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这个夜晚窗外的天穹呈现不愿落幕的血红。
我回到那栋孤独而黑暗的，被称为家的建筑物中时，是临近午夜的二十三点三十七分。墙上黑色指针白色表盘的钟与我手上银白色的江诗丹顿全都给出了同样的时间刻度。两个时间几乎分毫不差，如同一对同时从其母亲子宫中奔跑出来的双胞胎。只不过运气因人而异，一个成为了价值两万欧元的银色名表，另一个成为了地摊和商场随处可见的黑白挂钟。
时间渡过十二点时我仍然不想入睡，便点起台灯来读书。我在书架上找到的那本书是加西亚/马尔克斯所写的《霍乱时期的爱情》。昏暗的灯光下那本书的每一行字所蕴含的力度全都沉默的透入心骨般笃定。我翻过那些纷乱的篇章，看到透过昏暗的时间里那些泛黄的朦胧感。
读书的时候总是莫名的感到头脑沉重和灼热。我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是注定长时间的阅读只能令人乏味和昏沉。我放下书的时候墙上的钟被一片模糊的影子所遮盖的看不清楚。外面的天空依旧发出暗红色诡异的光。
我想了一会儿，翻身起来，抓起一旁桌上的电话，拨出去一个号码。
过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我把电话听筒凑近我，说，“喂，你也该出来了。”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个年老低沉的嗓音才终于冒出来，“我说，你打扰到我睡觉了。”
“跟几个女人？”
“你小子怎么什么都猜的出来。”对面的人停顿了一会儿，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他在打发那几个***离去。电话中传来她们穿衣服的声音，然后是一声果决的关门声，“——唉，老啦，两个都快不行了。”
“老东西，出来管管这个场面。危机来了。”
“冬天才刚过去，你慌什么？”
“我今天刚刚在巷子里杀死了布里奇家族的长子。”
“杀死？”
“一枪打爆脑袋。”
“唔……”电话那头吱唔了一会儿，又问，“你是说，那种像打烂一个西瓜那样打烂了他的脑袋？”
“是的，你形容的一点不差，就是像打烂一个西瓜那样。”
“那可不好整，是吧。”对方声音似乎更低了一些，“毕竟对方是布里奇家族的。像他们那么大的家族，西城才有几个？”
“三个。”我确切的回答他，“布里奇家族是一个，我们西斯庭人是一个，还有——”
“还有隆巴顿家，对吧。你还有个私生子的朋友是那个家族的，叫什么来的？扎克？哦不是，佐伊，对吧？”
“他死了。前几天在自己独居的别墅里死的。我把他的遗体烧了。他本应该与他们家族其他人居住在一起，或至少近一些。”
“隆巴顿家知道了这件事吗？”
“还不知道，不过等太阳升起来，天光大亮，全西城就连乞丐都会知道昨天一条巷子里发生了恶性火拼。简直可以轻易的想象到那些政客用他们一副如同世界末日来了一般严峻的嘴脸，对着摄像机做作的说，’我们为死难者表示诚挚的哀悼。’哦，那语气简直令人反胃。”
“我说，小子，不如见一面吧。明天怎么样？听你这么说，你布坎南叔叔又要重出江湖了。”
电话断了。唯一的声响被停止的电波所隔断，整个屋子重新归于可怖的寂静。有时我会觉得这里充满了曾经居住之人温热的影子。曾经在这里住着很多人，曾经这里也有许许多多的佣人。那曾经的时光仿佛永远都不存在片刻的安静。那几个岁月里渐渐变成灰色的眉宇，整个庞大的西斯庭家族终于死的干干净净。
剩下我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却背负着这个将死的家族最后的产业。
凛冬从未过去，屋里打着柔和昏黄的灯光，透过那片漆黑的玻璃，仍能望见外面的西城飘着洁白纯净的大雪。它寒冷的如同已经死去的尸体，被永久的保存在那永世苍雪里再都不会腐烂。
永恒的苍雪将西城堆砌的彻彻底底。很快那里将化作一片柔软苍茫的冰冷雪原。北境苍茫的寒风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透明的印子来，我们退回自己温暖的屋子里，退回到那一片干净温暖的白色羊绒地毯上。
整个冬季从未过去。末日也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样山呼海啸。
它只是安静的飘落下冰冷的雪花。我们曾经所熟知的世界就在这样虚伪的夜里，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白色的雪原。
末日安静的降临下来，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