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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0——16章

进入四月份,正是全市驾驶员和车辆年度检审的开始。交警大队无疑要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工作。省上下文,所有汽车都要买配“!”三角小牌。这天,汤大队和车管股的小陈,开着三菱车从西安拉着“!”三角小牌返回大队,途径距杏花街时,路被堵死。他们只好徒步走过。只见被堵的近百辆车的前面,血泊中躺着一具死了的黑大狼狗,环套状的粗链条还栓在脖颈上。有五个愣头青,喷着股股酒气,晃荡着身子,狂热的与几个汽车司机喋喋不休,吆喝着:“一个车十块钱的赔狗钱。缴了就走,不缴车甭想过去。”

不管是现在,还是在过去;无论是在城里,还是农村的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是可怜巴巴地叫几声,看似凄惨,人们并不愤怒,仿佛这种碾压方式死伤是很正常的。然而在当今市场经济社会中,不要说车碾死一条狗,即使一只鸡,主人只要是逮住开车的,也不会轻易放过。何况这是轧死了杨天虎的狗。但这种闹法,十分罕见,也许只有杨天虎才有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胆量。

就在这时,来了四个警察,押着五个醉汉进了杏花公安派出所。汤大队长看清这五个醉汉中就有杨天虎。这时他不禁想到了刘永平前阵子跑狗的问题,脸上滑过了一丝很得意又很难觉察到的笑容。今天,刘永平终于坐上火山了。

关乎扬天虎的故事多了,尤其是在他们村上欺男霸女、偷鸡摸狗、耍刀子,为承包村上木制家具厂工程与李支书的事儿。

一年前,老李已经干村支部书记十年了。刚收完秋季庄稼,李支书召集村干部研究,想充分利用不少村民有木工手艺的优势,改变村子穷酸的面貌,集资建一个木制家具加工厂。李支书盘算,盖一个小型厂子,包括车间,也得五十间大房,加上杂七杂八的各种设备,少说也得一百二十多万,摊到各户,人均要拿出八百元,他走村串户磨破了嘴皮、跑断了腿,才算收缴了上来。剩下的就是招标建筑商的事了。

随着社会上搞建筑招标歪风邪气的漫延,村民们个个清楚,公开招标也只不过是个幌子,不沾亲带故、给村干部塞不上票子的人,说什么也捞不到手。因而招标之事无人问津,李支书对村民们的通情达理很满意。事实上他早已把人物色好了,是钓鱼台街上的田根民。田根民是个包工程的老手,他对这个行道的潜规矩轻车熟路,已经给李支书那儿撇了一万元的定金,说好还有一万元等签完合同后再给。签合同的前一天夜里,田根民提了一瓶茅台来到李支书家,吃佳肴喝茅台,李支书在半醉中把村上盖好章子的合同塞给田根民,送田根民出了门。在月明如水的地上,他一眼看到杨天虎蹲在门外一边抽闷烟,那样子就像挨了揍的狗熊。李支书说:“你蹲在这儿干啥?”问完就提着裤子撒尿,尿水溅上了杨天虎的裤子,有几滴还似乎上了脸。他忽地站起来,说:“李支书,我想求你给我办件事。”李支书没做声,系着裤子就往院走,心想这个赖皮又要向我讨钱了。回到客厅,他就想睡觉,躺在沙发上就呼呼地睡着了,好像屋里就没有杨天虎。杨天虎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软“中华”,点燃后狠劲地吸着,一只脚傲漫地踏着茶几的棱角,也半躺在对面的小沙发上。享受了会儿,看李支书还睡不醒,就用手狠狠地拍了几下,可李支书翻了个身,嘴里仍喷着臭哄洪的酒气,呼呼的又睡下了。这下他恼了,双手揪住李支书的衣领,猛地提了起来。李支书问:“什么时候进来的,你要干啥?”他拍了拍桌子:“要干啥,你心里清楚,想承包木制家具厂工程。李支书连嗤笑都懒得嗤笑,顺嘴说,你是不是喝醉了酒,来耍酒疯的,就你也想承包工程,你有几个钱?”

杨天虎才八岁,爹娘就过世了,家里只有个他姐是当民办教师的,姊弟相依为命,常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饥肠辘辘时不择为食,嘴馋了,他做一个大弹弓,瞅四下无人,瞄着鸡鸭就打,打昏了就塞进蛇皮袋子背上跑。偷鸡摸狗的事儿一多,胆子越来越大,隔不了几天就要挨揍,但他照干不误。快二十岁了,他想娶媳妇,硬装着做了正经人,几年后见媳妇没指望,又操起旧业,昼伏夜出,看中那个女的,就往家里拽。随着年令地增大,他想维持生计才是大事,就换了招数,向村干部伸手要低保户指标,靠村上救济扶贫,死皮赖脸地上村干部家哭穷讨钱,人家高兴了,给几个,他也不嫌少;不高兴了,被哄出来,脸一抹也不恼。包村上工程这一年他三十二岁,臭名全镇那个不知。

杨天虎忽地站起来,拍着桌子,唾沫四溅地吼:“姓李的,我实话给你说,我杨天虎今天来,就没想活着出去!我窝囊了三十多年,现在窝囊够了!要不今天就死在这里,要不就把这个工程给我!”说完,他唰的一下,从腰里抽出一把半尺多长的刀子,“当啷”一声摔在桌子上。

李支书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脊梁沟阵阵发凉,他稳稳阵角,还是摆起了架子说:“杨天虎你想富起来是好事,村上的干部会支持你,可你也不能走歪门邪道,干违法的事,再说,这村上的事,也要研究,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你放屁,你当村支书,说你拿不了事,谁信?你当村支书十年捞了多少钱,在村子里谁家的房最阔气,里面摆设最洋气,连瞎子也能摸出来。你说,这工程让我包不包!”

说着,杨天虎又从桌子上抓起了刀子。李支书蓦地睁大了眼晴说:“你想干啥?”

“我想干啥!我想放你血,放倒你一个不算,杀了你全家,我给你们垫背。”

李支书脸色腊黄,眼睛直碌碌地瞅着刀子,当即就想往外蹿。杨天虎说:“我现在还不想放你血。”他用刀子嚓啦啦刮着自己的胡子。这时他发现李支书像是不怕了,又唰地扬起刀子,把明晃晃的刀刃子放在了李支书的脖子上。

“快来人呀!……”李支书“扑通”坐在地下。

“你咋呼啥!想把你老婆叫过来也挨刀子?”

杨天虎用拇指拭着刀锋,冷笑了几声:“姓李的,你睁大眼睛看好了!”说罢,他展开自己的左手环指,倏地挥起刀子,一道寒光闪过,半截指头已经捏在手中。

他踢了李支书几脚,把血淋淋的指头递到他的眼前说:“你听好了,老子今天还不想死,也不想让你死,就是想拿这半截指头换个工程,明天的这个时候,你还是不同意把工程让给老子干,这刀子可是六亲不认,只留你女子一人,给我做老婆,公安局逮我的时候,我再捅死你女子也不晚。”

说罢,他啪地把半截指头扔在茶几上,提着刀子扬长而去。

半截指头还在茶几上微微颤动,李支书看得心惊肉跳,他跳起来破口大骂:“我日杨天虎他妈!”骂后不由得号啕大哭……

李支书后来还是把工程承包给了杨天虎。

昨日刘永平还算圆满,也算马马虎虎应付了对素霞母子的承诺,又兼顾去了杨天虎的狗被轧的现场。一天来虽累了点儿,可公私两没误,心里还觉得充实。想今天不会再又有什么事了,于是,已经早上八点了还磨蹭在被窝里。正当还没有试出这早晨睡懒觉的味儿,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110”报称:一家姓苗的事故车主,被当人质围困在云外天饭店四楼里,已经两天两夜了,车主说他是在厕所里用手机打的电话。刘永平在心里说这无异于非法拘禁。他一下子气炸了头,皱着恼怒的眉头,挂断了电话,说着就跨出了门。

他在公安局程副局长那儿,憋着火气简短地汇报了情况,就带着王治国、小张,驱车直奔西街派出所。按照程副局的安排,请援兵去了。

六名着制服的警察,喘着粗气,疾速上了四楼。在四楼的通道里,刘永平很快打捞到了苗杰车主他们,三人蹲在靠西边墙角的旮旯,一个个色沮着脸,像落魄的乞丐,不!像三只绵羊似的,挨着众多人地谴责和批斗。尤其是一些毛手毛脚的毛小伙子,他们高挽着衣袖,咬牙切齿,骂骂咧咧。“呸!亏你还是人!”其中一位高个子、大块头的小伙子,用脚狠劲地边踢边骂苗玉龙的父亲苗杰。苗杰嗷嗷地大叫着,好不委屈。

刘永平见此情形,自感羞惭。他心想:不能让违法的行为,在我们警察的眼前恣意延续,只能很快制止,迅速解救出这三个人质。

他们六名警察先咕哝了几句,决定先让受害者一方选出三个代理人,在狭长走廊的西边一间客房里议事,以此制止事态的发展。谁料,三位代理人还未走出来,四十多号人就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哄而上。他们运用各个击破的战术,每十多人围攻一个警察。刘永平被围困在北客房里北边的床上。倏地,王秀兰的母亲像恶狼一样猛地扑了过来,她流着鼻涕泪水,哭天喊地,软搭搭地坐在刘永平的两腿之间,可她的上身和大脑却很亢奋,犹如一个好动的小孩子,腰肢扭来扭去,情绪激荡,以至发展到用两只手不停顿的,狠狠拧着刘永平的腿,他痛得钻心,可这时他不能喊痛,喊痛就有失警察的尊严、脸面,他只能在心里深深地痛下去。王秀兰的母亲哭得声嘶力竭,还是拼命地哭;手没劲了,还在不停地继续拧。好话说了一火车,可她就是听不进去。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哇”了一声,就像一团棉絮突然塞进了喉咙,颤栗着紫青色的嘴唇,泣声嘎然而止,活像一只被抹了一刀的鸡,随着四肢地抽搐,一扑啦一扑啦,一点一点地倒了下去,没等一小阵儿,人就昏死了过去。

闹事的人群见此情形,如同遇到了火警,都惊慌地纷纷紧围了过来。刘永平顿时也面色苍白,他心想出了人命,那不光是丢官脱警服,还会吃官司。突然,他不知那根神经起了作用,促使他猛地站了起来,大声吆喝:“快救人!”他这一招儿,算是起了大作用,点着他鼻子骂他,斥责他的人,就像点了穴位,怔在那儿,面面相觑。刘永平迅速拨通了“120”,告诉急救中心事发地点,就嗖地一下子窜了。

刘永平下楼后,就直奔正在值班的程副公安局长办公室。

李副局长是个嗜好吟诗作画,舞笔弄墨的文化人。刘永平一到他的办公室,就见到他在那儿四平八稳地爬在办公桌上,在一沓子废报纸上练书法。他一见到刘永平失急火燎地提着警帽,头上还冒着热汗的样子,先是脸上怔了一下,很快就又换上了平静的面容。问刘永平:“是不是死者那家人又闹事了。”

刘永平唉了两声后说:“闹事人连我的警帽也拨掉了,小王的手机也被抢摔烂了。小王说他这个三星牌手机两千多元,因公弄坏了,要国家给他赔手机。”

平时看李副局怪斯文的,一听到刘永平这般粗俗劲儿就上了手,当即拨通了治安大队和几个科室的电话,发动了三十多位民警,由他亲自带队,六辆警车。一路警灯闪烁,警笛争鸣,威风八面,风驰电掣地驶向了云外天宾馆。

在云外天宾馆四楼里的走廊里,一幕惊人的喧嚣蠢动场景,很快映入了李副局的眼帘。五位民警正在被他们团团围住搡来搡去,漫骂声、嘲弄般的哈哈笑声,灌满了整个四楼。

李副局见此情况,大吼着,让他们派代表解决问题,他们没有说派,也没有说不派,却一窝蜂似地涌向了李副局。这下激怒了李副局,他亮出了公安机关最后一张底牌。

几十名警察分头围住五个愣头青,一上去就用擒拿格斗的招术把他们制服了。当然那五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也不可能乖乖束手待擒,脚踢手舞,一直从四楼上胡趔趔到楼下,才押出了宾馆大门。其中一位高个头的犟着身子不上套,躺在地上吱吱哇哇耍赖皮,最后被两名警察拽住胳膊在地上拖着,挣脱了外裤,竟然亮出了光屁股,自愧羞耻,才乖乖自己上了警车。刘永平把见这位愣头青从上倒下瞅了瞅,愣头青的头顿时就像蔫了的茄子,全耷拉下去了。

这时街上赶集市的人,也停住了脚步,十多辆汽车司机也靠边停了下来,围拢起来凑热闹,潮水般的人群忽悠过来,忽悠过去。有几个矮人儿,被挡住了视线,跳起来或是拨开密集成簇的人群,要一定看着这场警察逮人的怵惕场面。

令人诚惶诚恐的场面过后,天还没有黑透,天边仍有几丝淡粉的云霓。这时刘永平感到夜晚街道的空气也是那么清爽透人,就像新煮的嫩玉米棒气息,有点微微的甜。他长长地吁了口气。

刘永平心想这下总算替自己出了口恶气。可他的腿总是火辣辣的痛。这时他才想到自己腿被拧伤。他下车后步履艰难地踏着楼梯,像上刀山似地爬上了五楼,敲开了他家的防盗门。进门后他就顺势躺在沙发上,不断地唉呦唉呦地喊。妻子看到他那呲牙咧嘴的狼狈样子,知道他身子那块儿不合适,就凑上去温情地问他哪里痛。刘永平色沮着脸指着两条腿说:“这里痛。”妻子急冲冲地帮他褪了长裤,撩起短裤一看:他的两个腿竟成了两条青斑大蛇。顿时她像一根木头傻站在那里,半天才醒过神来。因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丈夫腿被拧伤的惨状。她和刘永平结婚快十多年了,还没有舍得拧他一把,点过他一指头呢。

十一

在处理安葬王秀兰问题中刘永平事无巨细,他虽然是副大队长,但有关事故上的大事都要经他手,在兑现安葬费的关键环节上,事情又卡了壳有了麻达。车主苗杰付给王天祥三千元,王天祥他们三人在苗杰家里胡搅蛮缠了三天三夜,也没有闹出一分钱的名堂。只好又来纠缠刘永平。可现在案子中逃逸车已有头有主。逃逸基金是专门供给逃逸车辆无踪无影的事故,更重要的是逃逸基金的批准权攥在汤大队长的手里。刘永平在这阵儿也只好顾不上什么自尊心和脸皮,硬着头皮进了汤大队的办公室。事情也算顺当,汤大队画了他的大名,批了三千元,才打发了王天祥。除了借钱,那殡仪馆取骨灰盒的事也掺和了进来,殡仪馆不买那事故股红圆砣子的帐,非要刘永平写上他的名字。整容费、穿衣费、火化费、骨灰盒钱共计二千四百元,要交警队全部掏了,骨灰盒才能端出殡仪馆的大门。在破这起逃逸案子前几天,好多人都说破逃逸案子是刘永平他们自找苦吃。死者家属当然是信心百倍,老是给刘永平他们打气,王天祥还说准备拿出一万元,奖励给交警大队,可现在,死者家属不要说奖励了,就根本不理解事故处理机关,非但没有说一声“谢”字,还转来了一份题目离奇险恶的控告状。上书:为避狗咬竟遭车轧惨死,杀人者何日能归案。落款是受害人父亲——王天祥。刘永平紧蹙眉头,看罢这份长达千余字,火味浓烈的状子,心里直骂娘:他妈的,这狗与交通事故有关的案子处理起来就是伤神费劲。

研究事故的会开了起来。汤大队长一开始,就火急火燎地要说王秀兰的案子。刘永平提出这案子有疑点,认为王秀兰的死因是否与狗有关,先搁几天,待调查清后再研究。然而汤正元大队长就像触了电一样,仿佛安排好锅碗瓢盆,咣咣唧唧转眼间全被砸烂一样,尻子像坐了针毡,腿脚搁过来甩过去,总不是个地方。先拉长快要憋出血来的脸,睁着冷大的眼睛,给刘永平示威。后来又变脸像脱裤子一样,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要异想天开,别出新意,天底下哪有交通事故与狗有关的案子,你给我拉个狗试试!”刘永平说他是欺负人。于是两人象吃了枪药似的,一场唇舌战闹得乌烟瘴气。最后还是汤正元一锤定音,以王秀兰横穿公路为由,她应负主要责任,定了乾坤。尽管如此,刘永平还不甘罢休,追至汤正元的办公室要与他再作一番理论。这下可惹恼了汤正元。刘永平刚到他的办公室,他就把正在通话的电话机话筒狠狠地摔在桌面上,高质量的硬管话筒线却以同样的力量迅速弹到汤正元的手腕上,一阵钻心的疼,忽然像黑暗一样兜头压了下来,可是桌面的五合板质量太低劣,加之汤正元老边打电话边像疯子一样高声吆喝骂人,用拳头老捶桌子,桌面早就有了小洞,这次刚巧又碰在了洞口上,洞口显得更大了。汤正元一看洞口大了,更是火上舔油,恼羞成怒,双手抓住刘永平的衣领要让他滚出去。他说是刘永平砸了他的桌子,要让刘永平赔偿国家财产,还要叫局组织处看看,处理刘永平对抗组织领导、损害国家财产的行为。刘永平遇到这样的场面已经是第四次了,作为当时只是副大队长的他,也只好匆匆地离开。他以为人生的痛苦之一,就是与小人为伍。现在官场就是这样,会弄事的都要装胡涂,就是你明白得像擦过的玻璃那样,也要打几分折扣,说不太明白。如果刘永平装胡涂,就免了嘴皮之争,不受这场窝囊气了。

十二

实质汤正元原来在牛山镇当党高官时,就结识了杨天虎。

那是十多年前的一天,牛山镇中学操场正在召开教师节庆祝会。汤正元一边讲话,一边扫视着周围的女园丁,看谁最漂亮。终于,他贪婪淫荡的眼睛盯上了一位没有转正的民办教师。

这位教师名叫杨天艳,杨天艳长得灵秀白净,身材苗条、丰满,两条沉甸甸的大辫子直垂到丰腴的臀部,有一种古典之美。

散会后,杨天艳象一只蝴蝶飞走了,汤正元不免有些惆怅。他不知道杨天艳是那个学校的,住在什么地方。他本想留住杨天艳寒暄几句,可又觉得有失体面。于是只好看着她舞动着被风鼓荡起的裙裾下白晳晳的双腿翩翩飘走。

不久,他终于打听到杨天艳所在的学校。原来是牛山小学的。目前,影响她前途的最大问题是民办转公办。还知道她有个侠气仗义的弟弟叫杨天虎。因此,汤正元找到关键后,想以此为诱饵引杨天艳上钩。可这事急不得,只能循循诱导,通过她弟弟——杨天虎很策略地搞到手。

在街上商店,真是天助汤正元,奇遇上了杨天虎,他给杨天艳买了些珍贵的见面礼品,让她哥带了回去,并约定了他和杨天艳幽会的地点。于是,他和她就见面了。

“最近我才知道您教书的单位和没有转正的问题,我这个当书记的太官僚了。您高中毕业当了四年的民办教师,现在山区教师又很紧缺,象您这样聪明、漂亮、有知识的人才,早就应该转正了……”

“汤书记,您真是个会关心人的好父母官……”

“我的意思很明显,主要是解决您的民办转正问题。不能再耽搁了……”

“汤书记,我太感谢您了……”

“这样吧,你明天到我办公室来谈吧!我想对您有一个深刻的了解,便于解决您的问题。”

翌日上午,杨天艳去了镇书记办公室。汤正元有礼貌地接待了她。第二年春季汤正元和镇教委办老余向区教育局要了一个特批指标,圆了杨天艳的梦。

汤正元帮了杨天艳的大忙,杨天艳显然不是没有良心的人,知道买些贵重礼物送他,以表示她的谢意。可汤正元婉言谢绝,并指出这是不正之风,杨天艳只好作罢。此时的汤书记简直成了杨天艳崇拜的偶像。然而她那里知道自己是一步一步地进入了他的圈套。

出于人情,杨天艳常打电话给汤正元,没有什么目的,只是问候。汤正元有时也给杨天艳打电话表示关心。

一个星期日的晚上,杨天艳闲得无聊就去汤正元的办公室聊天。一进门汤正元就反锁了办公室的门。顿时,杨天艳预感到了什么,但她很快又否定了,因为汤书记不是那种人。

汤书记坐在办公室桌后的椅子上,杨天艳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他们先谈牛山镇教学问题,然后各自谈家庭问题。

说着谈着,汤正元站起来走近她,一把将她紧紧抱住。

“汤书记你……”杨天艳半推半就地挪了一下位置。

“人有七情六欲,何况您长得这么漂亮,我实在不能控制自己,请原谅我吧……”汤正元把她越抱越紧。

汤正元一番肉麻的话,使杨天艳心里一阵阵甜蜜,浑身燥热了起来,也就主动地软躺在汤正元的怀里。

在这种情况下,坦率地说,做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要失去一点点理智,不管年龄多大,就在这一刻还牵挂着什么三令五申的红头文件,考虑什么党风党纪和禁令精神,那就是大煞风景的事了。

汤正元见盼望良久的时机已到,就轻轻拽开她的双腕,怱怱快捷地拉上了套间卧室的窗帘,就顺势将她压了下去……

不一会儿杨天艳,眼前白花花一片,是无数的槐树叶片纷纷扬扬掉下来,在紧张、羞愧、激动的复杂心情中迎接着汤正元的兽性发作……。在汤正元长期占有杨天艳的第三个秋季,他调入了一个局任副局长,这时的杨天艳已和同校的王栋老师结了婚。

一天下午,杨天艳带着弟弟来看望汤正元。杨天虎也知道汤正元平时对他姐他家付出的不少,也明知汤正元和他姐的秘密,也就装聋卖傻地寒暄了几句,傍晚前就有意打岔躲开了。汤正元一见宿办室再无他人,很快就欲火燃烧,不能自己,当晚两人就睡在了他的宿办室。汤正元与杨天艳彻夜狂欢后的疲惫,终于使他俩在黎明时酣然入睡。就在这时,一位威猛的汉子一脚踹开了他俩的乐巢门,从被窝里拽出了一丝不挂的光身子汤正元,大汉一上去就左右开弓,响声清脆脆亮,打得汤正元双眼金花飞溅,扑腾一下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低着头象一条断了脊梁的狗哭嚎,大汉左手抓住汤正元的左臂,右手揪住衣领,直往区委大院拖,汤正元全身大汗淋漓,颤栗着屈着的双腿儿不停地给大汉磕头,声声求饶。

那时这个局的办公室和单身汉的宿舍都设在区招待所。正巧也是招待所吃早饭的时间。这个局的人和一群要去吃饭的男男女女停下脚步,涌在汤正元和大汉的周围,有三十来号,个个脸上挂着惊愕和讥笑,叽叽咕咕。汤正元那张脸拉得更长,心里像打翻了的五味子酒,心说做的这丢人事咋见人。那种有头却没有脸的感觉,使他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即使一点点缝儿。

那大汉就是王栋,王栋闹完招待所的事,又要去区委院子找李书记,幸亏被杨天虎档了回去。

应当说,在党政干部中腐化堕落的只是极个别人,然而我们循其沉痛的权力方程中寻求答案时,不难发现他们有着惊人的函数关系,奢侈私欲和权欲还会急剧膨胀,最后成为阶下囚。

汤正元虽臭名灌满了市区的大小角落。但他托他亲妹的福,与他妹有肉体之爱的县高官和他妹进行了一次魔术式的权色交易。汤正元摇身一变,竟然擢用为县上权力显赫的交警大队长。

汤正元用一身的傲气上任后,听不进不同意见,独断专行,办事主观武断,重大事情从不上会研究,总是个人说了算。单位就如同他家私人企业一样,多次基建等其它好处费,接受贿赂就有百万多,其它黑钱就甭提了。

十三

王秀兰的爹王天祥透过老花镜片,看罢交警大队重大事故责任认定书后,虽然知道责任定错了,但不知道错在哪里,找啥理由驳倒。只觉得这薄如蝉翼的一张纸,重得像泰山一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攥着沉甸甸的钢笔淌着汗,思忖了半天也写不出一个字来。没奈何,才找到隔墙的阎会计写了份重新认定责任申请书,送给了市上交警支队的法制科。

别看法制科长李永生是位四十岁出头,刚从部队转业下来的团职干部,侃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但手下唯一的西北法学院毕业的董文斌,却瞧不起他,所有案子上的事还得听他的。于是,这个案子就全靠这位年轻人小董定砣了。

董文斌和刘永平都是个倔脾气,只要认准的事宁可碰得头破血流也不倒退一步。何况这个奇特的狗案,他俩的认识基本一致,那一定就要拼到底。

刘永平和董文斌又接着上次调查的茬儿开始了第二次。两人走访了两户后,来到了大王钢木家俱厂,家俱厂的老板就是杨天艳的哥哥杨天虎。听说他有一条很可爱又很凶猛的狗。因为他十分宠爱,于是起名为“爱斯”。他每个礼拜要给“爱斯”洗一次澡,经常把它打扮得干净利落,浑身上下就像上了一层油,油黑亮泽。为了给寻觅猎取食物,常出没于饭馆酒店。因此,毗邻里的人说杨天虎对“爱斯”的那孝敬劲儿,胜似孝敬他的父母。在这里使我不禁想起远在1870年,美国密苏州沃化斯堡因一起闻名全美国的“老鼓”事件,而引出的“犬的礼赞”,称颂道:“在这个自私的世界上,一个人惟一毫不自私的朋友,惟一不抛弃他的朋友,唯一不忘恩负义的朋友,就是他的犬。”或许杨天虎自信自己的“爱斯”比他的父母、妻子、儿女比任何东西都重要,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朋友。

刘永平一进家俱厂院子,就怯生生地吆喝:“有人没有!有人没有!”吆喝了两声,连一声狗叫都没有,这似乎是一场空城计。这时他疑虑是不是提供的线索不可靠,差点又退了出来。然而,出于职业的本能,他还是目光四游,窥测狗究竟卧在什么地方。

狗窝建在厂的后院。要说是狗窝,不如说是一间漂亮的砖木结构的小洋房。虽说建筑面积不足六平方米,屋顶距地面约二米左右,可房檐和窗子都是用木料精雕细刻的工艺品,屋内有为狗设置的长方形混凝土食槽,紧靠食槽南侧是狗饮水的水池。“后院的小洋房是为狗盖的?”刘永平在油漆车间问一个正在刷漆的四川口音的齐师傅。

“是的!你们是交警队的。”齐师傅猛地抬起头来震惊地答道。

“狗到哪里去了?你能不能给我们说说这狗的事儿。”

齐师傅打岔儿说:“这活儿干不成了。老板经常刁难我,最近我要了工钱就走。”

后来他拍了一下刘永平的肩膀,轻轻地向旁拽了拽,搭起手在耳根叽咕道:“这里说话不方便,明天我到你们那里说吧!你们赶快走,老板知道不得了。”

刘永平不禁心里为之一亮,听出了他话的意思。

第二天,齐师傅在交警大队事故股办公室说出了这狗的全部事由。原来,女子发生车祸那天晚上,齐师傅是和杨天虎一块儿去买油漆的。发生事故的原因和死者与杨天虎的事他全知道。因为他是外地人,初来乍到,经常在厂里呆着,死者生前还给他说了她以前的一些事儿。

这位因车祸丧身的女子叫王秀兰,今年二十岁,是父母指望出外打工挣钱,距事故现场四十公里的红砂香树村姑娘。

王秀兰在县里一个村的棉纺织厂当临时工,干了两个月,厂里就停了产。只好又回到了生她养她的香树村。回家后她不禁有些心寒。但她很快又鼓起了勇气,她自信自己不比别人差。于是,她求父母再次放她出去闯一闯。她父亲一开始认为女儿第一次打工只有几十天,吊着两个空手回来的,挣不了什么钱,不赞成女儿的想法。但又想起家里只守着这么一个独苗,自己已年近六旬,又没手艺,搞生意也没本钱没路子,她妈常年有病,一家三口人死守着几亩地,连油盐也断了岔儿,看到村子不少在外打工的女孩子回到家乡,穿着时髦的衣服,打扮得花枝招展,就发眼谗,也就同意了女子的苦苦乞求。

秀兰刚离开家乡来到市区初来乍到,人地两生。城市的一切都令秀兰耳目一新,目不暇接。她按事先记的地址找到了同村的姐妹。看到先前土里土气的村中姐妹,一个个都穿着漂亮的时装,她被她们的珠光宝气惊呆了。当天晚上,她被这些姐妹安排住进了一家宾馆,睡在那装饰典雅的房间里。她想:她们在做啥工作,一个月能挣多少钱,或许我也能和她们一样能挣大钱。第二天,这些热情的姐妹便簇拥着她,一路喜喜哈哈地去天台山玩了一天,并大大方方地凑钱给她买了一套时装,秀兰欢喜得不知所措,她对她们说,快给我也找份工作吧!

这天晚上,姐妹们领着她出了门,走在灯光辉煌的大街上,妆扮一新的秀兰高兴得又蹦又跳。然而姐妹们并没有把她带到工厂,而是径直领进了一家灯光幽暗的歌舞厅。

“你们把我带到这儿来做啥?”

其中一位姓李的小妹答道:“做工呀!在这里能挣很多钱。”

她懵懵懂懂地被一位陌生的胖女人安排进了一间包房,包房里坐着一位男人。在包房里她如坐针毡,和她跳舞的那个中年男子对她动手动脚,她吓得直躲。

那男人看出她是新来的,更是欣喜若狂,使劲地抱住她,在脸上一阵狂吻,她挣扎着又吵又闹。待她平静下来,那个男人满脸堆笑,掏出几张钞票说:“小姐如果你真是黄花闺女,这五百元就是你的了,行不行?”说完,他扑上去紧紧地抱住她,想使她就范。秀兰用手狠狠地向他脸上抓去,抓得那男人直叫唤,她趁机跑出了昏暗的包房,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伤心地哭了……

后来,秀兰在市区南郊劳务市场上认识了一位乡党,他是大王钢木家俱厂的老板。在她眼里,这位青年男子一米七的身材,伟岸潇洒、倜傥,虽说相貌平平,但对她关心备至。尤其是在言谈中他那雄厚的个人经济状况,最具有诱惑力,一时使她感到心里暖烘烘,甜滋滋,简直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四目相撞便产生了点点火花,她真有相识恨晚的感觉。他叫杨天虎,今年三十五岁,出外搞生意已经四年了,他谈吐风趣、幽默,很快就使秀兰坠入了情网。

然而,秀兰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杨天虎是个江湖骗子,既是一个猎艳高手,也是这一带坏事做尽、横行乡里的地霸,已有几进宫的不凡历史了。

在劳务市场他到处寻觅自己的目标,他看到秀兰虽衣着一般,但靓丽的脸蛋、苗条、的身材,真是难以舍弃。于是,他盯上了王秀兰,贪婪的目光望着秀兰说:“你就给我当秘书吧!月工资一千元,今天就跟我走,你去不去?”

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秀兰恨不得一步跨进杨天虎为自己设置的幸福殿堂。就在这天晚上,杨天虎搂着秀兰的腰一起狂夜市,进酒楼,宛如一对恋爱已久的情人。后来,两人就同乘一辆桑塔纳出租车到了杨经理的豪华卧室,杨天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一进卧室他就猛扑上去,重重地压住了她的胸部。

“杨经理,你……”小王挣扎着。

“人活在世上,就是这样,我有钱,我给你很多的钱,我一见到你就不能控制自己,这是好事怕什么……。”杨天虎说着就去脱秀兰的衣服。……

“你……”小王有些无能无力了,知道将要发生的事,但她想到能当上杨经理的私人秘书,月薪一仟元,对她这么好,又是乡党,也只好微闭双目,四肢软绵绵地任他摆布……谁知这一夜,竟成了小王终身的遗恨。要说小王是杨经理的私人秘书,倒不如说是杨经理的小情妇,白天小王为杨经理烧水做饭,晚上她和他睡在一个被窝。小王很快就成了不伦不类的新闻人物,她却置若罔闻。因为她和杨经理谈过,杨经理说他没妻室,一定要娶她为妻。

十四

半年后,小王回家住了几天,父母答应了她和杨天虎结婚的事,打算在今年给她俩把婚事办了。

小王那天晚上正怀着惬意,匆匆地来到钢木家俱厂,兴冲冲地刚跨进杨经理房门时,一幕令她恼火、伤心的画面出现在眼前:杨天虎与一位长发纷乱的女人搂抱在一起亲热,那颠狂的劲儿,让她作呕,然而这对狗男女嘴角上却挂着满足的笑意,小王从此看清了这位把玩弄女性视为家常便饭的伪君子,气急败坏地一耳光打在杨天虎的脸上。杨天虎正要还手时,却被那位稍有良知的风流女拉了回去。小王这时一股不可遏止的委屈与羞辱从内心深处爆发出来,她呜呜呜地大哭起来,墙面上挂钟的秒针喀嚓喀嚓地挪动着,秒针和分针似一把剪刀在奋力切割着僵持的空气和她的心。她匆匆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大踏步地离开了这个罪恶的世界。

她突然感觉自己像一个恍隔人世的幽灵,贫穷而可怜。她毫无目的走在大王街道上……

几经周折,小王总算找到了一份工作,在钓鱼台街上一家饭馆当服务员,除包吃饭外,每月还能挣八佰多元。

出事那天晚上,秀兰趁顾客稀少时给老板打了声招呼,想到街上买些生活日用品。谁知刚一出饭馆门,就遇上了杨天虎。

杨天虎见是王秀兰,嘻皮笑脸地迎上去讥讽了声:“小情人,您最近好吗!”秀兰当即闪过了杨天虎。因为她见到杨天虎还带着凶猛残忍的“爱斯”。她也知道,如果杨天虎吹声口哨,“爱斯”就会为他的主子狂咬起来,一般人都害怕。秀兰的举动使杨天虎恼羞成怒。于是,他打了声口哨,“爱斯”就“嗖”地窜了上去,狂吠着凶残地去抓秀兰的下肢,秀兰在慌乱中由南向北跑去,正好那辆夏利车从后冲来,无情地轮子碾上了她。

啥样子的人养啥样子的狗,啥藤结啥瓜,这一点儿没错。狗生性就爱啃骨头,代代遗传,代代进化,以至于也可以为人所用,当保镖、门将、战士、仆人、恶魔,这些本事是人本能而不能及的。“爱斯”获胜了,它平静地嗅了嗅躺在血泊中的王秀兰,像没有发生什么一样,得意地摆动着尾巴,缓缓回到了主子的身旁。此时的杨天虎,犹如大戏中的卢世宽,牵着“爱斯”,扬长而去。

十五

董文斌详细看过王天祥申请中辩驳的充分理由,还有刘永平他们后来调查的有关狗的资料,决定以狗咬王秀兰为突破口,提审杨天虎。

在公安分局监狱提审杨天虎前,董文斌还让刘永平带着他看望了当天正在区检察院接受审查的汤正元,顺便问了与这起重大交通逃逸案子责任相关的情况。

民警们像山里的猎人,杨天虎就像只獾子。猎人一把獾子追堵在洞里,就得用水灌或用烟熏。总要想法子用力气,把那狡猾的獾子逼出洞穴。民警手段就是熬,鹰不是需要熬吗?人也需要熬。不打不骂,管吃管喝,但就是要不断地做他的思想工作,直到他什么时候,说了、承认了,就算完事。当然睡觉不会太充分,干警的头脑必须高度清醒。所以,就轮着换班,凭着杨天虎的迷糊劲儿,什么时候说出个岔来,干警就趁机记下。

十多个昼夜,杨天虎顶不住了。他反蹲在地上,一副癞狗挨了打的模样。他嘬着向刘永平要的一根猴王烟,脸上青灰灰的,没有一丝水分的死人相,因为在十多天夜里,杨天虎蹲在预审室里,度日如度年,讯问的干警轮着回家睡觉,杨天虎除了回答干警提出自己的违法行为外,刘永平和董文斌还要问狗的事。杨天虎知道这事好比烂驴护脊梁是护不住的,再说这精神上人也实在撑不住了。他就只好咬了咬牙说:“我说了吧!”。

他很投入地讲他“北征南战”的战略部署,讲戏弄王秀兰,牵着自己的“爱斯”打着口哨,让“爱斯”扑咬王秀兰的过程。讲他的铁哥儿们如何惟命是从地听从调遣,为狗引起的车祸东奔西跑,打探消息,警告知情人,扬言谁说出去,要放谁的血……

杨天虎情绪激动地讲着,脸上不时地挂着狡黠的笑意。干警们听着,尤其是刘永平听了很新奇,就像一部推理小说的结尾。

做完杨天虎最后一次讯问笔录,已经是杨天虎到公安分局第13天的早晨了。刘永平拖着疲倦的双腿走出了预审室。这时春雨下的正紧,啪啪落在刘永平的大檐帽上,淋在脸上,他身上感到一阵清爽,头也清醒了许多,院中的几颗杉树绽出了星星点点的绿芽,就要抽出新枝了。

十六

案情得到充分落实后,当时已主持大队全盘工作的刘永平立即请示市交警支队的领导,变更了这起事故责任,提请批准逮捕了苗玉龙、杨天虎。案子一到检察院,检察长又要搞什么“协调”。“协调”这事刘永平也明白:就是田检察长最近嘴又谗了,想切磋切磋吃顿不掏钱的佳肴事儿。于是田检察长在案中又挑剔出苗玉龙车内坐的那两个人没有材料,还有那讯问笔录的瑕疵。这两个人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个是搞狗生意的;一个是抽白面的烟鬼。前阵子市西大街派出所逮了两个人,这两个人的姓名住址和特征与肇事司机苗玉龙说的全然相同,可惜刘永平他们赶到那里就已经放人了,气得刘永平边唉声边狠劲的跺脚。刘永平他们去那豢养买卖狗的地方,除了听到一阵阵汪汪的狗吠声和到废墟上建造的那些狗穴外,挖空心思地苦苦守候了三个昼夜,也没有找到这个非正经的知情人,那个抽白面的更是跑得没有了影子。他早就知道检察院老是用刑事材料的几大要素来审理案情。于是衡量交通肇事案件材料也是重证词而忽视现场勘察客观的存在,这种偏废的做法,刘永平在几次协调会上都精辟地作了强调。在他的日记里摘录了一位名叫江守一朗日本交通工程学专家的话:“在多数情况下,目击者的证言是不可信的,其理由是交通事故多数为突然发生。汽车的冲突时间比人的反应时间还短,至多不过是近乎相等。”再到后来刘永平他们为了找到这狗商和烟鬼,又跑了十多趟,也毫无结果。在这种情况下,他只好和田检察长再三切磋,让两人所在的当地各写一份——人确实没在的证明。才算免了这件麻烦事。

这起狗官司的材料又转到法院,一开始就将了法官一军。法官遇到的第一件棘手事:居然是把交警大队掀上了行政庭的被告席。原告飞达出租公司状告交警大队扣车时间超过了《交安法》事故处理规定,并远远超过了扣车凭证所限定的时间,另外没有按行驶证的车籍以书面形式通知给飞达出租公司,而是口头直接通知或电话通知给事故当事人亲属,云云。在他们的诉状上写道:交警大队因此事故应该赔偿给飞达出租公司人民币九仟元。刘永平他们请的那位律师是个熊包,从牙缝里挤出要飞达公司拿出具体的赔偿损失清单。他在被告席上用肘捅了一下律师的胳膊,才尴尬地停止了他的劣质提问。当然官司打到了中级法院,经二审后确实是赢了,可刘永平那坐在被告席上的滋味,迄今想起来浑身也不自在。

轰动全市乃至全省的狗官司即将接近尾期。可这桩官司中涉及的当事人,谁应负什么责任的问题,却引起了全省法学界的大哗。对市交警支队重新认定的狗主人应负事故次要责任的观点使诸多法官提出了异议。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应当即对事故责任进行充分的讨论和研究。刘永平在这次会议上一针见血地指出:狗主人与逃逸肇事司机共同承担主要责任,概念模糊;逃逸司机苗玉龙负主要责任,是根据法律规定和充分事实而决定的;狗主人以狗威胁撕咬王秀兰的后果,没有一定的必然性,根据证人证词和现场勘察材料,不能证明杨天虎存在有意致死王秀兰的动机或事实。因此,维持杨天虎负事故次要责任是正确的;死者王秀兰为了躲避狗咬是人的本能,起因在于杨天虎狗的威胁,并无过错,不负事故任何责任。但究起杨天虎有其它违法行为一并追究刑事责任,对苗玉龙、杨天虎刑事附带民事的处理也是对的……。刘永平以他特有的演讲天才,胜于雄辨的事实和说服力,善于鼓动人心的本领,一席慷慨激昂的话语,顿时引起了一阵阵雷动的掌声。

掌声后的第二天,刘永平又受理了一起不是狗案,而是狗男的棘手案子,深狱大牢里的已婚狗男,搞大了一位年仅十九岁的未婚按摩小姐肚子,夜半狗男驾车将小姐与车坠入河中,淹死了按摩小姐。究竟是交通肇事误杀,还是故意致死人命。狗男案的背后,是怎样暗伏杀机,又是刘永平和他的办案伙计们很头痛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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