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萼去向姜大拜别的那天,天气真好。已是初夏时节,庭院里天井的芭蕉一片翠绿。淡黄色的花一串串像鹤嘴一样,煞是可爱。她穿着一身杏子红的单衫,纱很薄很软的笼在身上,很是袅娜,乌黑的秀发盘成了一个别致的发髻,在阳光下像缎子一样闪着光泽。映的那芭蕉更是生机盎然。
她去的时候,姜大正在偏厅里喝茶,已是中午时分,料想公务已经处理完毕,他换上了一身烟灰色的长衫,眉宇间的那股匪气削减了不少,竟然还生出了些儒雅的感觉。
“这一向多有打扰,绿萼心中过意不去。感谢姜大哥和胡三大哥的精心照料和眷顾。清风寨毕竟不是我一介弱质女流长留之地,今特意来拜别,承蒙各位收留之恩。”绿萼轻言细语的说道。午后有些热辣的阳光照在她的脸上,那白皙的皮肤泛着绒毛,淡淡的如水蜜桃一般,却又闪着绸缎般的光泽。姜大一时有些恍惚,真想伸手去掐一把,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
“好的,既然姑娘去意已决,姜大我也不便强留。只是若姑娘以后有难处需要我们帮忙,清风寨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姜大客气而谦逊的说道。
绿萼松了一口气,事情如此顺利,想来自己是误会多想了。那日姜大不过是和她一时的玩笑。想想胡三,绿萼心里有些发涩,这些都当不得真的,男人的话还是只是听听罢了。
绿萼拜别了姜大,转身就折回了自己住了半年的小木屋。她并没有察觉到,姜大的眼神一直滞留在她远去的背影上,直到她穿过天井隐没在芭蕉丛中,消失在那蜿蜒的乡间小路上。
姜大心里空落落的,他喝了一口茶,嘴边有一丝笑意。对于绿萼他是十分笃定的,他绝不会放任她消失在自己的生命里。打从第一眼见到她,他的心便已被俘获,不管她是什么来历,也不管胡三的一往情深,他只知道,于茫茫的人海中遇到一个对的人,是多么的不易。她是他的,他毫不迟疑,并不能做丝毫的退让。
那日的筝声,早已摄走了他的魂魄。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他都觉得分外好看。不知道是哪一种神态,打动了他的心。他已然陷落了,心甘情愿而又甜蜜纠结。他觉得自己的生命中又有了另外一份期待。
所以,当那天他听到胡三预备带着绿萼远走高飞,浪迹天涯时,他的心仿佛被重锤狠狠的击了一下,就像是最珍爱的宝贝将要被别人偷走。心里竟然有了一种酸涩的痛。很快,这种痛便转化成了浓浓的妒火和怒气。
而当听到绿萼只是把胡三当哥哥时,他的心里竟然是暗自庆幸的,仿佛劫后重生。他的心在欢呼雀跃,自己还有机会。她一定是他的,短短的几分钟,他的心情如惊涛骇浪般随着这个叫绿萼的姑娘起伏。在姜大的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这样。
当她那天烧的不省人事的时候,他急的发狂。遍寻了长安城最有名的郎中,挟持到了清风寨来给她治疗。他这样做也是冒了很大的风险,从来到过清风寨的外来人等很少会再毫发无伤的活着回去。这不是他姜大心狠手辣,只是为了山寨的安全必须这样。然而,为了她,这一次他却甘冒这个险,他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悄悄地去探望她,高热不退的她昏迷不醒的缩在炕上宽大的被子里。脸颊通红,嘴唇发白,那无助柔弱的样子就像一个婴儿。她喃喃的唤着娘亲,眼角却有泪珠滚落下来。他的心一阵抽搐的痛,他好想把她抱在怀中,呵护她,照顾她,任谁也不能再欺负她。终究,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在黑暗中吻了吻她的唇。温热的,湿润的却又有些贪婪。这种感觉太美妙了,他多希望时间能够在这一刻多停滞一会,就这样,什么也不想的天荒地老。
对于胡三,他是嫉妒的,虽然绿萼并不爱他。但是姜大还是把他打发到山下去办事了。他希望将胡三从她生命的印记中逐渐稀释出去。这样,他就可以在她的心中占据更多,更独特的位置。虽然手段并不磊落,但爱情却都是自私且盲目的。他顾不上这么多了,他爱她,他不能冒一点这个险。
对于绿萼今天的告别,他并不惊奇。清风寨并不是她的久留之地,姜大非常清楚地知道是强留不住的,虽然自己是万般不舍,但万不可用拘禁的方式去留住她。否则,一定会弄巧成拙,甚至没有转圜的余地。
因此,他决定,放她走。他心中早有谋划,她一定会再回清风寨的,她是他的,哪里也去不了。就算是走遍千山万水,天涯海角,她终究是这清风寨和他姜大的。
阳光很明媚,太阳逐渐偏西,在芭蕉的绿色暗影里,姜大烟灰色的长衫被微风轻轻拂动着。他的脸上又一些笃定沉着,而又甜蜜耐人寻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