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灵子带来了”,春生将灵子一把推进了屋。
林清风那犀利的目光,将灵子吓得直哆嗦,她将脸埋进胸口,不敢抬头。
“说吧”,林清风紧紧地盯着灵子,“你的主子到底把二奶奶怎样了?她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灵子抖动着身子,死死地闭着眼睛,她觉得只要自己不睁眼,就能熬过这一关。
“快说”,林清风突然一声大喝,吓得灵子一个激灵,险些瘫在哪里。
“你们到底把映雪弄哪儿去了,快说!”林清风的心里是火急火燎,他早已失去了耐性,恨不得将眼前这个毒如蛇蝎的灵子撕成碎片。
突然,春儿嚎叫着从屋外冲了进了,“你拿命来”,她的一只手高举着一把剪子扑向了灵子。
眼看着那剪子尖儿就要刺过来了,灵子登时吓傻了,她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林清风一个箭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春儿的手臂。
春生见状,也是忙着横腰抱住了妻子,“春儿,春儿,你别这么冲动,快把剪子放下”,说着就去夺春儿手里的那把剪子。
春儿先是被林清风将手臂握住,接着又被丈夫拦腰死死地抱住,根本没法靠近灵子,急得只能大喊大叫:“你这个恶魔,你把二奶奶怎么着了?你不得好死,你这个混蛋,你还我孩子”。
林清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了,他使足了力气,一下子将灵子的胳膊拧到了她的背后,疾声喝道:“你还敢不说实话吗?”
灵子在林清风的威慑下,不得已道出了实情:“二…,二奶奶被卖到了镇江的春香楼!”
灵子的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震得林清风的头直嗡嗡。他万万没想到,妻子会变得如此可怕,如此狠毒,为了那些个虚荣和嫉妒,竟可以变得如此不堪。
林清风像是发疯了一般,他的眼睛里全是血丝,目光里充满了火药的味道。他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拼命地奔向镇江。
“哎呦”,那大茶壶一下子从门外飞进门里,惊得那老鸨子一阵儿地激灵。
林清风一脸的戾气,他疾步跨进春香楼,怒气冲冲地一把揪住那老鸨子的衣襟,厉声喝道:“说,柳映雪在哪儿?”
“哟,这位大爷,您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呀”,那老鸨子想用平时用惯了的手段对付林清风,“我们这儿的好姑娘有的是,您别急,慢慢挑…”。
没等那蠢货说完,就听“咚”的一声,那个浑身赘肉的老鸨子,倒像是一只被捆了手脚,待宰的肥猪,一下子被掀在了地上。这一下摔得可不轻,疼得她直个劲儿“哎呦”。
几个壮汉闻声赶来,想要制服林清风,不想却被林清风一顿拳脚,全都干趴下了。
“说,柳映雪在哪儿?”林清风突然一扬手,“砰”的一声枪响,惊得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打颤,一个个露出惊恐的表情。
林清风的怒气早已填满了胸口,他将枪口指向那老鸨子的脑袋,“快说,她到底在哪儿?”
“听…,听说日本人和土匪为了争…,争夺她,打了起来,一不小心枪打歪了,把…,把…,把她打死了”,那老鸨子浑身筛着糠,结结巴巴地说着。
林清风顿时觉得是五雷轰顶,五脏六腑都颠了个,他发疯地嚎叫着,抬脚踹翻了那老鸨子,又飞起一脚踹飞了那大茶壶。他喘着粗气,眼睛里也布满了杀气,只听一阵“砰砰”的枪声,林清风胡乱地开着枪,春香楼的大堂里随着一阵阵劈里啪啦的声响,变成了一片狼藉。
日本人为了征集军费,大肆地搜刮中国商人,逼着这些商人出钱,为他们的侵略行为买单。凡遇到抵抗不肯就范的,抓到宪兵队,严刑拷打,仍不肯低头的,就残忍地杀害。邵正寒托人打听林清风的下落时,正赶上日本人枪杀了几个有骨气的中国商人,情报传递出了差错,这才误听了林清风已被日本人杀害的消息。
柳映雪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整日坐在那儿发呆,眼泪不停地滚落下来。她没想到,那日眼睁睁地看着林清风被日本人带走,竟是她与他的永别。如今,有情人阴阳两隔,再想见面已是无期,柳映雪的心如刀剜一般,血流不止。她恨那些持枪闯进来的侵略者,那些不分青红皂白带走林清风的日本人;恨那个私欲如沟壑般难以填平的沈如玉,那个理直气壮抢走她孩子的恶毒女人;更恨这个让她窒息、让她惴惴的世道,将她的一生灌满了悲惨、凄凉。她觉得天塌了,那塌陷下来的天幕,将她深深地埋葬在怨恨、愤怒里面,万劫不复。
林清风一连着昏迷了好几天,他在沉沉的睡梦里,呼喊着心上人。春生夫妇眼看着林清风病得脱了型,焦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日子被这对凄婉的情人,用眼泪浸泡得那样酸涩、悲凉;那苦涩的日子又在这对情人的心上,一刀一刀刻下了哀伤。
不屈的中国人,用了长长的八年,承受着侵略者带来的伤痛。妻离子散,仍不忘根本;死伤无数,仍不改初心。他们用铮铮的傲骨,迎接侵略者的刀枪;他们以昂扬的血肉之躯,阻挡侵略者的铁蹄。战火燃遍了九州大地,将这美丽的山川日月变得血雨腥风,仍旧不肯低下那颗高贵的头颅。
林清风将林家老祖宗留下来的家业悉数变卖,店铺、房子,一个不留,他将这笔巨款无偿地捐给了抗击日本侵略者的队伍,自己却悄悄地离开了落霞镇,来到乡下,种田养蚕,他将已死的心灵全部付给了这片热土,从此再不愿动情看这喧闹的尘世。
柳映雪经过几年的历练,已经成长为一名成熟、干练的地下交通员。她用绣娘的身份作掩护,穿梭于南京的地下交通站之间,将那些重要情报传递到抗日前线。
时光转瞬即逝,九万里神州在炮火的洗礼中,虽支离破碎,却愈发坚韧。中国人凭借顽强的信念,对闯入家门的强盗,迎头痛击,绝不留情。
1945年,日本人终于缴械投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在一片欢呼声中,重新绽放出宁静的美丽,将妖娆的山河闪烁得更加耀眼。
可惜,人们还没来得及享受这难得的和平,就被又一次带入了战火纷乱中,饱受折磨。
林清风看过了这些年的纷扰,似乎变得更加平和、深沉。每日除了田间地头,便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些白白胖胖的蚕宝宝,连呼吸都显得多余了。
因为林清风变卖了林家大院,沈如玉只得带着三个孩子,来到镇江的娘家。不久,她用这些年攒下的私房钱,买了一处小院子,在镇江安顿了下来。林清风那一巴掌,将他们之间的情分彻底地打散,击落得丝毫不剩,沈如玉想当林家掌门人的梦,从此也变得那样虚无、飘渺,直至完全随风飘远。
战争的火焰,将本就贫瘠的土地,炙烧得更加困苦不堪;苦难的中国人,经历了这多年的磨难,依旧没能脱离苦海,仍是更加得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