼梯上来的。”

他不禁一阵感动。

重新回到床铺上躺着,他的眼睛仍然沉滞,可听觉却很清醒,听见她在厨房里菜刀剁在砧板上的声音,听见开水冲进青花碗的声音,听见水龙头开了又关的声音。

“来,喝一碗姜茶汤。”她走进来了。

刘少康坐起来,背靠着枕头,她递过来浓墨重彩的一碗热姜茶汤。

他接过热热辣辣的姜茶汤,一仰脖子灌下喉咙。

又睡了一会,再次醒来,在被窝里捂出了一身热汗,毛孔都全展开来,散了汗人就精神了。他从床上爬起来,轻轻地唤了一声她。

一切都静悄悄的。

刘少康走到客厅,沙发还是摆放在固定的位置,电视机没有开过的痕迹,玻璃台几上没有她喝过的水杯,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

刚刚,她熬的那一碗姜茶汤,难道是一场梦境?

又到卧室,意外地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一个麦饭石保温瓶,摇一摇,满满的一大瓶温水。

这是天使来过的痕迹。

感冒的“尾巴”拖得有些久。

鼻音浓重的他在某一天夜晚把车泊在停车场,慢慢地,一步一步地爬楼梯上去,想象她在那一夜在每一层楼梯努力往上走的样子。在十二楼的梯口,大理石的条纹板上,他看见了一个把头埋在臂弯里的女生,像失去了翅膀的天使一样无助。

他轻轻地走过去,开玩笑地说:“你在等待什么?”

她抬起头,也笑,“一个奇迹。”

他仔细地端详她的眼睛,一片清明,确定她并没有带着受伤的眼泪光临,心中放下了块重重的石头,“奇迹在你自己的手中。”

其实,他希望自己就是她的奇迹。

“你怎么知道?”她给了他一个华丽的笑容,握紧了拳头,“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他攒眉皱额,作出思考的样子,想了很久,“好难猜啊!”

他滑稽的样子让她开心地大笑,过了一会,她眨眨眼站起来,走到门前,从掌心拿出一串黑把白铁锁匙,打开了门,然后对着有些发愣的他温柔地说:“欢迎光临!”

“你是怎么做到的?”他惊诧于她不知何时从他身上施了魔法偷去了锁匙。

“没什么,”她嘟起小嘴,“魔术只是一种巧妙运用障眼法的技术。”

他们走了进去。

她径直地走向冰箱,从其中拿出一瓶饮料和还有一些弥猴桃。

“这一个弥猴桃太熟了。”她轻轻地笑。

刘少康有些尴尬地笑,不知从哪一夜开始,他已经习惯独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守着电视,让弥猴桃的清香果汁滋润喉咙。

“我曾经以为你会喜欢血腥玛丽之类的东西。”

“为什么?”她淡淡地笑,“只是因为感觉吗?”

“哲学家常说,不能用直觉观察世界,我现在总算明白了。”

夜色迷醉,他们一起在阳台上坐着。

在他的公寓,有一个二十平方米的阳台,可以看见这个城市的灯火璀璨。

“你交过几个女朋友呢?”她问了一个很突然的问题。

“啊?”他发现这个问题回答起来很艰难,“也许是四个吧,或者更多。”

“为什么你们后来会分手?”她问得急切且认真。

“一个男人或者一个女人提出分手,理由可能有两个:没有爱了或者爱得太深。”

她从坐着的秋千跳下来,走到栅栏前,很久很久都不说话。

“我要走了。”她站起来。

“我送你吧。”

“不用了,”她挥挥手,“我开了车。”

她一个人走出公寓。

刘少康坐了一会儿,迅速地跳起来,跟在后面。

她开了一辆红色的“飞越”,拐上大道的时候,开得又快又狠。

他不禁暗暗地捏一把冷汗。

一直到她把车安全地驶进车库,他这才慢慢地倒车。

回到家中,他从客厅走到卧室,从卧定走到阳台,从阳台走到客厅。可是,所有的地方都是空荡荡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也是空荡荡的。

爱情不是只与浪漫的星光、钻石,温暖的拥抱联系在一起,有时候,爱情与煎熬、寂寞、失落、折磨这些劣性名词也息息相关。

24小时的便利商店,正是凌晨,偶有一两个夜归的客人在买东西Parry往取银台走去的时候,看见了一个男人,单眼皮,言行彬彬有礼,是一个标准的绅士。

她走过去,微笑着打招呼:“嗨,少康。”

刘少康在同一瞬间看见了她,轻轻一笑,“你的口味还是没有变啊。”

Parry提着一瓶香槟和几个浅黄的柠檬,突然有一种错觉,分别了三年的这个男人依然是以前那个单眼皮的男人,仿佛时间从来没有流转过一样。

“你呢?改变了吗?”她的目光仿佛要直达他的心灵。

刘少康笑了一笑,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到收银台结帐。

一起走出便利店,满天都是颤动的瘦弱的星星。

“为什么这么晚还出来?”

“哦,”刘少康腼腆而伤感地笑,“睡不着觉,冰箱里又没有东西,房间又太空荡。”

“长夜漫漫,的确让孤单的人没有甜梦。”她轻声感概。

到了十字街口,刘少康问:“你要往哪边?”

“啊?”她终于有些觉醒,从时间的长河里被狠狠地拉出来,“你的公寓在附近吗?一起喝一杯如何?”

“好,”他没有显出不乐意的表情,“就在街对面。”

Parry慢慢地跟着,走进了十二楼,他的公寓。

“你什么时候从英国回来?”

“一个星期前,外公老去了。”她的眼眶有些红,“从此以后,这里再也没有我熟悉的亲人了。”

“生命很脆弱。”刘少康不无哀伤地说。

“情感比生命更脆弱。”她若有所思地回答。

他走进厨房拿出了两个高脚杯子。乘着这个空隙,她仔细地打量这干净的男人公寓,暂时没有女人的气息。

倒进香槟,浸入小麦黄的柠檬片,她熟练地做着这一切。

“你心里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找到了,”刘少康喝了一大口香槟,“不过,她爱的是另一个男人。”

“哦。”她轻轻地应,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静默了一会儿,她开口了:“下个月我要和一个英国人结婚,到时候派喜帖给你,你要来吃糖。”

“恭喜你。”他诚挚地说。

她没有在他的脸上找出丝毫波澜,是他隐藏得太好了,还是真的不在意了?

是不是,当一个男人决定放弃一个女人的时候,他慧剑斩情丝的方法一般又快又准,而且遗忘的速度会快到令人怀疑?而一个女人,要忘掉一个相爱过的男人,需要用一生的时间。

从刘少康公寓走出来时,已经凌晨两三点了。

他喝了快一瓶香槟,一向酒量薄弱的他,早就醉倒了。她为他盖上一条薄呢被子,走到门口,轻轻地拉上铁门,也拉上关于刘少康的一切。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明明亮亮地照射在房间里。

刘少康醒过来,发现自己只是睡在沙发上,蜷曲的手臂有一些酸痛。

他知道自己喝醉了酒,薄薄的一点酒就可以使他丢兵弃械。

也是阳光这样明媚的那一天,当他发现自己心中藏着一个人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在异国的小酒吧中喝醉了。

这是他第二次喝醉,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第三次喝酒的经验来得这么快,只是在同一天夜晚。

天色灰黑,他从事务所出来,去停车场开车,绕过事务所前面的一个方形花坛,白水泥的花坛边上站着灰蓝旗袍的她,浅浅地笑,“你终于下班了。”

坐在车里,她望着窗外,“我要去一个地方,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他默默地点头。

循着她的路线方向,他从天华路的一条街道一直往下开,辉煌的灯火逐渐抛在脑后,路两旁出现了一些淳朴的民宅,看得出有一些年代了。

“城市里竟还有这一片未曾规划开发的社区。”他惊讶地说。

“已经有开发商瞄上了这块土地,不用一两年,这个地方会成为老照片。”她的语调听起来很奇怪。

在简陋的一排平房前,他们停下来。

“你有没有看到那一间平房?挂着红灯笼已经有些破旧的那一间呢?”

“哪一间?”他实在是猜不出她指的是哪一间,这里每一户人家的屋檐下都挂着一个红灯笼。

“有一蓬茂盛的茉莉的……”她突然停下来。

那一蓬茉莉荫绿得像一丛小灌木,在小院里有一辆弧线流畅的蓝色脚踏车,有一个女生在院中用水龙头冲洗脚踏车的车轮。

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眼睛像秋天的湖泊,笑容甜美,像一个精灵。

“她就是美人鱼。”她用一种很缓慢很缓慢的语调说。

这时候,从虚掩的门扉出来一个男生,端着一个水杯放在门槛上,走过去,抢了女生手中水龙头,细细地冲洗脚踏车。

女生微笑着走向门槛,坐下来,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托着下腮看了一会儿,温柔地说:“你是在戏水还是在洗车?”

磐石男生一听,突然把水龙头举向她的方向,漫天的水滴落下来,把她淋得很狼狈。女生跳了起来,越过水气和他抢夺水龙头,**而出的水珠像蛛丝在日光下一样的白皙。

“他现在住在这里。”她很疲倦地靠在小白猫枕垫上。

“哦。”除了这一个语音模糊的语气词,刘少康找不出别的词汇了。

“你可以和四个女朋友分手,他却永远都不会跟美人鱼分手的。”李明丽轻声呢喃。

刘少康有些尴尬地笑。

夜色深沉下来了,小院里恢复了宁静,平房里亮了一盏小小光芒的白炽灯,炒菜香味飘在空气中。

她趴在车的玻璃后的那一道窄窄的平面上,云雾般鬈曲的卷发垂落在脸畔。

“我们回去吧。”他小声地说,仿佛怕吵醒了她一样。

一直开到天华路,她都保持着僵硬姿势,他似乎听见了细细的呜咽声,像月夜下的闪闪烁烁的白丁香的味道。

有一阵凉爽的风吹来,她用低低的嗓音说:“去超市。”

他默默地开到超市,她打开车门,像风一样地卷了进去,径直走向酒类的货架。

回到车中,刘少康看到堆放在后座的七八支或长颈的或圆矮的酒,不禁苦笑。

“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她妩媚的大眼睛有一些红潮。

“喝酒也是排遣的一种方式。”

他们把酒搬到阳台上,她随手开了阳台的吊灯,一盏大象的长鼻子的橘黄色吊灯,光线温馨而迷茫。

“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她笑,仰头倒下一大口,“呛而烈。”

刘少康静静地站在阳台栅栏边,看着她,这个他心爱的女人大口大口地喝酒,苦涩的风灌进他张开的喉咙,也像烈酒一样苦涩而呛鼻。

“你也来喝一盅啊。”她醉态可掬,晃到他的身边,一手吊上他的脖子,一手拿着一瓶方形的酒,倒在他的口中。

“我不会喝。”他含糊不清地说,有些酒顺着脖子往下淌。

“你是男人,你不会喝酒?”她伏在他的胸膛。

他感觉到自己的每一根骨头都在隐隐作痛。

终于,她不再喃喃自语,也不再带着哀痛的微笑,她宁静地平和地睡着了。

刘少康把她抱到自己的卧室中,站在床头,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她,好想好想她成为他身上的一根肋骨,手掌里的一道纹路,身体中的一个器官,这样,就可以把她名正言顺地藏在身上。

他打电话给李明德。

李明德进来的时候,他发现了李明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一种危险的情绪。

而李明德则在刘少康无声的唇语之间读出深深的伤痛。

一个人如果不会喝酒,并不是一件好事。

刘少康清醒得闭上眼睛就心痛,连工作都无法慰藉自己。

他走过街头绿色小报亭时,停了下来,从中买到一本《巴塞罗那旅游日记》,这是他在大学时就想去的美丽地方,现在是实现这个梦想的时候了。

临去前的一晚,他开车到李宅楼下的一棵高大的洋槐树下,熄了火,侧头靠在方向盘上,远远地,望见了三楼她的卧室。

一片黑沉沉的暗。

他的感觉,就像是暗夜,无穷尽的暗夜,铺天盖地。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三楼始终没有透出一丝光亮。

这就是他的爱情的宿命吗?他将永远都等不到她的明亮的情感。

美丽的巴塞罗那!

巴塞罗那有着灿烂阳光,美味佳肴和艺术创作,是世界上20个一生一定要走访一次的城市之一,有着西班牙的温暖热情和法国的浪漫情调。

刘少康在网上预订了Hotel Claris的单人房,这间饭店的老板是埃及博物馆的主人,装饰中充满着艺术品,古董和高品位的设计。有些人喜欢它的户外游泳池,边上的酒吧,但他在预订时被打动的却是网站上出现的露天阳台和高大的仙人掌。

到了饭店,安顿行李之后,他便一个人逛到种有高大仙人掌的地方。

一棵棵仙人掌,像孤独的巨人屹立在现代建筑之中,平添了一些让人心动的遥远的迷茫的情愫。

阳光照在仙人掌绿色的扁平的身躯上,他眯细了眼睛,从另一侧的仙人掌与仙人掌空隙,忽然看见一个戴着大大的墨镜,卷发如云雾的女子。

他自嘲地笑了一笑,眼睛仿佛有一些刺痛跑了进去。

思念难道是如此的如影随形,这是与中国相隔了千山万水的地方,怎么会看见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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