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点头,玉瓷又和他说了些别的,稍后才将担忧表达出来,“神医医术这么高明,想来想要找他看病的人一定很多。你这次‘起死回生’,也算是奇谈了,这几天指定闹的沸沸扬扬,指不定都传到县城里去了。说不得再有两天,就有那家中有身染沉疴的病人家属专程来请医,这可如何是好?”
虽说从这两天的观察中,她也知道这金九神医是个随性恣意的,性格唯吾独尊的很,且是个顺毛驴,凡事只能顺着他的意思来,想用金钱砸他,就只能被他更狠的砸回去。
可不能用钱收买,还不能用苦肉计么?
若真是神医兴之所至,再为别的病人看病,而那病人家距离小林村又很远,这不是要耽搁林淮的病情么?这可如何是好?
玉瓷知道自己这么想,是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是,万一呢?
而林淮如今还不算脱离危险,他承受不起一点万一。
林淮自然懂得玉瓷的心思,一时间百感交集,握住玉瓷的手的力道不自觉加重了。他眼梢微挑带着笑意,宽慰玉瓷,“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玉瓷点头,“你比我聪明,这事儿也只能你来想办法了,我是无能为力的。”
林淮轻笑,“谁说你无能为力?我要留住神医,还要你多多出力。”
“嗯,我也可以帮忙?”玉瓷很兴奋。
“当然。还要麻烦你将之前看的那本《珍珑棋谱》默写下来。”
玉瓷虽在祖父的教导下,主攻书法,可对于文人七大宝的“琴棋书画诗酒茶”,都曾涉猎过,且用心学习过不短时间。只是这七宝中,她学的最好的是“书”罢了。而又因记性好,对于有兴趣的书总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看,至今她随意便可默写出百余卷书籍,这其中自然包括不少经典棋谱。
早先和林淮对弈,她那点水平自然不是林淮的对手,可手握作弊器,她为回击林淮,也特意搬了几个有名的残局为难他。对此林淮非常感兴趣,虽明知这不是她原创,也给了她不少鼓励,倒是让玉瓷汗颜。
闻听此言,玉瓷便晓得了林淮的打算,不由取笑他,“你又知道神医好棋了?若是他不通棋艺呢?若是他是个臭棋篓子呢?”
若是不通棋艺,这心思可就白费了,而若神医是个臭棋篓子,啧,他还不如不通棋艺呢。
“自然是通的,且应该棋艺不俗。”林淮肯定的说道:“昨日药浴时,神医屡次扫过那棋盘。”指了指房间角落放的棋盘,其意不然而喻。
那棋盘上尚有一局残棋,便是早先玉瓷为难林淮而特意设下的。乃是宋哲宗元佑九年时,刘仲甫等四人在彭城举行联棋赛,所留下的遗局《四仙子图》。
林淮解了一半后,精力不济放下了,之后便昏迷不醒,那棋盘也就一直那么放着。倒是没想到,这棋局竟还能用来“钓鱼”。
玉瓷忍不住莞尔一笑,“你这方法,可是有些……”
“怎么样?”
“有些损。”
林淮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玉瓷点头,“那好吧。我这就去默写。不过不是《珍珑棋谱》,我给你默写个更好的。”自主取了些笔墨,准备回去画卷时,又忍不住回头笑看林淮,“我说,你让我默写棋谱,其实不止是用来对付金九神医,实际上,你也想看对不对?”
林淮被揭破心思,也不恼,反倒笑的爽朗,“知我者,玉瓷也。”
玉瓷笑着离开,等到下午林淮喝过药准备睡时,便拿着一叠书稿出现在他房中。
“这么快就好了?”
“这些东西都刻在我脑子里,都不用想,只用默写下来就好,很快的。”将手中纸张递给他,笑的狡黠的冲他眨眨眼,“诺,我特意挑了《当湖十局》给你。”
“有什么说法?”林淮挑眉好奇问。
玉瓷点头,眸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骄傲,“那当然。这棋局在我们那里,是被称为‘古代对局中登峰造极之局’的。下这棋局的两位先生,更是有棋圣之名,这棋局妙绝千古,可见一斑。”
林淮此时也大致翻看了一遍棋谱,虽只有寥寥十局,却惊心动魄,看得他悸动难当,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话,玉瓷便离开了,林淮有心继续研究棋局,可到底知道现在身子要紧,便也强压抑住振奋的心绪,缓缓入睡。
傍晚时,林家用过晚饭,几个男丁便陪着神医来了后院,帮忙打下手给林淮治病。
林淮方才用了小碗滚烫的鱼汤,此时面色红润,精神也好了不少。
他和其余三人一一打了招呼,便和神医寒暄,可那老头如今那里有心思理会林淮?他的全部思绪,都被房间内新摆上的那棋局吸引住了。
老头眼睛瞪得铜铃大,本是想呵斥林淮,谁让他把昨日那棋局推了的?那棋局他老头还没想出破解之法呢,推什么推?
可一看今日这棋局,啧,老头恨不能眼珠子都黏在上边。
心不在焉的给林淮药浴针灸完,老头便一步一挪的往房间外走,其实心里像猫抓一样难受。
他想要那棋枰,想仔细端详那棋局,怎么这房间中就没个有眼色的主动开口,让他留下观摩,或是把那棋枰送给他?
哼哼哼,这么不懂孝顺老人家,这几个混小子必须差评,差评!
昏昏欲睡的林淮却在此时开口,“神医且留步。”
房间内其余四人一时间都停住动作,看向林淮。
睡意袭来,林淮此时张张嘴都困难,却还是坚持着把话说完。“小子此病,多老神医费心。只村中日子苦闷,甚少娱乐,且小子卧病在床,不能亲自陪伴,没得怠慢了神医。小子一贯性喜诗书棋画,是以,往日多有收集。神医若是闲暇无聊,或是喜欢书棋,不若自取读看。”
又拜托李钰,“知贤兄棋艺高超,神医若是不嫌弃,还请允许知贤兄作陪,也算全了小子一份心意。”
李钰连忙摆出态度,“愿陪神医对弈。”心里则泪流成河。
他为人端方,棋艺也只擅长君子之道,摆不出诡谲奇巧的走势来,棋风和为人一样,都是平平,如今被景宴赞一声高超,实在脸红。可为了不让神医觉得被怠慢,也只能厚着脸皮应下此事。
老头被说的心动,可还是拉不下面子应下。林淮就又指使李钦,“阿钦,将棋盘抱到神医房中去吧,左右我现在身子孱弱,也是费不得心力弈棋取乐的。”
李钦响亮的应了声,搬着棋盘要走。老头终于急了,“慢点,慢点,别动了棋子,唉你小子,让你慢点没听见?”
一巴掌下去,拍的李钦哇哇叫,老头心里舒坦了,可依旧觉得损了面子,便又回头讥嘲林淮,“自己没精神弈棋,倒想起把棋盘给老夫了,感情老夫还得捡你不要的?哼,现在的年轻人啊,一个比一个不懂感恩,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办事,就这为人处世,活该被人算计,哼。”
最后一句话说的颇耐人寻味,李钰、林江都愣住了,林淮却已经昏睡着了,也不知道听没听见最后一句话。
李钰和林江却不安起来,尤其是林江,想起早上赵家的求亲,心中顿觉不好,心思也越发愁闷。
想询问神医究竟怎么回事儿,可看着老头冷淡嘲讽的面孔,两人又没有那个胆子,只能暂且作罢,明天再找机会询问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