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比试下来,零归在会场上泄了气,面对如此众多年龄相仿但铸剑技艺远超自己的青年俊杰,恍然间对自己的选择生出了怀疑,难道自己的天分真的不在铸剑之上吗?夜深人静的时候,零归独自一人走进巨神峰的峡谷中,此时他的情绪非常低落,心里想着明天的比试而焦虑难耐,他发现自己比别人承受压力的能力低了一大截,常年的独处让他产生抵触外界厌恶热闹的心性,他以为想要铸剑,这是必须的,于是他任由自己成为一个这样的人。
不愿与别人交心、争强好胜的个性,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零归的身世。上天夺命,谁能奈何,每当别人问起零归的父母时,他总是这样回答的,儿时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在父母身边撒娇,他甚至会气急败坏,装作大人的样子以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心态对自己说,真是个一无是处的小娃娃,可是夜晚他又会一个人躲着哭泣。长大后,零归被凉衣那些传奇铸剑师的经历所吸引,渴望像那些铸剑师一样得到世人的认可,渴望他们在天地间自由来去的生活,渴望他们的****,渴望他们的不世功业,于是铸剑在零归的心中便成了无可替代的东西,精神上的父母亲。
就这样,零归以一种近乎扭曲的心态投入铸剑,其中没有时间的概念,他也确实在其中得到了真实的快乐,但这些许的快乐却带给他千百倍的痛苦,让他无法面对现实的世界,让他在自己切实的生活中难以自处,谁能想象得到一个除了铸剑之外什么都不懂的人,何以自立,他有时也会在想如果能有人来改变自己该有多好啊!老天还算公平,铸剑起码让零归的心得到了归宿,让他的生活有了意义,于是他下定决心自己这辈子就交给铸剑,是非成败,皆由自己一身承担。
巨神峰不远处有一道瀑布,自北阪群山冰雪消融而来,溪水流经两峰峡谷格外凉爽,零归用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了许多,然后背靠着天将的那把石剑坐下,盯着神离雕像发呆。
“喂,你在看什么呢?”清亮的声音传来,打断了零归的沉思。
零归转过头去,正好对上钟芷兰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摄人心魂,他连忙移开目光,用手指了指前面的神离雕像。
“一尊石像有什么好看的。还看得那么出神,我看是在发呆吧!”少女双手背在后面,巧笑嫣然。
“白天我在台下看到过你,你是丹朱国的公主钟芷兰?”零归明知故问。
“何必在意这些身份呢?我只是在屋里待得太闷,出来散散心而已。”说完笑容满面地准备离开。
正在此时后面传来急促的呼声“表姐,表姐,等等我。”待钟芷兰侧身回过头去看,零归发现过来的是小夭。
“是你?”小夭走过来发现了零归,吃惊地说。
“怎么?你们俩认识。”钟芷兰询问小夭。
“算是吧!在彼岸天见过一面,那时他正被朝离宗的人欺负,我看不下去帮了他一把,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小夭手舞足蹈地夸耀了自己一番。
“你被朝离宗的人带走,没受欺负吧!”钟芷兰在一边捂着嘴笑,零归很是认真地关心道。
“都是姐姐她脑子有毛病,非要让我来凉衣寻找高辛落落的信物,不然我就不会遇到那帮人。”小夭满脸怒气说道。
“你姐姐可是高辛王姬,如果被她听见,非把你舌头割下来不可。”钟芷兰伸出粉红色的小舌头,做了个割舍动作。
“我又没说错,高辛落落已经都是五百年前的人物了,她的东西让我去哪里找啊!说是找不到的话,还不许我回丹朱涂山,这不前不久她还托人带来消息,让我去汝南找一个叫东方月初的人。”
“汝南最近战事频频,你最好还是不要去,而且、、、、、、”零归好心地提醒道。
“而且什么?”
“而且他得到了贺兰神剑,朝离宗肯定不会放过他的。”
“那我就去对了,没准这东方月初就是姐姐常常念叨的贺兰子归转世。”小夭怔怔地望着零归,随后摆了摆手,笑嘻嘻地说:
“明天的铸剑比试,祝你好运哦!”说完拉着钟芷兰的手就走了。
等人走出老远,零归才回过神来,轻声嘀咕了一句“谢谢!”
天刚蒙蒙亮,巨神峰上的执事弟子就开始忙活起来,筹办第四天的论剑事宜,神离和天将的雕像在初阳中更显气宇宏阔,伟岸高大。
这天轮到白月苏和朝离宗一位外门弟子比试铸剑,东场两边各制备好一鼎一炉,数百种铸剑材料,两粒风鹤丹石,风鹤丹石取风鹤内丹炼制而成,属于风属性材料,对白玉苏所铸雷剑并无太大功用,反而对朝离宗铸火剑的弟子帮助极大,因为材料、胚体和鼎炉在比赛之前都是随机安排的,所以参赛弟子只能靠运气,运气好的能恰巧匹配到与自己属性一致的材料,而运气背的只能在其他方面进行弥补。
白玉苏和朝离宗弟子的这场比试,虽然在材料上没占什么优势,但长老王欣把雷剑堂的灵阶雷火交给了白月苏,相比于朝离宗弟子所使用的凡火相比倒是略胜一筹,但铸剑终归还是要看对剑道的见解高低和对各道工序的把握程度。
在凉衣的铸剑宗派中,朝离宗的弟子最为出色,和他们实力相当的恐怕就只有王族倚家的铸剑师了,白玉苏虽然手握灵阶雷火,但在第一场比试就遇到朝离宗的人,恐怕能进第二轮比赛的可能性都不大,本来雷剑堂这次把所有赌注都压在白月苏身上,把雷火都给了他,只可惜运气太背。
果然最后两人铸成的剑在断剑石上一测试,色品相差悬殊,同为铸纹境前期,白玉苏铸成的剑劈向锆石只显现出微弱的红光,朝离宗弟子试剑时,锆石绯红。
轮到零归上场时,长老苏薏拉住他,然后转向了白月苏伸出右手,一声不吭,明摆着是在讨要雷火。
白月苏脸色极为难看,张开右手,掌心冒出一簇幽蓝的火焰,雷声逼仄。苏薏接过雷火递到零归手心,望了他一眼开口说道:“无论是朝离宗的人,还是圣火令的人都不好对付,你若没有异火肯定不是对手,这次他们肯定准备了圣阶异火,你尽力就行不要太勉强。”
零归望着雷火在掌心消失,点了点头便走上铸剑台。鼎和炉都没有什么差别,而材料中最重要的是泽蜥丹石,雷泽相生有助于铸雷剑。零归的对手是圣火令弟子,善于用火,只要对手不拿出品阶太高的异火,零归倒是没什么可担心的。
铸剑开始,零归没有想到的是圣火令这次拿出的竟然是一枚凡火,和零归掌心的雷火根本没法比,而对方是电属性铸剑师,泽蜥丹石的功效也发挥不全,这次七鼎炉弟子都认定零归会赢。场中只见零归唤出雷火一分为二,一份先引燃鼎,另外一份引燃炉,然后向炉中加入各种材料,白沙磁石七克、闪锌黄铜各三、万窟古木半支等等数百种不同属性的材料,使金木水火土雷电均衡,然后再唯独突出雷属性,此为铸剑取势,势高则性强,势低则均一,也是零归此次专门为比赛研究出的均衡取一铸剑之法。高炉温度上升到一定程度,待各种材料融化进入剑体,零归推上隔阀,先让剑体回温一段时间,然后马上取出淬火,淬火完毕待鼎达到一定温度,又将剑体放入鼎内回火再造,加入泽蜥丹石,雷仄之声大做,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直待雷剑有成。
忽然,就在雷剑将成未成之际,鼎内雷火中烧,温度不受控制地直往上飚,致使剑随鼎一起左右摇晃,接近爆体的边缘,零归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顿时慌了神,为了不使大鼎爆裂,他立马从鼎中唤出雷火,温度瞬间下降,雷剑半成不成,而铸剑时间已到。
圣火令弟子用凡火稳定地铸出电剑,电闪嗡鸣,夺目耀眼,触碰到锆石的瞬间,红光大作。而零归这把出了意外的雷剑,不管怎么劈砍断剑石,也未曾发出任何光亮,更别说是有铸纹境之征的红光了,惹得全场哄堂大笑,零归无地自容。
最后天雷坞雷剑堂三人中就只有隋汐凭借雷火进入第二轮,在两天后进行比试。比赛进行到傍晚临时终止,零归回到自己的寝室一睡不起,整个人的心力都全要散了,也许是这么些年来,他让自己过得太累太累,如今只想好好休息休息,终于有一天可以松懈下来了。
零归睡了一天一夜,巨神峰上叶城论剑还在激烈进行,他已没有心思再去看什么比赛了,漫无目的来到北阪最东边的一处密林散散心,却还是无法排遣自己心中的失落。铸剑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自己低估了灵阶雷火的威力,而高估了比赛所用之鼎的强度,说白了还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是自己太过愚钝,对于铸剑没有大局的掌控,只醉心于那些细枝末节。也许一次失败对于常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因为他们从一开始都随心随性,从不强求。而零归不一样,这次失败,却是他用如许多的青春韶华换来的,是用日日夜夜的孤独换来的,是用自己数年来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换来的,可惜换来的只是一场失败。
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铸剑,如果真是这样,那该让自己如何割舍呢?就这样甘心放弃吗?可是自己已然成为了一个不谙世事、诸路不通,什么都不懂,只会铸剑的无能之辈,如若没有了铸剑,就意味着没有了自己。他在心中不断地反问,怎么能够允许自己就这样活着,这样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不见井垣地活着。也许铸剑在心中已无法割舍,但自己必须改变。
就在他心里崩溃来到东边密林之前,他没有发现有人已经盯住了他,暗暗跟着也来到密林,这伙人就是零归在客栈里遇到的那群杀人凶手,似乎他们所谈论的事情太过严重,一定要让知晓的人永远闭嘴。
“你们是什么人,到底想干什么?”零归被握剑的四人团团围住,生死悬于一线之间。
“呵呵!想杀我,来啊!”心灰意冷的零归突然间朝四人吼道,然后冲着一人扑了过去,这一举动让四人都瞬间愣住了。
无论一个多么高超的铸剑宗师,在一名剑士面前就相当于手无缚鸡之力的蝼蚁,毕竟一人铸剑,一人出剑,生死完全掌握在出剑者的手中,零归被刺伤数剑,全身血淋淋的,单膝跪在地上,一剑悬于喉头。
零归本是心灰意冷,一心求死,就在他闭上眼等死之际,一把寒光闪烁,雷声逼仄的长剑从远处飞来,从两人胸口处对穿而过,而后铿锵地插在一块巨岩上,剑锋处声声血颤,不绝于耳。
随之一个蒙面黑衣人走了出来,拔出巨岩上火纹与冰纹交杂的深蓝长剑,递到零归跟前,说:
“铸剑者心明神韵,出剑者肃杀凛冽,此剑名为千泷,冰山烈焰,兼具一身,拿着它,出剑。”
“杀了这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