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瓷看着沉睡中的林淮,面上巧笑嫣然,心里却难受的滴血。
林淮已经不吃不喝五天了,这五天来,虽然李钰和李钦两兄弟,每隔一个时辰,总要给他灌些药和米汤,可惜,不管是灌什么,汤水都会顺着嘴角流出来,喂进去的所剩无几。
正常人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尚且受不了,更何况是林淮这个重病之人?再这么熬下去,不用别的病魔折磨他,他就会因身体衰竭直接死亡。
玉瓷握着林淮的手絮叨,“你多少吃些东西啊,哪怕是喝点水也好,这么不吃不喝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李钰回来时,玉瓷及时进了画卷。她原本想直接去休息的,毕竟这身体实在还难受的很,另外李钰要为林淮擦身,她总要避讳着。可眼角余光扫到李钰的脸色,玉瓷的动作瞬间顿住了。
李钰将水盆放在凳子上,默默看着病榻上的林淮出神,不久后,李钦也进来了。同样黑着脸,眸中喷着火星,咬着牙,握着拳,一副强制压抑怒火的模样。
“都是些什么人?都说了二郎不会结阴亲,还都不死心,一次次来,烦不烦!”
从李钦的话语中,玉瓷终于知道了外边发生了什么。
原来镇上又来了一户前两年没了女儿的人家,不知从什么渠道知道了林淮的事儿,便动了心思要结阴亲,这不,今天一家五口都过来了。
相比起王老板夫妇的奸猾刻薄,这户人家可算是朴实憨厚的老实人了,夫妻二人说起落水身亡的女儿,哭的喘不过气来。
是情真意切还是装腔作势,林江和林母自然都能分的出来。若是这家人如王老板夫妇二人一般,他们真会拿扫帚把人打出去,可对待同样老实本分的人家,林江和林母都有些下不了手了。
林江好歹意志坚定,没有被说服,倒是林母,她本就性情柔顺,心思又善良,只是被人这么一哭,原本的心思就动摇了。心里不住的想着,看这户人家夫妻子女的说话行事,便知家风应是不错,想来他们那因去河边洗衣而不幸落水的女儿,也定是个好的,这样勤俭孝顺、持家有道的姑娘,配她的二郎勉强也是可以的。
林母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李钰和李钦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才如此压抑气愤。
李钦愤愤不平,最后甚至冒出了一句诋毁林母的话,“伯母实在心思不定。她只想着可怜那家人,怎么不想想二郎的意愿……”
“阿钦。”李钰低声警告,“妄议长辈,你的礼仪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李钦吭哧吭哧不说话,很乖顺的闭了嘴,只是看面上神色,还是非常不平,甚至对林母此作为有些怨恨恼怒。
“该说的那天晚上我们都说了,现在再提也没有意思。况且,伯母是二郎的母亲,她若真下定决心给二郎结阴亲,我们也没有办法……”
兄弟两一时都沉默了。
而之后两天,这种境况不仅没有好转,反倒更严重了。
不仅是镇上没了女儿的人家,纷纷来林家商谈结阴亲的事儿,就连周边村里,也有两户农家过来攀谈。
林母为此有些头大,不过心思却更松动了。
她这几天打听了不少来家里帮忙缝制寿衣的小媳妇,也从她们嘴里,得知了好些那些人家的信息。这其中有两户人家,她还真看中了,若不是忌讳着大儿子这几天脸太黑,而她一贯顺从,在丈夫去后,就以这个长子为天,事事都听他的,儿子又明显对此事排斥,她真就把亲事定下了。
林淮昏迷第七天,其呼吸、心跳、脉搏全都没了,在村人看来,这就是人已经去了。
林母哭的伤心至极,一口气没上来就昏倒在地。
林江诺大一个汉子,此时背都佝偻起来,面色惨白,眼眶红肿,趴在父亲牌位前,就请罪起来。额头磕的红肿,血都出来了,看得村长等老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将他从房里扯出来。
老人们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因生活贫穷,面上也带着掩饰不住的苦色,皱纹深深的,在枯瘦干瘪的暗黄肌肤上,划伤一道道刻痕。
“大朗,你别这么自责。二郎病了这么几年了,如今走了也好,总好过日日这么吊着,受着些苦痛。”
“大朗,你得振作起来,二郎的丧事还指着你操持呢。”
“没人会怪你照顾不力,村里人多知道你都尽了力,即便以后到了下边,你爹也说不了你什么。”
林江无声低泣,最终一抹脸,对村里几位长辈行了礼,才打起精神去操持二郎的丧事。
这时,后院中,一众妇人也都开始忙碌了。
大柱嫂子和大曲嫂子边看着林淮抹泪,边将包括林丁氏在内的几个小媳妇指挥的团团转,“水呢,快去打盆温水来,要给二郎擦身净面,收拾的妥妥当当才好上路。”
“寿衣呢,趁现在身子僵的不厉害,要赶紧换上。”
“寿帽、寿鞋、寿袜呢?”
“还有寿枕寿被……”
屋里人忙的团团转,外边人也都开始帮忙搭起灵棚。
老王叔带着满身风尘,匆匆赶到村里时,便察觉到异样的气氛。再一看不少人都往林淮家中的方向赶,顿时心中一跳,他一嗓子喊住村长家的二小子,那二小子见是他,连忙唤了声老王叔。也不等老王叔继续开口问什么,就抹了把红肿的眼眶,连忙道:“老王叔您回来的正好,二郎哥不行了,现在大家伙都过去帮忙了,您也快去吧。”
话落音就一溜烟跑了,留下老王叔和一双驾车的儿子面面相觑,眸中又震惊又悲伤。
牛车上还有一个蓬头垢面的老者,此时冷哼一声,“人死了啊?死了正好,还省的老夫费心神了。”一巴掌拍到老王叔大儿子脑袋上,“行了,人既然死了,就送老夫回镇上去吧。”
老王叔当即诚惶诚恐,“既然来了村里,还是劳烦老神医再去看二郎一眼吧。不都说才死的人不定是胸口堵了一口气,顺了也就有活路了么?老神医救苦救难,还望看一眼二郎吧。”
说着竟是抹了把酸涩的眼睛,双膝一屈就要跪下。老王叔的两个儿子见状,也不拉父亲,反倒动作更利索的噗通一跪,就砰砰砰磕起头来,“求老神医救救二郎哥吧,救救二郎哥吧。”
那老神医顿时将一双老眼瞪得铜铃大,险些跳脚起来,“都起来起来,老夫可不是天地祖宗,你们别跪来跪去折老夫的寿。哼,那小子既然没命等到老夫来救,那是他命该如此,你们现在这是求老夫还是威逼老夫,哼,老夫可不吃你们那一套。”
话说的疾言厉色,面上的表情也怒气冲冲,骇的老王叔家两小子登时就不敢动了。那老神医却又不解恨的踢他们一脚,“走啊,你们两个蠢货倒是起来啊。”
又瞪一眼老王叔,“老的迂腐,小的也没眼色,老夫真是猪油蒙了心,才陪你们走这一趟。”
“是,是是,好好,都听老神医的。”老王叔和两小子那还有空计较这人说话不中听,却是立即起身,架起牛车就往林淮家赶。
林淮家中闹成一团,众人见到赶来的老王叔父子三人,及车上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老者后,还有些讶异,老王叔却来不及交代什么,只简言之,“快,快让让。这是老神医,让他再去给二郎诊诊脉,指不定胸口还揣着一口气,还能救活呢。”
村中人都来不及深思这话中的深意,以及这老者的来历真假,只是一听还能救命,便迫不及待让开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