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高凡高成别了沐家父女,往城门走去。天气太热,把人心里撩动的躁躁的。
”站住!“高成前脚刚踏进高高的城墙下的阴影,一声扬长的呼喊声从身旁传来。高成一顿。
几个卫兵似乎突然来了精神,晃到一个带着一位少女的中年妇人身边:“小姑娘挺水灵啊!”一双双狗眼却直勾勾地在母女两人的身上扫来扫去。
高成视若无睹地走了过去,但从高凡的一个踉跄可以看出他其实加快了脚步。
”哼,这个黑暗的时代。一群猪狗不如的东西,在城门口都能肆意妄为,哼,这就是秦家的统治,就是反抗‘暴齐’的伟大成果。哼。“
高成避开大路,在一些杂草丛生的地方穿行。其实从前,这里是大路。十五年,沧海桑田。
一阵凉风吹过,夫人腰间的青铜腰牌叮叮作响。那上面,龙飞凤舞地刻着一个”秦“字。
城门口,刚才的几个卫兵正跪趴在地上。明明是凉风,却吹出了汗。
是秦家人。
“娘,不知者无罪,放了他们吧。”
“乖孩子,我想放他们也活不了啊。”夫人搂过少女,扳回她的头,“这是他们的命。他们犯了死罪,那些穿黑衣服的使者们不会放过他们的。你看,他们这种行为,不算恶行吗?你放了他们,以后他们再为祸别人怎么办?“
趴在地上的卫兵肩膀颤了颤,还是没有吱出声来。
”你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就会牵连到无数人。记住,一切的一切,都是苍天的安排,顺其自然才是真正的善良。”
少女咬了咬下嘴唇,歪着脑袋听着。
又一阵凉风吹过,连着今年的第一片落叶。接着,就是人头落地的声音。
高成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人,应该活不长吧。”一直沉默着的高凡突然开口。
“你怎么知道?”高成吓了一跳。自己开了王之眼才看到了事情的结果,身边这小孩没理由啊,轮回者也不带这么玩的!该不会是魔力漏了吧……
“因为我看到那个阿姨腰间佩着个刻着‘秦’的腰牌了啊。说书者不是说了现在秦家天下第一吗?”高凡一脸得意。
“什么?你听到说书人的声音了?”高成震惊了。听到第一句话时,高成就确定这玩意儿少儿不宜,出手打昏了高凡。结果这小子还听到了。
“嗯,不过只听到什么弥家和秦家结盟,然后……”高凡又幽怨地看了高成一眼,“就饿晕了。”
“哦……”高成脸色如常,心里却已经波涛汹涌。那个说书人,不,应该说是控制说书人的控魂者,实力怎么会如此变态……竟然能在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唤醒一个人的意识!化元之上……高成露出苦涩的笑容。
又走了半日,两人到了一处破庙前。
何以见得它破?不是满是洞洞的大门,因为它没有大门;也不是满是尘埃的香桌,因为它没有香桌。
高成皱紧了眉往里走,突然脚碰到一个东西。
高成暗吸一口凉气:一块破匾。匾上盖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灰尘上结着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啧啧,这边缘,真的是凹凸有致啊。”高凡捡起一块摸了摸。
“没文化,凹凸有致是形容女孩的。”高成鄙夷地看了高凡一眼。
“我知道,这里用这个词将牌匾比作女孩,既写出它的美,又点明它被人摔断的事实,体现了我说话的艺术性。”高凡回嘴道。
高成无语,弯下身捡起那块美丽的匾,抹去上面的灰尘,那匾上显露出”齐家庙“三个大字。高凡摸了几遍,转身走向墙角。墙角横七竖八地倒着几根木头,地上还散着几捆草。高成不停地舞着手扫蛛丝,提了几根木头坐到庙中央。
庙里的异味他倒是闻惯了,想到身旁的小孩,他还是叹了口气,去把窗撑开。谁知一碰,窗竟倒了,反吓了高成一跳。
高成从腰间抽出斧子,盘膝坐着劈木头。高凡远远地坐在门槛上看着高成发呆。
高成削了几根木头,不知从哪里掏出几枚小钉子,钉成两板扔到窗下。又去拿草,杯茶功夫就弄出一张小床来——这一套他自然是熟门熟路的。一顿手忙脚乱,这破庙竟有了几分家的味道。
高成把高凡招呼了进来。又行了一天路,高凡也累了,顾不得草屑异味,枕着那草就香甜地入睡了。
高成擦了把汗,扭头一看,嘿,佛像旁边还摆了个小台子,上面供着些不知何年何月的疑是瓜果的瓜果。
高成从小台子上抓了一个黑乎乎的疑似苹果的东西,坐到高凡旁边啃了起来,咬一口吐一口。
高成端详着高凡,眼眶不知不觉就湿润了。“我已经失去一切了……轻雨?活着又怎样?活着,对我来说,只是一场背叛而已……”高成喃喃自语,从包袱里掏出信细细的研究了一番,也躺下睡了。
夕阳西下,一排大雁飞过,勾起了多少游子的愁思。一个女子抱着膝坐在路旁,弓着腰伏在膝上,神色悲伤。
如果之前高成寄宿的那家的主人青衣老翁在此,就会认出,她就是自己被山贼掳去的女儿。
弥灵,地位最低的弥家使者的一员,当了几年的跑腿只为混口饭吃。由于表现良好,迎来了她职业生涯中的第一个考核:送信。她欣喜异常,回去告诉了家长。不料被山贼掳了去,幸亏他们喝的烂醉如泥,被她挑了个机会一锅端。
之后,为了补回时间,她日夜赶路,那憔悴苍白的面容和浓浓的黑眼圈暗示着她已经有几天没睡了。
可惜的是,她走错方向了。
当她发现这一点时,离期限还有两天,目的地……往哪里走是目的地?幸好是考核,误了期限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不给报酬不升职罢了。每个人都有黑暗的一天,靠平时攒的小钱混过去从头再来吧。
但是我们可敬的弥灵弥远侍,为了早日完成任务,一咬牙砸了储蓄罐,买了五个神行符飞快地远离了目的地。
现在身无分文不说,还是在南辕北辙。
为了活下去,弥灵在苦苦抉择:是偷呢,还是当乞丐呢?
弥灵托着下巴边想边走,突然看到了令人发指的一幕:
”大爷,赏口饭吧!“
”诶呀死乞丐,老子今天刚好心情差,你也算走大运了,爷早点送你去极乐世界!“
然后,那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倒在了路上,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弥灵的心拨凉拨凉的。这乞丐当的,不和狗一样吗?
偷一百币,来日还一千币!克服了思想上的障碍,但克服不了能力上的障碍。弥灵绕着张府王府转了几圈,就是进不去,反而摔得一瘸一拐的。
弥灵哭了半日,也哭乏了。眼看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倦意、饥饿感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意识。算了,去庙里啃几个祭果吧。
弥灵揉着腿摸进破庙。月黑风高夜,没错这看似是个适合偷东西的好日子。
但她没想到的是,她进的庙是早已经破落的齐家庙。
这个夜晚黑的诡异,月亮和星星似乎手拉着手私奔了。忍受着震耳欲聋的鼾声,弥灵四下摸寻,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跤,手伸进一个湿嗒嗒的地方。弥灵用手四下探了探,手却被咬住了。
啊嘞,伸人家嘴里去了。
弥灵咬牙抽出手,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四处摸索,又摸到了一个长方形的软软的纸片。弥灵丢下,继续摸索了一阵,毫无所获,只好又按原路摸回,出门再次被门槛绊了一下。
“明天天亮等这帮死乞丐出去再来!”弥灵愤愤地鄙视着乞丐,完全忘了她目前的身份:小偷并不比乞丐高贵到哪里去。
弥家使者不愧是弥家使者,做事一板一眼的,辛苦了一个晚上,靠着微弱的“目光”探测庙里的情况,制订了详细的计划,一分一秒都掐准了。落脚点,伸臂长度,甚至门槛高度都记录了下来。
随着一声鸡鸣的响起,弥灵撕烂了自己的偷果子计划书扔在地上。
因为她发现自己的信不见了。
一定是昨天晚上落在那个破庙了!该死的,那个软软的长方形纸片就是自己掉落的信!
真可谓是无巧不成书。马虎的弥灵竟然不知道自己的信丢在了家里,完了高成又正好撞上这事儿,随身带着弥灵的任务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回到昨晚。
半夜里,高成只觉得鼻尖痒痒,翕动了几下,打出了一个没有声音的喷嚏,嘴里好像咬着什么软软滑滑的东西。突然那东西又“哧溜”一下滑走了。高成磨了磨牙,微微眯开了眼,眼前只觉黑压压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高成正要昏昏睡去,突然听见门槛那里发出声响。不好!高成猛地惊醒过来。
其实高成也挺纳闷的:睡这地儿都有贼光顾?苦命人何苦为难苦命人?
但既然已经醒了,高成也懒得去睡了。高成打算乘此良宵美景,好好梳理一下这几天得到的消息。
”我苦等古史书上记载的’魔现‘之日五年,结果什么都没发生。又是十年,我明明已经放下了这一切,为什么魔现了?为什么那个魔还是……我的亲弟弟?命运啊,为何我注定悲剧?又多了个实力高不可测的说书人,那轮回者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对,轮回者是没有实力的,只是时代的需要,他存在就可以了,至于如何存在却不是重点。”
“但是这次他轮回到魔上了,一个轮回者拥有了魔的实力,但是魔的意识不是可以轻易压制的,一开始如果没有我,轮回者的意识恐怕就被魔的意识压制甚至毁灭了吧。“
”那这么说来,轮回者有突然身死的风险。命运不能控制魔,假如魔的意识某一刻压制了轮回者,轮回者就会提前身死,不能完成命运的使命,时代就会发生逆转,不可预测,更不可控制。“
”那个说书人,应该就是命运的化身吧。他来告诉我这些事,莫非知道事情已经变复杂了?那他告诉我又有什么用?我能帮到他什么吗?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帮助他?天下时局,与我何干?“
“我只要让我的弟弟安全就好了。在村子里安静的度过这一生……”
“不过这种人生,似乎不是他想要的……”
“既然他想要展翅翱翔,那我就为他,抹净一片蓝天。”
不知不觉,天已经蒙蒙亮了。高成伸了个懒腰,突然听见,门槛那里传出一阵声响。
高成猛地一惊,想到了昨天晚上留在手边的信,下意识的把信压在了身下,然后……装睡。
这已经是弥灵第三次被门槛绊到了。
高成醒得很是时候:”喂,你谁?“
弥灵被这位大叔英俊的脸庞震惊了一下,足足呆了三四秒,这才红了脸,怯怯地说:“那个……昨天晚上我有东西落在这儿了……”
高成用影帝级别的目光狐疑地盯着弥灵:“昨天晚上?”
弥灵急得小脸通红,手舞足蹈地说:“那个,我是来……这是庙啊,我来供供佛的……”
高成撇了撇嘴:“这是家庙,供的是齐家的老祖宗。”
弥灵的脸红得几乎可以挤出血来了,呆了好久,又仔细地看了看高成。高成此时正一脸“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表情,弥灵欲哭无泪,失魂落魄地挪了出去。
“咚!”这是第四次被门槛绊倒了……
高成看着女子清瘦的背影,突然又想起了轻雨。
时隔九年,却依然历历在目。
也是这样,这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