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三个青年成立的新概念建筑公司名作南北,成立仪式很低调,但公司设备条件却很高调。凌氏集团和瑞涛设计明面上没有账款流向南北,但暗地里老爷子们私掏腰包还是给了些启动资金。作为新成立的主打新理念、新概念的建筑公司,凌天元大手笔在城市最中心的位置买下了一个5A级写字楼整四层作为办公区域,每个月光物业管理费就是比不小的开支。再说到给设计部门桌面上配置的办公硬件、软件,都是顶级的配置,程瑞挖过来的年轻设计人才都十分满意。
像这样二十五六岁男人有背景有学历有财力,想一展拳脚真是再合理不过。
程瑞从建筑设计圈内挖了好几个有潜力的新建筑工程师成立了程瑞工作室,和南北签了长期合作合同,虽说是都在新公司的办公区办公,但是并不直接受南北行政系统的指挥,异常自由,也最先运作起来重要部门。先头潘思圆听闻诧异得不行,程瑞领头的设计部门是建筑公司的核心部门,哪有把核心部门都外包出去的道理?再看作为总经理的凌天元都无异议,她也只能劝说自己,新概念公司嘛,总是不走管理寻常路的。
盐市在约莫十五年前在城市的东部建成了软件园,借由成熟的城市规划和良好的经济发展态势,吸引了许多世界五百强企业在软件园落脚。近年来,随着国际化大公司在盐市生根发芽的数量增长,外籍在盐工作的人也越来越多,于是盐市政府规划部门在城市的东南部再建新的国际社区,意在建成一个适宜外籍在盐工作人员居住、教育、生活配套设施完善的新概念小镇,吸引外国优秀人才的同时,也留住这些优秀人才。
早在八九个月前,凌天元就收到消息,说新概念小镇要有动作了,第一期的几个国际公寓项目就要招标,很自然地就动了念想,并且在找了凌氏几个专业分析师做了系统分析,得到可行度极高以后,他把初期想法和程瑞交流了一下,轻而易举地拉了程瑞入伙。这种向政府讨业务的项目不比平时商人之间的买卖,凌天元的父亲在饭桌上提了提这方面的意思,凌天元又想起了在毕业回国后在北京工作的常正。
跟两人的单纯的生意人家庭背景不同,常正来自北京的高干家庭,举手投足都非常沉稳。在哥大读书的时候在一次国人聚会上交谈之后觉得特别投缘,一起炒过股,周末一起赛过车、徒过步,就连抗议不公的活动都参加过好几次。
在大学期间也不免谈到未来规划,常正也曾开玩笑似地说过父辈安排的那条路,太直了,没什么意思。凌天元却从他看似玩笑的话语中读到他自己给自己布置好的那盘棋,甚至看到他对于另一种更自在生活的渴望。
加之常正的舅舅在盐市重要土地规划部门任职,如凌家父亲所说,一定程度上,做生意也就是比谁的消息更灵通、更全面。毫无疑问,常正的加入,如虎添翼。
一路招兵买马拾捣过来,也就是今年的深秋了。
凌天元和常正坐在新的办公室里俯瞰着这座城市,一时无言,有时候,胸中有沟壑,胜过千言万语。
临近下班的时间,潘思圆收到了大学同学杨泽琪的短信,说是物色的人选差不多了,简历已经发到她邮箱,请她和用人老板确认什么时候准备面试的事情。她迅速登录自己的邮箱把简历三两眼过目了一遍转发给了凌天元,然后给他发了条微信。
[潘潘:猎头找的人选简历我发到你邮箱了,你赶紧看看,我好安排猎头和你见面,方便你安排面谈时间。]
潘思圆转手再回信跟杨泽琪客套了两句说会尽快给答复,再着手把今天自己的手头的工作收尾,再一起身想接杯水发现已经是下班时间了。
凌天元的电话是掐着这个点儿打来的。“简历我看了,我打算见三个。你今晚有空吗?”
“我已经下班了。”潘思圆收拾了一下桌面,拿了外套打算离开,“有空。”
“那行,我们见面谈,要不我来接你?”凌天元说着就站起身来拿了放在大办公桌上的车钥匙。
她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打了下班卡走进电梯:“不用了,你还得从城中跑到软件园来,我地铁过来还不会堵车。在哪儿见?随便吃点就好了。”
“那就约在中心商厦的二楼的那家THEWEST?”
“好的,一会儿见。”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你要是从办公室走,就把简历都打印了带过来吧。我再帮你仔细看看。”
凌天元握着手机失笑,潘思圆人前职业女性的那面还真是,让人有点招架不住呢。
THEWEST是一家轻咖啡西餐厅,每一张桌子相对独立,灯光和背景音乐都是老板找专人设计好的,气氛很好,适合两人约会,因为安静,倒也适合谈事。凌天元和常正到得早一些,选了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来,两个大男人点餐自然是毫不费劲的。
“不等她过来?”常正拿着菜单询问道。
“不等了,我帮她点了就行。”凌天元翻了两页餐单,决定得十分干脆,“一杯拿铁半糖,一份凯撒沙拉,一份黑胡椒意面。”
服务员一一记下。“好的先生,请问您还有别的需要吗?”
“算了,那杯半糖的拿铁帮我换成热可可吧。”太晚了,不能由着她。
常正见他一整套动作做得熟门熟路,问道:“你跟她认识多久了?”
“唔,我算算啊,从初中一年级到现在,得有十二年了吧。”凌天元一本正经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我们几个,我,大许,潘潘,还有亦珊,都是初中同学。程瑞都是后来我去念国际部了才玩起来的。哦,对了,你和亦珊还聊得来吗?觉得她怎么样?”
他可还没忘记,当时摆桌在平欢,一是给初到盐市常正接风,二其实是有意为亦珊和常正牵线搭桥。没想到那天出了意外,饭局没能成功继续,后来他开车去医院接他们,看两人在诊室里还聊得不错。本来么,牵线搭桥这种事儿,最重要的还是投缘,在包间还是在病房其实并不重要。
“挺好的一姑娘。”常正喝了一口桌上的淡柠檬水,“这么多年你怎么没下手?”
“哈,我们要来电还轮的着您这位大爷嘛。”凌天元大笑开来,“她和潘潘啊,我们都是衣服都擦破好几件了都没擦出火花的。你别转移话题,你俩接触的怎么样了?我问亦珊,她就知道给我打太极,那丫头,狡猾得很。”
潘思圆的到来给常正解了围。
她今天穿一件米白色的羊绒大衣,里面穿了一件淡蓝色的羊绒衫配一条灰色的西装长裤,踩着高跟鞋,中长发简单地束在耳后,干练,又不失女人味。和那天偎在他怀里,衣衫不整,手臂沾满血迹的狼狈女人截然不同。常正不自觉地眯了眯眼,原来平日里的她是这样的。
“潘潘。”凌天元手指了指常正的方向,“常正。我的老同学,我的合伙人,南北市场总监。”
潘思圆得体地笑,落落大方:“你好,我是潘思圆,上次的事还要多谢谢你。”
常正倒也不假客气,点头算是收下了感谢,开口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谢谢关心,已经没事了。”她脱下外套,坐了下来。
餐厅里空调开得足,她觉得有些燥热,没过多久就捋起了袖子,常正看到她手臂上尚有疤痕,因为她皮肤很白,疤痕特别明显。
凌天元给潘思圆聊着南北这一两周的琐碎事务,说话间菜就一个个上来了。对于服务生端到她面前的沙拉和主食,她也没多问,很自然地拿起刀叉享用起来。
常正心里默认,的确,认识那么多年了,他们很有默契。若是要回想起来,原先自己在国内念中学的时候,身边也是有那么几个关系好的女同学的,学习上较劲儿,放学路上又打打闹闹的。只是后来,她们有的和别的男生谈恋爱了,生活的重心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男朋友;有的和自己相处着相处着,对自己的感情需求变得更多了,他给不了,所以也离开了。这么多年匆匆过来,现在在北京还能咋咋呼呼常常约在一起喝酒,还能谈心的,也不过是几个从小玩到大的老爷们儿。对比起来,这朋友圈要稳固、幸运得多。
吃饭的时候话都不多,她跟着两个大男人的速度也很快解决掉了简单晚餐,拿了凌天元带来的简历细细看起来。
“杨泽琪是我本科的同学,毕业后就回盐市发展,她在的那个猎头公司也许比不上全球人力资源四大顶尖,但在国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她老板人脉很广,相信这几个送来的简历都不错。我觉得吧,既然你们几个大头都是男士了,人力和公关的高层还是定女士吧,当然这也是大众偏好,公关基本都是女总监。龙萍我听说过,刚从一个外资的日化品公司辞职,很有能力,处事很有自己的一套风格。但具体她离职的原因我不太清楚,虽说有她的简历,但她愿不愿意干还是个问题,可以接触后根据她的想法再作考虑。”说着用包里的钢笔在龙萍的简历上做了个小记号。
“咦,泽琪怎么把这人的简历也拿过来了。我刚回国在一次学术会议里也跟这位先生接触过,虽说在盐市人资圈儿很高的位置了,但是经验丰富也有个毛病,就是人特傲,而且他职业发展规划根本不是求稳,四十好几的人了,天天尽想着折腾。不行不行,这个必须得排除了……”
她阅读速度很快,脑子运转得也快,小嘴一张一合地一股脑把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全说了出来。说罢,感觉好口渴,赶紧抓起面前的柠檬水灌了一大口,抬头看见凌天元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怎么?你还是觉得欠妥?”她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反问道。
“你的想法,刚才我和常正在来的路上也有想到,你补充的很到位。”凌天元晃了晃自己手中平板电脑,是简历的电子版,也勾画了不少东西,“另外,潘潘,我想正式地问问你,你过来,不行吗?”他问得极真诚,而且话题一转也十分突然,杀得潘思圆措手不及。
愣了好几秒,她才重新开口:“天元你突然这么正式,我都不习惯了……我特别乐意帮你,什么事儿都是,南北有任何我能帮上的忙,我绝对不会有任何推辞,真的。但我要是真的和你共事,我觉得我自己做不好的。”
“你刚准备回国的时候没碰上招聘季,我就曾经跟你说过进凌氏,当时你说凌氏老民企框架太硬,你想选一个有活力的,现在南北那么新鲜,你不想进来试试?”凌天元继续。
“唉,你说要和程瑞一起创业的时候,我心里还咯噔一下。现在看你们成立初期运作起来也还不错,才舒了口气,是我个人的原因,我觉得我并不是一个能把公私分清的人。可能你没见过工作的样子,我工作的时候特别较真,也特别硬,我不太想把,不太想把这些面在你们面前混淆了,我不想有一天因为工作的事和你吵架……你懂我意思的。”她有些急了,解释一长串,根本停不下来。
她从小就这样,特别不会,拒绝别人。凌天元知道的。
“潘潘你别急,行了,我又不会逼你。”凌天元无奈地笑笑。
“你懂我就好,而且,我现在的工作经验,也不适合跳到南北当高管的。”潘思圆舒了口气,又端起玻璃杯,贴着脸颊给它降温,眉眼垂下来,不复刚才拿着简历的干练模样。
常正这时候才开口:“行,我看思圆能做咱们外援部分也不错,有时候框架内部僵局打不开的时候,有个圈外人提点真是好事。”
她立马向他投去带有几分感激意味的目光。常正摇了摇手中的玻璃杯,淡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