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梓涵的爷爷、奶奶,伦宝国和张梅梅正打算着等这阵子活忙完了,再过俩月孙子、孙女放假了,就在家待着给他们做顿热腾腾的饭,一家子热热闹闹的,多好啊。
那把唯一的白色藤椅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垒成的一道防护墙,隔着旧时光把人儿怀想。
小时候苏梓涵不稳妥,坐在方形的竹椅上容易摔,爷爷奶奶就给她买了这把藤椅,还命名为小孩子专属。等到苏梓涵有点大了,伦梓鑫每次来奶奶家就捣腾这把藤椅,爷爷总要为之大伤脑筋。
但不知不觉,这把藤椅渐渐退休了,被搁置在了墙角一端,但又不舍得扔了,他们下回见不到它,会不会争执?
老旧的藤椅一直保持着缄默,有时二老竟会望着它哧笑。
春季爷爷奶奶们也歇不得。
田野里一片祥和与安宁,溪水涓涓的环抱着两岸的苍绿。
河南省也正处于辽阔的华北平原上,朝厦市在其南部区域,这里冬小麦的收割时间偏早产量也高,差不多五月中旬的上,也就是现在这时候了。
马上又要到大伙在各家院里、外抢占着地摊晒麦子的光景了,看着金黄的麦子想必是无比激动与幸福的。
隔壁家的宋大妈一早就去菜市场买菜说今个儿子儿媳妇要回来,瞧把她乐得,偷拿了她家门钥匙都没留心,但终归还是人逢心事精神爽,满是朱颜鹤发的样子。
大概走到半里路时,听到了周遭的嘈杂声,走进一听又是气都来不及喘的颠簸着往回赶。
“宋大妈,你弄啥嘞?我哩乖乖勒,你不会又忘带钱了,都快赶上我老婆子了。”正在门外扫地的张梅梅见着手忙脚乱跑进巷口的宋大妈侃笑着说。
此时的宋大妈眉目拧着,十分凝重的说着:“张奶奶,我去买菜的时候听见别人谈闲事时,说你儿子前些日子出车祸了,今个还在医院躺着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呢。”
“这都是几天前的事?在哪家医院?”张梅梅心急如焚的问道。
宋大妈也是难过相的说:“大概四五天前了。在人民医院。”宋大妈也是细致的人,听清楚重要内容才刻不容缓的跑来告诉张奶奶。
张梅梅一听,丢下手中的扫帚进了屋连声喊着:“老太公,儿子出事了,在人民医院。”
两老撂下手里的活,匆忙锁上了门。
来到医院,已经是大中午了。张梅梅先是步履蹒跚的走到前台询问:“请问伦凯在几零几室?”
“前几天伦凯还有苏巧媚来到医院时,就已经一并停止呼吸了。”小护士翻了下资料很是规矩且有板有眼的说着。
伦宝国差点没晕过去,一旁的张梅梅崴了下脚后抹了一把泪搀扶着他。
他们俩老就这么一个儿子了。
伦宝国想起张梅梅刚怀大儿子那会,他特地找村里的先生给大儿子取了个名叫伦恺凡。虽然他也认得几个字,也算得上村里半个文化人,但还是想碰个运气。
伦恺凡自小就听话,学习成绩也很好。伦宝国就把小儿子取名为了伦凯,也希望他能向哥哥多学习。
某天夜里要睡觉时,突然跑过来对张梅梅说,妈我肚子有点疼。
“那你早点睡吧。”张梅梅也无意识的说了句,想着睡一觉就好了。其实大儿子伦恺凡经常有肚子隐隐作痛的感觉,但也只是一阵子,立马就缓了过来。
夜里特别黑,那时也没路灯,一片漆黑。
听着几声接连不断的犬吠,充斥在寂静的夜里,天还没亮,刚入夜。
干了一天活的伦宝国一躺下便睡着了,打起了鼾,一会便沉睡去。
对面房里的大儿子伦恺凡则被这好似突如起来的病痛折磨的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会后不禁难受的滚下了床。
一听到这动静,心里一慌的张梅梅赶忙下床,却看见大儿子躺在了地上,口中弱弱的喊着:“妈,我肚子痛。”这时张梅梅才料知事情不妙了,连忙叫伦宝国去弄辆车子来,给儿子去看病。
但大晚上的要弄辆车,在以前那个年代,很多人家里也就一辆老式自行车,哪有说的容易,更何况是大半夜。伦宝国还是满村的找着,半个小时候终于找着一家肯帮忙的。
张梅梅难以言喻的感激,跪着说:“谢谢了……谢谢了。”
说着匆忙送去医院,一路上起初伦恺凡还轻声的说着疼,之后连呼气声也越来越均匀和平稳。张梅梅在凄凉的秋夜里抱着大儿子,手心出了汗,却怎么也擦不干净。
到医院被送进急诊室后,不一会年轻医生出来责备的说的说:“你们怎么这么迟送来?你们家孩子得的是急性阑尾炎。现在已经……已经离开了。”
抱着大儿子走在医院过道,张梅梅憋着泪啜泣着说:“昨个还好好的,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在几年之后才稍稍缓过来。
小护士又端详一会病人出入的登记后说:“苏梓涵是同他们一块推进急诊室的,刚好是我照顾到的,在六楼脑科,床号613。”
这又给张梅梅和伦宝国狠狠一击,他们面无表情的爬着楼梯来到了六楼。
但此时有一个年轻小伙从窗口往下俯瞰着,他正是项桀宇。
听到迟缓的脚步声后的项桀宇转过身,但还没来不及说什么,伦宝国不知所措又面目慌张着问:“我孙女怎么了?”
“她脑部受了撞击,成为植物人了。”项桀宇自己也没法相信的说着。
他本来想带她去更好的医院做进一步治疗,但料到会有她的亲人来,便没动身。
项桀宇看着他们趴在孙女苏梓涵的床前,无声的眼泪代替了语言,此刻才发觉话语难以表达尽了。面对又一次逝去儿子的痛苦,他们又一次沉默了,看着眼前安详躺着的孙女,眼里满是泪,却又无法说出口。
她的人生也还刚刚开始,二老细数着来时踏实走过的路,不求大富大贵,只图个平平安安。
眼看着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他们怎么也不想再次看到的,一幕幕的场景,仿佛还在昨日,一切都历历在目。
现在又要面对儿子的离开,那斑白的两鬓已显然在目,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以及不加修饰的白发,他们经历了太多的沧桑,看了太多的人情世故、太多的离别,如今古稀之年,膝下再无子女。
活了这大半辈子,到头来空空如也。
再看着眼前的孙女,他们两老也没几年可以活了,人老了病也多了。只是遗憾啊,她在心里呐喊着。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让我们来承受这一切的是是非非,他们没什么错,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张梅梅亲手理着孙女凌乱的头发强忍着挤出一抹笑容后说着:“孙女一眨眼都这么大了。”
伦宝国同样细致的用那双满是老茧的手,小心翼翼的拿起摆在小桌上的海绵蘸水,轻拭着苏梓涵干裂的双唇。
项桀宇放轻步子走出了病房。
傍晚,夜凉了,项桀宇布置了些毯子,又买了当地的一些面食放在柜子旁,他也不想打扰她爷爷奶奶。但怕之后忙不过来,就打电话到了华莱C市,叫了几个他爹项逸的人手。
连续两天,苏梓涵的爷爷、奶奶除了病房也没去什么地方。第三天的下午,项桀宇按常来了病房,只是穿的更朴素了点,色泽单调简单的运动装。
“小伙子,谢谢你。”张梅梅看着刚进来的项桀宇说。
项桀宇扶着苏梓涵的爷爷奶奶坐下后,起身目视着躺在病床上的苏梓涵,轻合上目光清晰的说着:“我是梓涵男朋友,照顾你们也是我应该的。”
虽然苏梓涵还没来得及亲口说出,但他会等到的。
爷爷、奶奶只有着一丝欣慰。“我们今天想回去了,以后再见。”伦宝国慢条斯理的讲着。他对这个年轻人很是感激和敬重。
“梓涵父母的遗体还在冰柜放着,我会派人送你们回去,也会一并把她的爸妈也带回去。”项桀宇还是说出口,他知道让老人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张梅梅闭着眼重点了一下头,说着:“谢谢。”
项桀宇走过爷爷奶奶身边,又是认真的说着:“梓涵我会带她去大医院进一步治疗的,请你们放心交给我吧。”
伦宝国从椅子上起身,拍了下项桀宇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我们放心了,老婆子孙女有人照顾了,但她的身子恐怕这辈子都要躺着了。”他心里也是很清楚的垂下头想着。
“她还欠我好多,她会醒来的。”项桀宇看着躺着的苏梓涵静静的说着后,眺向远方。
男人要有担当,要有责任心,这也是伦宝国一生得出的最颠扑不破的理论了。
回到了老家,黄土地的小路没变,楸树芜杂在两旁。
“狐死首丘,代马依风。”树高万丈,落叶归根。
“暖风吹拂,树冠高高伸过墙头,恰似碧盖翠伞,孤高耸秀。”“微风拂动,馨香满院,高树繁花,颇耐观赏。”
儿子,老家什么都没变,还是旧时的模样,你眼中的那个样子,馨香满院。
又是六月,晚风迟迟的路过田野,落日久久不肯离去,凸显一片金色麦浪。张梅梅望着田野,拉过伦宝国粗糙的手说:“老头子,今年这麦子咱就看着它老吧。”
不远处好像儿子在金黄的麦浪里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